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廟的馬槽裏有草無水,恐怕這人極少外出,盛林心念這馬是匹好馬,怕這和尚護它不周,便說道:“大師,這馬您要是不騎它,叫它整日待在這廟院裏,怕是沒過多久這馬就腳生跑不動了。”


    從不欠笑道:“誰說這馬是用來騎的?小僧就不能烤來吃麽?”


    盛林驚道:“大師,您...您要吃這馬?您出家人也可以食肉麽?”


    從不欠回道:“沒聽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麽?小僧心中有佛,好過很多人冠冕堂皇,心中卻魔性未除。不過這烤馬確實不妥,前年我在這廟裏烤羊,結果走了水,把我燒成這樣。如今這馬必然不能再烤了,但用來蒸煮味道應該也不錯。”


    盛林心道:“這和尚被毀容定是殺孽太重,遭了報應。靜月師太行善積德怎麽能結交如此凶劣之徒。”所見這人果然如同那個老頭所說,性格怪異,盛林也就不敢再提這馬的事情。


    盛林問道:“大師你可知道今晚那群山賊什麽來頭,那賊頭說的馬步庸是何許人也?”


    從不欠說道:“這馬步庸是馬步芳的親信。自從馬步芳逃到台灣之後,他就在西南召集了馬步芳的舊屬,割地為王,稱霸一方,如今又和宮莊勾結起來。”


    盛林問道:“那這馬步庸為何派這山賊找人?大師你可知找的是何人?”


    從不欠把布斤又圍到頭上,站起來,掩了廟扉,又緩緩走了回來,盛林心想:“這和尚看起來走路緩慢,頗有老態,不像是武功絕頂之人。”


    從不欠說道:“馬步庸為宮莊所用,到處抓男丁和女眷,至於抓來做什麽,小僧實在不知,嗬嗬嗬。”


    盛林心裏一驚,心道:“這馬派原來是馬步庸的地盤,馬派和峨眉派都為宮莊所用,一派找圖,一派又找人,但這兩派卻頗為不和,看來馬派也是個兩麵派,山賊就是山賊,哪講什麽江湖道義!”


    盛林問道:“大師,這山賊猖狂,我看您武藝高強,為何不出手教訓這一幫人呢?我前幾日上峨眉山,聽聞上麵的尼姑說這馬派三番兩次找她們麻煩,今日又見這馬派在這村子裏搗亂,囂張至極,要不我和楚燕幫助大師把這幫賊趕跑吧,也算是幫村民幹點事情。”


    從不欠大笑道:“嗬嗬嗬,秋風江上駐王師,暫向雲山躡翠微。忠義必期清塞水,功名直欲鎮邊圻。山林嘯聚何勞取,沙漠群凶定破機。行複三關迎三聖,金酋席卷盡擒歸。這山賊有何懼怕,人心要有大誌,不能被眼前小利羈絆左右。”


    盛林聽從不欠這麽一說,就想起這廟門前匾詞題的詩句,乃是嶽武穆所寫,意指山賊乃區區小患,複國才是大業。


    盛林見天已過醜時,就生睡意,但想起一事,卻極為不解,就問從不欠:“大師,這江湖之事我也插不上手,隻是這幾日還有一事困擾我已久,望大師指點。”


    從不欠笑道:“嗬嗬嗬,小僧剛才說過,就喜歡結交你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小兄弟如果有難處,我自當解疑。”


    盛林問道:“不瞞大師,前幾日我去峨眉山,山上有個百花池,我在池中練武,那池裏有毒花,我被迷惑其中,看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當時靜月師太開導我,我自認為已經想明白,如今我下山一日有餘,但是晚上入夢仍然見到這困境,這是怎麽回事?”


    從不欠一聽,立刻皺起了眉頭,伸手就攥著盛林的手腕,貼近自己的耳旁。這手被從不欠抓的死死的,還碰到他臉上的腫包,盛林心中十分抗拒,但見這人此時神態緊張,麵目可怖,一時嚇得不敢亂動。


    既而從不欠緩緩把盛林的手放下,說道:“這賊尼果然死性不改,不過小兄弟放心,我保證你今後再也不會做那種夢了。”


    盛林心想:“靜月師太欠這和尚的東西,這和尚就懷恨在心,稱她為賊尼,實在是無禮。”不過盛林見這和尚行事為人倒是很坦誠,又幫他們打退那些山賊,不像是作惡之人,應該不會害自己,就尋了塊空地睡著了。


    這一晚,盛林果然沒有再做那種夢,醒來的時候已經到辰時,見從不欠在院子裏掃地。白日裏看他的相貌更加清楚,這人雖然仍是醜陋無比,但看久了也沒那麽可怕。


    楚燕在旁邊煮了一鍋粥,盛林聞著香氣走了過來。


    楚燕道:“這廟後門存著很多麵,不欠師傅叫我煮來喝,還誇我煮的好。一會兒煮好了,你和大師來嚐嚐。”


    盛林心想:“昨日楚燕睡得早,沒有聽到我和從不欠的對話,倘若聽到了,又會被嚇到,倒不如永遠不告訴她,趁現在天亮就趕快離開吧。”


    盛林走到從不欠身邊深行一禮,說道:“大師,昨日多有打攪。我和楚燕還有要事在身,隻怕走完了又耽誤行程,現在即刻起身,大師就不用送了。”


    從不欠說道:“小兄弟不吃完飯再走麽?”


    盛林說道:“從這裏往東北方向走小路再拐個彎就到梁北,我們到縣裏吃飯方便些。而且我們已離開學校多日,若不早點回去,學校老師一定擔心。”


    從不欠笑道:“聽聞昨夜小兄弟說到要和小僧一起去打那山賊,想必小兄弟武功了得,可否和小僧切磋一下?”


    盛林本來急著走,但聽從不欠想比武就來了精神,心道:“昨日見這人武功高強,本想和他過幾招,但覺得這大師輩分高,自己提出比試著實無禮。見從不欠今日主動提出比試,盛林摩拳擦掌,急切想知道這和尚武功深淺。”


    盛林說道:“大師武功高強,我這小輩豈可攀比?”


    從不欠笑道:“你一口一個大師,小僧就是一個落魄禪醫,苦行僧人,大師這稱呼太抬舉我了。”


    盛林說道:“我自知大師武功高強,小弟斷不及您一二,大師可否答應讓讓我?”


    從不欠問道:“嗬嗬,小兄弟想叫小僧怎麽讓你呢?”


    盛林指了指旁邊的楚燕,說道:“我能不能和這個妹妹一起和您過招,我們用劍。”


    從不欠說道:“比武乃是取一家之長補一家之短,如果一開始就計較得失就會因小而失大。小兄弟想兩個人一起和我比乃是看得起小僧,那你們就一起出招吧!”


    楚燕見從不欠要和盛林比試,就跑過來說道:“大師,我這個同學就是喜歡學武,剛才若說了冒犯的話您別見怪啊!”


    從不欠笑道:“嗬嗬,龍鳳劍,好劍。”說著把佛珠掛在脖頸上。


    盛林說道:“大師那您不用武器麽?”


    從不欠說道:“小僧的武器就是拳腳。”


    盛林躬身說道:“那得罪了,大師。”


    兩人持劍擺出架勢,而從不欠雙手合十以備。忽然兩人飛身刺劍欲擊對麵天門,從不欠揮手躲過,又用右手前撥。兩人左翻,落地輕挑,同時出劍,雙劍空中各有變化。從不欠斜身翻轉躲避,盛林刺劍的時候,楚燕跳起飄身前刺,從不欠彎腰又是躲避。楚燕空中抖劍數下,盛林又直刺前點,從不欠橫身在空中翻滾,這劍就刺空了。兩人再斜挑,同時又使出‘舉案齊眉’雙雙挑刺對麵中門和地門。從不欠用手撥動襲來的劍鋒,雖未觸及劍身,但似乎有真氣禦體,擋了數下卻未被這劍刺傷。三人又拆幾十招,掀起的落葉隨劍勢空浮於三人之間。兩人又分別刺向震巽位,又是陰陽位,即中府穴和膻中穴附近。這玉女素心劍雖精妙無比,但從不欠皆用手臂甩開。


    盛林兩人使出‘花前月下’同時刺他的巨厥穴,從不欠見勢用手掌硬接這劍,兩柄劍直刺向從不欠的掌心,但卻像是刺進棉被中一般,堅硬無比但又柔韌十足,三人紛紛往自己的身後退了幾步。盛林見從不欠的手未受傷,心中感到驚奇萬分。


    從不欠大笑道:“哈哈哈,好劍法,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盛林說道:“大師,您剛才一直躲避,為何不見攻擊?”


    從不欠回道:“那小僧要來嘍?”隻見他飛身躍起。兩人持劍欲刺,從不欠甩袖用真氣製住兩人的手腕。盛林兩人感覺手腕發麻,動彈不得,從不欠趁機抓住兩人的劍柄,又從空中翻了一圈落在兩人身後。


    這樣盛林兩人的劍就被從不欠奪去了,他的輕功和武功之高直叫兩人目瞪口呆。


    盛林輕聲對楚燕說道:“昨日我說這人武功和龍姐姐有的比,現在你覺得咋樣?”


    楚燕不言,轉過頭對從不欠說道:“大師的武功之高舉世罕見,卻為何龜居於此呢?”


    從不欠說道:“出家人不爭功名,不看世俗,不判是非,看的越多是非就越多,走得越遠,就越惹禍上身。”說著就跳起來翻到盛林身後,用掌力推向他的百會穴,即刻收掌又點指他的風府穴和大椎穴,滑至至陽到中樞穴,過命門,即刻又推掌擊打他的肩膀,使他正麵朝向自己,接著又點到他的天突穴滑至中堂到丹田氣海。盛林立刻口吐鮮血,這血發黑且多。


    楚燕在一旁被嚇得大叫,喊道:“師傅,您這是要幹什麽?”


    此時盛林全身麻痹,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從不欠就上前抓住他,使自己的前胸貼著他的後背,雙手扣在一起,兩人猶如一人,跟著上前去抓楚燕,楚燕被嚇得節節後退。頃刻間從不欠把適才對盛林的點穴手法,又對楚燕施展了一遍,隻不過當點至其玉堂和膻中時從不欠未碰及楚燕的身子,而是借著盛林雙手完成的,這一頓施展,楚燕立時跌倒在地上,咳出黑血。


    兩人都摔在地上,雙手撐地,麵露淒惻。


    從不欠對二人說道:“我看這兩位施主今天是走不了,那就在這廟裏多住一宿吧。”


    楚燕和盛林越發昏迷疲憊,就睡著了。兩人醒來的時候還是躺在原地,雙手雙腳雖然能動,但是感覺全身酸軟無比。酉時初,從不欠說道:“兩位施主已經醒了吧,睡了一天,餓了就來吃點東西。”


    楚燕怒道:“原來你是個壞和尚,居然敢暗算我和盛林大哥。”


    從不欠說道:“我見兩位施主身體有恙,方才隻是略施診術,如果兩位還是感到不適,那就是今日我救治不力,需再給二位看一看。”說著從不欠又向盛林走來。


    盛林急忙擺手,說道:“大師且慢,我們兩人已經沒事了。”


    從不欠笑道:“既然兩位沒事,那我去打桶水,鍋裏有肉,兩位慢用。”說罷從院裏挑了兩個空桶就出了門。


    楚燕說道:“盛林大哥,這和尚居然吃肉?”


    盛林說道:“搞不好他是個假和尚,我看他武功怪異,行醫手法更是另類,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為好。”盛林把楚燕攙扶起來,小心走到門口,確定這和尚確實出了門,就拿上劍,悄悄打開大門。


    這大街上的人見他們是外地人,就一直盯著盛林他們看,還有幾個私議著什麽。起初兩人走的十分吃力,楚燕仍然感到下身麻痹,雖然休息了一天卻仍睡意十足,盛林害怕這村民把從不欠招來,就半時不敢耽擱,一口氣走到了村口。盛林稍感身體恢複了許些,就扶著楚燕快走起來,邊走邊四處觀望。到了戌時,天色開始昏暗,兩人已走出兩裏路,又穿過幾個岔口,遇到一個車夫,車上拉著幹草垛。


    盛林喊道:“老師傅,能否載我們一程?”


    車夫駐足問道:“兩個娃子去哪?”


    盛林回道:“能送我們去梁北武校嗎?”


    車夫道:“我恰好要去梁北,不過隻到上坪,你們要是不嫌棄就上來吧。”


    雖然上坪和學校還差個三,四裏腳程,但是盛林心想這麽晚也搭不上其他車,況且從不欠隨時能追上來,就和楚燕上了這馬車。這車上有草,兩人就把草掩在自己身上。車行出三裏路,兩人見從不欠確實沒追過來,才鬆了口氣。


    楚燕問道:“盛林大哥,這從不欠為何要害我們?”


    盛林搖搖頭,說道:“這次出門才知道江湖險惡,相由心生,這從不欠看起來就不像好人,本以為他是善人,沒想到今日竟使出如此陰毒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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