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燕打開箱子,果然是一個俊俏男子。男子說道:“我現在全身無力,已不便起身給姑娘行禮。”


    楚燕把男子從箱子裏救出來,囑咐他一通,又給他一些吃的和盤纏,送他從後門離去,之後又轉回對四名女子說道:“隻能委屈你們在箱子裏待段時間,等到了馬派,我定會設法救你們出去。”


    楚燕在倉庫備了糧,把劍綁在箱蓋內側的凹槽裏。一直等到卯時,見外麵有人說話,就躲進木箱裏。箱子裏有個拳頭大的小洞,是用來透氣的。她從洞裏見到一群身著軍衣的男子進了倉庫,把箱子一個個抬了出去。


    聽見哐當一聲,楚燕隻覺得身子猛地一晃,像是被人架上了馬車。又聽見栓綁的聲音,有騶子喊道:“趙爺,啟程了”,隻見趙東家騎上馬,帶著部隊離開驛館。此時大雪已止,但是路著實不好走,馬隊行的極慢。楚燕心驚起來,如果照這走法,幾天恐怕也到不了馬派,到時候餓死凍死在箱子裏,豈不是大大的失算?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箱子被人打開,楚燕揉揉眼睛,見大兵手裏拿著個水袋硬塞到她的嘴裏,就喝了幾口,覺得這水極臭,嘔的一聲吐了出來。大兵說道:“哎呦,這小白臉嬌生慣養的,給水還不喝,看一會渴不死你。”跟著甩給她一塊窩窩,重新把箱蓋掩上。


    楚燕不知這大兵一日喂她幾次,怕是再挑三揀四就真如這人說的會餓死在箱子裏,第二次大兵開箱已是當日酉時,這次她把那餿水一飲而盡,又大口吃起餅來,樂得大兵哈哈直笑。


    楚燕在箱內日日如此,這樣又過三日,發現行路越發平穩起來。透過箱上的小洞,楚燕看見外麵車水馬龍,像是走在大街上。穿過幾條街路,馬隊進了一個大鐵門,門內是個大院,院中有座五層大樓,上麵寫著‘廣元西路軍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


    抗日戰爭前,馬步芳把自己的叔叔馬麟趕下台,當上青海省的主席。同年紅軍三個軍部組成西路軍,橫渡黃河,經河西走廊向西域方向前進,意圖打通與當時蘇聯的西北通道。蔣中正得知此情報,就命馬步芳成立‘剿匪’第一路軍總司令。憑借著人多勢眾,馬步芳大勝,前後共殺害紅軍共計一萬多人。解放後,馬步庸雖然在此立派,卻不敢掛馬步芳的名字,就把西路軍搬出來,一是掩人耳目,二來是向外炫耀。


    這司令部乃是解放前所建,當初是革命軍的一個支部,內設有軍工部,特工部等,每日重兵把守各路出口和秘密機關。自革命軍退守台灣,這司令部就被馬步庸改造成自己的大本營,每日他閉門不出,也鮮有外人進來,故院內無人巡邏。江湖人稱,馬步庸行事詭秘,雖建派數載,一直沒人見過他,直到三年前馬步庸才行走江湖,實屬怪異。


    進了大門,騶子拖著長腔喊道:“九十一軍趙東家到,劉大隊長到。”跟著從房子裏出來兩隊人馬,皆穿戴軍裝軍帽,站列兩側迎接,各個持槍別刀。


    趙東家駕馬駐足片刻,擺擺手,後麵的人跟上前來,卸馬卸貨,楚燕感覺自己搖搖晃晃,不過一會,外麵的喊叫聲越來越小,又一聲哐當,自己不知被人丟到哪去了。


    楚燕透過小洞往外看,屋子裏麵大大小小放著箱子,怕都是從外麵擒來的男女。過了幾個時辰,天逐漸暗下來,見未有人進屋,楚燕才敢打開箱門,從裏麵翻了出來。


    楚燕隻覺得頭目眩暈,站都站不穩,使出全身力氣才勉強打開一口箱子,見到隨行的女人躺在裏麵,不知是死是活。楚燕又開一箱,裏麵是黃金,也不知是從何得來。


    這時楚燕想到進大門的時候,鐵門緊閉,就算是把箱內的男女盡數救出,他們也走不出大院,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江,現如今又怎麽能顧得上別人。楚燕隻得把救人的事情暫且擱置,先出門打探消息再從長計議。


    此時夜靜,楚燕已經感到自己透支嚴重,隻得踱步前行,好在這個時辰院中無人。楚燕也感到詫異,心道,既然馬步庸以軍閥名義建派,何以派中無兵。難不成這人是個紈絝子弟,胸無大誌,建派隻是單純享樂而已。


    楚燕往大院深處走,不一會兒便手扶旁邊的石柱,大口喘著氣,恐怕再停留片晌自己非要倒在此處不可。忽然間,楚燕看到遠處有個屋子,半掩著門,裏麵有光透出,又有鶯燕嬉鬧聲音傳出,就俯身前去。


    一推屋門,楚燕便抽出劍來指著前方,隻見幾個露肩袒臂,濃妝豔抹的女子坐在台前梳理,楚燕一怔,愣在那裏。


    見一髒兮兮的少年闖進來,手裏還拿著利器,女子們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既而之後,又喧鬧起來,一位肩頭刺梅的女子趕緊上前挽著楚燕的胳膊說道:“姐妹們,沒想到這麽晚,還有這麽英俊的小哥來看咱們。咱們可要好生伺候著。”


    楚燕覺得腦袋暈的緊,手已經持劍不住,不經意間看見一旁桌子上有一盤烤雞,一盤牛肉,還有一瓶蜜酒,就趕緊奪上去,一手抓起雞身,整個就塞到嘴裏,吞了幾口,又抓起一把牛肉塞到嘴裏,跟著又咕咚咕咚飲了半瓶酒。


    旁邊的女子都嘻笑起來,跟著就上前把楚燕拉到一旁,站在她的身後,給她捶背抓肩。楚燕旁若無人,一直吞咽著食物,不一會就把食物吃個精光。


    幾名女子一直推搡,刺梅女子道:“這小哥有趣的緊,你是來吃飯的還是來尋樂子的?”


    楚燕擦了把嘴,立時起身拿劍,指向這群女子,怒道:“你們這群不要臉的,居然在此勾引男人?”


    刺梅女子說道:“我在這馬派呆了五載,從沒見過如此不懂風月的小哥。是我們姐妹們不夠漂亮,還是伺候不周呀?”


    幾名女子又要上前抓楚燕,楚燕一個退步,嗔道:“你們這些不害臊的女子在這裏做什麽?”


    刺梅女子說道:“當然是伺候馬步庸馬將軍了。”


    而此時另外一個肩頭刺心的女子不耐煩地說道:“還有他那些小跟班們。”顯然這些女子取悅男人已是家常便飯。


    這時楚燕仔細打量了她們一番,其中一女子臉大鼻長,一女子鼻子微微凹陷,還有一女子眼小嘴大,而其她女子各有所短,大都庸脂俗粉,楚燕大笑道:“原來這個馬將軍不挑食,來者不拒呀。”


    這時又來一女子,肩頭刻著一隻夜鶯,上前便靠在楚燕身上,說道:“你們這些臭男人,我們剛來的時候你們可不是不挑麽?怎麽現在嫌棄我們來啦?”


    楚燕一閃,隻聽‘哎呦’一聲,這女子一下摔在地上。


    楚燕問道:“你們可是被馬步庸抓到這裏的良家女子?”


    這些女子在馬派呆了幾年,早已習慣這裏的生活,適才被楚燕一問,才回憶起當初確實是被馬步庸擒來的。


    楚燕悻悻說道:“你們也有父母兄長,卻在此處做如此肮髒之事,豈能對得起他們?”


    話聲甫畢,女子們捂嘴痛哭起來,刺心女子哽咽道:“我從小死了父母,家裏很窮,吃了上頓沒下頓,我哥哥撫養我到二八。沒想到一日有賊匪把我和哥哥從和平鎮擄去,苦行多日,我被抓到此間,而哥哥卻不知去向。我本以為在這裏定是每日受到毒打和欺淩,沒想到那個馬步庸對我不錯,給我好吃好穿,我便委身於他,如今五載。雖然平時也去伺候他的手下,但也不至於過那顛沛流離的生活。”


    五年前馬派從溪雨村及周邊六個村子抓了不少男女,然後一把火燒了村,這屋的女子盡是溪雨村周村的人。


    其他女子聽到刺心女子的話就紛紛點頭,怕都是遭遇相似經曆。


    楚燕仍然用劍指著他們,怒道:“難道沒人教給你們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嗎?”


    這時刺梅女子上前,甩了一下手中的絹帕,說道:“你這富家子弟,怎知道我們的苦,這連命都沒了還要貞潔作甚?”


    楚燕把頭束取下,又脫了男子外衣,把臉擦淨,瞬間一個清秀少女現在她們麵前,隻見眾女子個個驚愕失色,咋舌不語。


    楚燕道:“我也是女子,女人寧可死,也不能受人玷汙。你們父母沒教過你們,今日我楚燕教你們,你們可記住了。這幾日我會找機會把你們救出去,逃走後你們就去找家人團聚,今生不要再作踐自己。”


    眾女子們低頭不語,似都不願意離開這裏。


    刺梅女子道:“不管你是誰,姐妹們已經在此安家,期望你不要多管閑事。我們這裏不少人已無父母親人,你要是把馬步庸宰了,我們姐妹可給你拚命。”


    這話剛說完,後麵有一女子陣陣大咳,忽然間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口裏呢喃道:“快...給我...抽兩口。”


    楚燕上前一手把著這女子,一手掐她的人中,卻無濟於事。一肩頭刺星的女子說道:“沒用的,她是上了癮,我先把我的借給你,以後可別忘還給我。”說著就端來一具煙槍放到她嘴邊。


    隨著這女子吞雲,一股刺鼻難聞的氣味迎麵而來,楚燕捂著口鼻,心道,這是什麽煙竟然比大糞還難聞。


    片晌之後,這女子清醒過來,楚燕給她喂了口水。


    刺梅女子拍了拍她的後背,問道:“思念你怎麽樣了?”


    原來這些肩頭刺青的女子都有名字,這名怕是馬步庸給起的花名,其他女子亦有此名,刺梅女子叫思春,刺心女子叫思心,而肩刺夜鶯的女子叫思夜。


    思念麵帶稚氣,但似已曆滄桑。她精神萎靡,麵無血色,中毒至深,命不久矣,楚燕看著這可憐的姑娘,就搖了搖頭,心裏對馬步庸恨之入骨。


    楚燕起身拿著劍指著這群女子,怒道:“快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思春歎道:“五年前,我被馬步庸抓到此間,我每伺候他一次,他就給我一塊黑色的東西,說這東西放在煙裏好抽,我出於好奇就試了試。我第一次抽感覺特別臭,但是第二次就覺得人飄了起來,抽多就上了癮。為得到這東西,我和我的這群姐妹就爭著伺候他。起初他還慷慨,每次都給我們一大塊,之後就小氣起來。他要我們伺候他的手下才肯給我們一塊。我們癮越大,越不好拒絕他,如今他卻變本加厲,我和姐妹們早已身不由己。”


    楚燕見屋中角落擺滿了煙槍,就怒道:“剛才你還說馬步庸對你好,這就是所謂的好嗎?簡直是禽獸不如!”


    思春又歎道:“姐姐勸你還是離開這裏吧。我們姐妹就算逃出去也活不成,還不如就死在這裏算了。”


    楚燕見這幾人確實無逃脫之意,就說道:“既然你們不肯跑,那就幫我一個忙。”


    眾女子在這小屋裏久居多載,每日見到的盡是肮髒下流的軍士,今日得見一行俠好義之人,又和她們同是女流之輩,心中便充滿敬仰,就答應幫助楚燕。


    楚燕和這群女子同居一日,換上勾欄美人的衣服。翌日酉時,一軍官進了屋子,喊道:“馬爺明日要去南方,今夜邀請思春姑娘前去一敘。”


    楚燕站了起來,這軍官看這女子粉裝玉琢,自己卻從未見過,怕是馬爺私藏的女人,不願拿出與他人分享,故不敢多問,也並無猜忌。


    走出小屋,軍官帶楚燕進了大院西側的小樓,這時她才知道昨日進門的時候,自己被抬進了院東的倉庫,而那幾個女子就住在距倉庫不遠的窮巷陋室之中,可見馬步庸隻把她們當做自己的玩寵,卻從未顧及她們的生死。


    進了馬步庸的房間,楚燕上前微屈低首。見這女子仙姿佚貌,膚如凝脂,馬步庸一陣大呼,說道:“你是何人?思春那女人在哪?”


    楚燕回道:“前幾日趙爺把我擒到這裏,小女子名叫思燕,初來乍到,請馬爺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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