這院子東西兩間屋,中間設有中堂,像是個四合院。老頭把盛林兩人請進屋內,這堂廳裏有檀香桌椅,石墨丹青,金絲木床,像是村子裏的大戶。


    老頭向身後的女人擺了一下手,說道:“翠兒,你帶著娃去睡覺吧!這裏我來招呼。”說完這女人就抱著孩子進了偏屋。


    老頭轉頭嗔道:“看你們樣子還是兩個娃娃,這麽晚不回家去睡覺,到我這裏來幹什麽?”


    盛林拜拳說道:“大爺,前幾日我們承蒙峨眉山靜月師太照顧,借給我們一匹馬,如今要將這馬歸還給一個叫不欠法師的人,您知道這不欠法師是住在這村兒的嗎?”


    老頭右手拍著腦門,閉著眼,表情痛苦地說道:“哎呦,娃子們啊,你們一說找人,我就頭痛。這都五年了,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楚燕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除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找什麽人麽?”


    老頭回道:“我們這塊地兒原來有七個村子,每個村子裏至少幾百口,人人安居樂業。五年前,不知道從哪來了一夥山賊,這些山賊不打家劫舍,卻拿了張畫像,滿村子找人。說什麽,私藏此人者格殺勿論,提供這人線索的賞金百兩。奇怪的是不管是否和那畫像上得一樣,隻要是年齡不過而立的男壯丁,全被這山賊帶走了,走了之後就沒被放回來過。如今這七個村子,隻剩下我們一個,村裏就剩下些老弱婦孺,這日子沒法過了。”


    盛林說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公開搶人,這太沒王法了。大爺你們知道他們找的是什麽人麽?”


    老頭回道:“他們找誰這不清楚,也不給名字,說什麽名字能變,這相貌變不了,就隻拿出一個畫像,這畫像上的人我看也就三十不到,小眼小鼻,一臉笑相,我在這村子裏住了四十年,從來沒見過長這樣的人。”


    盛林問道:“恐怕這畫像隻是個幌子。不過我們這些學生能力甚微,江湖之事,我們不便摻和。今日我們是來找不欠法師的,這不欠法師不會也被這些山賊抓走了吧?”


    老頭回道:“你們找的這不欠法師可是從不欠?他現在就住在這村的破廟裏。這人整日躲在那兒,足不出戶。平常我們村裏有人生病就去找他,他這人醫術高明,什麽疑難雜症都治得來。我們村的人為感謝他,平日裏就施舍給他一些吃的。”


    盛林長舒了口氣,說道:“沒被抓走最好,我們還擔心這馬沒人收,到時候靜月師太怪罪下來就遭了。既然知道他就住在破廟,那今晚就不打攪了。”說完,盛林就給大爺做了一個揖,要拉著楚燕離開去找這從不欠。


    老頭急忙說道:“兩位少俠稍等,這從不欠脾氣古怪,據說他住的那個廟裏晚上鬧鬼。我勸你們還是在我這裏住一晚上,明兒一早再走吧。”


    楚燕一聽廟裏鬧鬼,嚇得躲在盛林身後,用手揪著他的衣角,幽幽道:“盛林大哥,要不咱在這裏湊合一晚?”


    盛林說道:“鬧鬼這話你也信?咱都解放多久了,沒聽過解放後沒有鬼嗎?”


    老頭說道:“少俠此言差矣。我們村子幾年前有個二傻,這二傻整日不學無術,突然有一天這人就不見了,幾日後被人發現在亂墳崗。被發現的時候他全身雪白,麵目猙獰,死相極慘,有人說是被厲鬼吸幹了陽氣。鬼這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楚燕一聽,栗栗危懼在盛林一旁,說道:“這村子裏又有土匪,又有厲鬼,要不咱等著改天再來還馬吧!”


    盛林說道:“沒啥好怕的,咱抗戰都挺過來了,這土匪和厲鬼難道還比那日本人厲害?如果你要是害怕,今晚就暫且在老伯家住下吧,明日我們再去破廟還馬。”


    老頭說道:“少俠說的是,我這外麵有一間空屋,兩位晚上就睡在那裏吧。”說罷把兩人領到院東的偏房裏。這屋子裏陳設老舊,像是很久沒人住過。


    老頭把翠兒招呼過來,說道:“翠兒,這兩位少俠今晚住這兒,你幫收拾一下。”跟著又回來對盛林說:“這馬今晚就和我那些驢擠在一個棚裏,這槽裏的是今天白日放的幹草,請兩位少俠放心。”


    夜入亥時,兩人極累,盛林對楚燕說:“這村子不安全,我們又共處一室,晚上就不便更衣了。你睡在床上,我在門口找張椅子靠一晚上吧。”


    楚燕剛躺在床上就酣睡過去,盛林本想在門口守一晚上,但是白日趕了一天的路,實在扛不住,就緩緩入眠。


    盛林發現眼前一片朦朧,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雙手不自覺的撥開眼前的迷霧,踱步前行。忽然在這迷霧之中又發現一片池水,池中有奇花異卉百朵,爭奇鬥豔。隻見一個裸女在池中背對著他,這玉骨冰肌般的腰線和裸背映入眼簾。這裸女慢慢站起來,轉過身走向自己。盛林再也不敢往下看,裸女相貌好似楚燕,短發秀眉,明眸朱唇。盛林想伸手抓她,還未觸及其身,便從一陣急促喧鬧聲中回到現實。


    原來是個夢,此時屋外一陣人語馬嘶,又有火光出現,盛林立刻拿了劍,跑到楚燕身邊,用手扶著她的膀臂晃了晃,小聲說道:“楚燕,楚燕,山賊來了,快起來。”


    楚燕揉了揉眼睛,還未說話,就聽到屋外嘩然一片,又似聽到有人說話,“那人在哪,快出來。”


    盛林以為是山賊要來抓人,欲加害那老頭,未等楚燕清醒,自己就闖出門外。


    屋外院中站滿了人,為首的山賊頭子一身軍裝皮靴,身材高大,後麵幾人個個手持刀槍,而那老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壯士啊,這人您看行麽?去年你們抓我兒子,我把這人給你們,你們把我兒子還給我吧。”


    為首的山賊看了看盛林,說道:“這小白臉長得俊俏,給我抓起來。”


    這幾人剛想動手,楚燕就從屋裏出來,手持著劍,說道:“你們這幫山賊,敢欺負百姓,饒不了你們。”


    這山賊頭子轉頭瞥了楚燕一眼,用手捋著胡須,淫笑道:“這小妮子長得挺美,來人把這小妮子抓起來,送給我們馬步庸馬大人。這男的也一並抓起來。”


    盛林擋在楚燕前麵,手握劍柄,眼見一個山賊上前來,就拔劍出鞘,一個刀光,從這賊右腹劈到左肩。這龍鳳劍極快,劍鋒還未觸及這賊,便切了他的肉。


    山賊手捂著前胸,一下子側倒在地上,大叫道:“這人會武功,這人會武功!”


    盛林怒道:“這裏人誰敢碰她?我就和他拚命。”


    山賊頭子拍了一下腦門,樂道:“是個練家子?太好了,馬步庸馬大人就喜歡抓練家子,多上幾個人,把這兩個都給我抓起來。”


    話聲甫畢,又有四五個山賊撲上前來,兩人正要出手教訓,這時從天上飄來一個影,在黑夜裏好似鬼魂一般,呼的一聲就飛到這幾個賊前麵,還未落地,一甩腳就踢中這幾個賊的臉,啪啪幾聲,這幾人紛紛後仰翻在地上,嘴裏發出哎呦哎呦的淒叫聲。


    這人飄在天上猶如雲中飛燕,落地好似鴻毛撫雪。在昏暗中,盛林隱約看見這人身穿僧袍,手持佛珠,臉上似乎有什麽,但又看不清。


    盛林輕聲說道:“這人的輕功我看和龍姐姐不相上下啊。”


    楚燕回道:“瞎說,碧霞姐的輕功天下第一,怎麽會有人比碧霞姐還厲害?”


    山賊頭子說道:“從不欠,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你什麽意思?”


    從不欠轉身過來,用沙啞的聲音回道:“這兩位是我的貴客,不看僧麵看佛麵,今天就饒他們兩個去吧。”


    山賊頭目說道:“好,今天就看你從不欠的麵子,這兩個娃也不像我們要找的人,今天就放你們一馬,下次再見到你們絕不輕饒。我們走。”說著後麵幾個山賊踉蹌逃竄。


    從不欠斜首對老頭說道:“世人險惡,怪就怪你兒子長得和那畫像有幾分像,自己兒子回不來,拿別人的命去換你兒子,真是笑話。”


    從不欠又對盛林說道:“你們兩人今晚來小僧廟裏住吧。”


    楚燕躲在盛林後麵,抓著他的衣角,說道:“盛林大哥,他那破廟裏有鬼,我...我不去。”


    從不欠俯首笑道:“什麽厲鬼都不如人心醜陋,什麽妖魔都不如人相多變,我住破廟幾年也沒被厲鬼吃了,你們來不來小僧不強求,聽說你們來還馬,這馬我牽走,請兩位自便。順便說一句,這村外有狼,常在醜時出沒,你們好自為之吧。”說著從不欠牽著馬就要離開。


    盛林對楚燕說道:“你看這天色已晚,沒有車通學校,難道我們要走著回去?要不然我們就在廟裏住一晚明日再趕路吧。”


    楚燕見這村外漆黑,怕是真的像從不欠說的那樣會有野狼出沒,隻得點頭答應。


    兩人出了老頭的家,緊隨在從不欠的後麵。楚燕靠在盛林旁邊,手一直抓著他的衣角,喃喃道:“盛林大哥,你走慢點,這道兒黑。”


    盛林說道:“不欠法師是高僧,這高僧專抓妖怪,而且這人和靜月師太是舊交,肯定也是好人,咱怕啥?”


    楚燕低頭不語,手仍然攥著盛林的衣角畏縮在旁。


    到了破廟,廟前有燭火,隱約看到門楣上匾寫著‘心昭天日’幾個大字;兩邊門柱楹聯左聯題‘山林嘯聚何勞取’,右聯題‘沙漠群凶定破機’。原來這廟不是和尚廟,而是嶽飛廟。


    進了廟,左右兩側已是殘垣斷壁,正屋正中間有個雕像,刻得栩栩如生,下身雖然皮已經掉落,但頭尚完好。屋內兩側各有一個人像,左邊那尊少了兩個手臂,右邊那尊連頭都沒了。


    從不欠把馬拴在院內的大樹旁。見盛林駐立在這幾尊像前,從不欠就說道;“左邊這個叫張憲,右邊那個是王貴,而中間這個是嶽武穆,南宋英雄。”說著就上了幾炷香,跟著跪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頭。


    盛林十分納悶,尋思著:“都說和尚跪佛,這和尚居然跪嶽飛,也罷,拜什麽不是別人的自由麽,我家裏還擺著關公像呢。”


    這從不欠點了個蠟燭放在木桌上,順便把遮在頭上的布巾取下來,隻見這人臉上有多塊腫包,像是被火毀了容,左手也有被燒的痕跡,他走路有些許佝僂,醜陋不堪。


    楚燕“啊”的一聲跌倒在地上,說道:“鬼。”


    盛林也被這相貌嚇了一跳,鎮定片刻,對楚燕說道:“別這樣,人不可貌相,大師鍾鼎玉帛,豈能用外貌揣測?”


    從不欠大笑道:“好個鍾鼎玉帛,說小僧醜就直說,我自己長啥樣子又不是不知道。小僧也不是什麽聖人,這廟前年走水,我救火不成,燒成這樣,嗓子也壞了,命中劫數而已。”


    盛林說道:“大師,從您的名字就能看出來您道行高。‘從不欠’,能做到一輩子不欠別人的東西不容易啊。”


    從不欠說道:“誰告訴你‘從不欠’是從來不欠別人的東西?我這名字意指別人從來不能欠我的東西。靜月師太欠我的太多,這匹馬隻當做是利息。”


    楚燕問道:“靜月師太欠您什麽?我看靜月師太清心寡欲,乃當世得道高僧,我看是您誣陷她老人家了。”


    從不欠笑道:“你這女娃子,說了你也不懂。還不快去睡覺。”


    盛林心想:“難道靜月師太欠了這從不欠的感情?不對不對,這靜月師太已是耳順之年,而這從不欠看起來也就剛到四十,師太年輕的時候這人也就是繈褓中的嬰兒,豈有男女之事?哎呀我在猜忌什麽呀!”


    從不欠尋了個幹淨點的空地,鋪上一張布,又拿來兩雙蒲席,對盛林他們說道:“今晚你們就在這裏睡下吧。”


    盛林害怕楚燕嚇到,就叫楚燕先睡,自己卻盤坐在從不欠對麵。從不欠見這人不怕他,便說道:“這位小施主還不睡,不怕我嚇到你麽?”


    盛林說道:“我從小不怕鬼怪,我娘給我說這世界上沒有鬼怪,真正的鬼怪是人的內心,這點倒是和大師適才在那老人家說的有幾分相似。”


    從不欠大笑道:“哈哈哈,不怕鬼怪,孺子可教,凡成大器者都沒有害怕的。小僧就喜歡結交你這樣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俠情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第八個俠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第八個俠客並收藏七俠情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