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立政殿裏,武懷玉給皇後號完脈。


    太子承乾迫不及待的過來,一臉期盼甚至祈求的看著他。


    “臣調整下方子,”


    長孫皇後卻是毫無波瀾。


    稍後,皇帝趕來,年底了,皇帝越發的忙碌,既要分批接見地方上京朝集的官吏,還要接見番邦胡蠻的使節,


    皇帝又連續數天都在與重臣們商議dtz複國一事。


    皇後病情已經十分嚴重,隻能臥榻休息,可是看到皇帝來了,長孫皇後還是打起笑臉,說想起來走走。


    她不肯拉開簾子,讓皇帝先出去等候,她說自己沒有梳妝,沒臉見皇帝,要梳妝更衣再見。


    殿下廊下。


    皇帝看著空中飄飄灑灑的飛雪,


    神情憔悴,表情凝重。


    “聖人也當多注意一下龍體安康,皇後殿下看到聖人這般辛苦,心裏也不會輕鬆的。”武懷玉提醒。


    李世民點頭,“你說的對,”


    “承乾。”皇帝對太子承乾道,“國家軍政庶務,朕就交給你分擔了,朕這段時間要多陪陪你母後。”


    “父皇,兒臣也想多在母前膝下侍奉,老師剛為母後調整了藥方,兒臣要親自為母親煎藥侍疾······”


    “你早晚來請安看望就好,”李世民擺手。“煎藥侍疾這些事,讓魏王來吧,”


    等了約有小半個時辰,孫長皇後才出來。


    身子太弱,特意披了貂皮大氅,還戴著豹皮帽子,貂皮手套。


    皇後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特意抹了點胭脂。


    “你們在聊什麽呢?”皇後笑著道,她看著殿前庭院裏的雪,還有那雪中綻放的臘梅,“好些天沒出來了,這雪景好美,這梅花也開的這麽美。”


    李世民上前扶住妻子,“冷嗎?”


    “穿了好多,不冷。”


    李世民故作笑容,“剛才我正跟承乾說,這段時間就讓他多分擔些政務,還說到讓青雀來宮裏陪你,”


    “好啊,讓雉奴也一起來,好些天沒見他了,小九來了幾次了。”


    “嗯,朕把長樂也叫回宮來陪你。”


    長孫皇後微微一笑,“嗯,都喊回來吧,多陪陪我。”


    大家都知道皇後時日無多了,陪一天就少一天了,皇後也舍不得自己親生的這些兒女們。


    “陛下,我有一個請求,”


    “觀音婢你說,朕一定做到。”


    “其實是兩件事,一是讓無忌去地方吧,不要讓他再留在長安,更不要再讓他為相,無忌若再為相,必是我長孫家之劫難。”


    長孫皇後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望向懷玉,與他對視了一眼,然後收回。


    武懷玉覺得這目光有些複雜,難道這是示意皇帝,要讓長孫無忌跟他一樣安排?


    “請陛下能夠答應。”


    李世民猶豫著,


    他確實一直按著長孫無忌,表麵上是因為長孫皇後一直的勸諫,其實是有許多大臣一直上書說長孫家恩寵太過,長孫皇後,承乾太子,然後國舅長孫無忌是宰相,皇後和國舅的娘舅又是宰相,


    這個外戚勢力確實太強,長孫無忌和高士廉還是李世民奪位稱帝的大功臣。


    李世民這些年一直壓著長孫無忌,甚至也曾把高士廉借機罷相,貶到蜀地數年。


    與其說是長孫皇後一直勸說皇帝不要太過恩寵無忌和長孫家,倒不如說是皇後看出皇帝的心思。


    “嶺南、安南、黔中、福建、南中,陛下可擇一地讓無忌出鎮,最好是讓無忌從此長鎮地方,”


    李世民無法答應皇後這要求,


    長孫皇後病重,他這個時候應當更優待長孫家,哪能把長孫無忌外放,而且長孫無忌這些年也一直不肯離京,當初就算給他世封河北趙州刺史,他都上書說皇帝這是要把功臣趕離京城。


    “陛下,臣妾一直覺得武公是太子最好的老師,也是為陛下謀劃建功的大臣,讓武公留在長安吧,還能兼顧太子,就讓無忌去嶺南接替武公·····”


    武懷玉愣了一下。


    長孫皇後向來很少幹預朝政之事,今天這怎麽還要讓長孫無忌去嶺南替代他,這是長孫家要搶地盤,還是啥?


    李世民看了眼武懷玉,仍是沒答應。


    皇帝不是別人輕易可以幹預想法的人,哪怕這人是長孫皇後,尤其是涉及到武懷玉這樣的重臣的時候。


    李世民早就曾跟承乾交過心,對武懷玉、長孫無忌,以及李靖秦瓊李績李孝恭這些元老功臣,可加其位階尊其榮銜,但絕不能給他重要的實權,尤其是中樞相權。


    讓武懷玉呆在地方,是李世民早就堅定的想法,哪怕嶺南呆個一二十年,要挪位置,也頂多是從嶺南挪到江南或是劍南,不會說回朝再拜相。


    長孫皇後見丈夫一直不肯答應,


    也隻得心中歎了一聲,


    “我第二個請求,希望陛下讓青雀明年暫緩就藩,他明年也才十八,就讓他再留京三年吧。”


    再留京三年,


    其實也是讓魏王可在京守母孝三年。


    有這個理由,不論是皇帝還是太子,都不好讓李泰明年出京去流求島就藩。


    皇後還是比較心疼魏王,或許是曾經李泰很小的時候,被迫把李泰過繼到衛王李玄霸名下,讓李泰改叫李世民夫婦叔父叔母,一直心懷愧疚,讓他很早離開親生父母身邊,缺失了很多父愛母愛。


    尤其是如今的魏王李泰,身體又不太好,過於肥胖,當母親的總是心疼的,她馬上要永遠離開,更加舍不得。


    對這第二個要求,李世民一口應下了。


    皇後伸手牽起太子承乾的手,“青雀和雉奴是伱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你做兄長的,以後一定要照顧他們。”


    承乾忍不住眼眶濕潤,“讓青雀和雉奴一起來陪母後,”


    都說天家無情,


    可帝王皇後太子他們同樣是人,一樣有感情。


    雪景很美,


    牆角的臘梅也開的正盛,


    但長孫皇後並沒能欣賞多久,她身體太虛了,沒一會就感覺很不適,便返回寢殿。


    皇帝扶皇後更衣後躺下,還給她暖手。


    魏王李泰和晉王李治也都接到皇帝旨意趕來,李世民讓太子陪著兩位弟弟在這裏跟母親聊天,


    然後在皇後催促下,帶著武懷玉離開了。


    君臣直接去了武德殿。


    今天要重要的廷議,


    商議的還是dtz複國一事。


    殿中,相關眾臣早就到了,隻是皇帝卻沒按時到來。


    等了許久,


    皇帝在武懷玉的陪同下到來,倒是讓大家有些意外。


    “諸卿,”


    “思摩來了沒有?”皇帝問。


    殿中角落,一個高大身影立即起身出列,“陛下,臣在。”


    武懷玉目光落在他身上,這家夥確實長的完全不像突厥人,他剛才站在一群突厥貴族中間,但卻真跟一群土狗裏混了隻哈士奇一樣顯眼。


    深目高鼻濃須,褐色卷發,還有雙綠眼睛,怪不得突厥人喊他胡種。


    確實就是個西域白種粟特人相貌。


    “朕與朝廷文武商議許久,決定讓你突厥複國,冊封你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賞賜鼓纛。


    突厥以及胡人在各州安置的,都讓渡過黃河越過陰山,回到他們的舊部落,永世做為藩屏,長久保護邊塞。”


    “賜封薛國公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安國公執失思力為右賢王,輔佐你為突厥國相。下設六都督府,以賀邏鶻為北安州都督等······”


    李思摩站在那裏,聽到皇帝的這冊封,


    臉上表露出來的並不是欣喜興奮,反而是惶恐不安,甚至那紫袍下的魁梧身軀居然在顫抖。


    越抖越厲害,


    然後他撲通一聲跪伏在殿上,開始磕頭,


    李思摩居然不願意做這大汗,更不想跑去磧南建立汗庭,他雖然此前曾擔任過朝廷在突厥地設立的都督,但現在做大汗就不一樣了。


    他寧願做大唐的右武侯大將軍、懷化郡王、都督,也不願意做這突厥大汗。


    被冊封為左右賢王的阿史那忠和執失思力,也都站了出來,都不願意。


    可皇帝並沒有理會兩人。


    “薛延陀朝貢的使臣呢,宣其上殿。”


    皇帝這時才對李思摩道,“朕知道你忌憚薛延陀,不肯出塞,怕他們攻打。朕今天就召薛延陀使者來,當麵說明告誡。”


    薛延陀的使者被帶上殿,


    他今天一早接到通知,皇帝召見。早早跟著來了宮裏等候,卻並不知道是何事。


    這會一進殿,


    發現滿殿金紫,連個銀緋都沒有,更別說綠袍,這個使臣馬上感覺事情不簡單。


    李世民待使者行禮過後,


    緩緩開口道,“我中國崇尚禮儀,不會無故毀滅口別人的國家。之前攻破突厥,隻是因為頡利殘害百姓,並非貪圖他們的土地。


    頡利敗後,其部眾鹹來歸化,朕並不計較他們以前的過失,嘉獎後來的善舉,待突厥貴族官員,皆如朕之百僚,視其部落民眾皆如朕之百姓。


    朕也一直想替他們重新立一個可汗,所以安置所降部落於河南,任其放牧。


    如今突厥人丁興旺,戶口滋生,朕內心非常高興。


    既然許諾再立可汗,就斷不會失信。


    明年秋天,朕將派突厥北渡黃河,越過陰山,恢複其故國。


    你們薛延陀汗國也是朕所冊封,


    你們受封在前,他們受封在後,後者為小,前者為大,你們在磧北,他們在磧南,以後雙方各守疆土,鎮撫本族各部落,不得越界侵犯,如有誰敢越境劫掠,


    我大唐身為宗主國便要發兵,各問其罪。”


    薛延陀使者怔住,沒想到天可汗召他來是因為這事。


    突厥複國,這簡直就是一道驚雷。


    所有突厥人渡過黃河,越過陰山,在陰山以北、大漠以南恢複故國?


    他懷疑可能不僅如此,天可汗可能是要對薛延陀發兵,假借讓突厥複國為名,調動突厥部眾北上,甚至可能唐軍精銳也隱藏在突厥人中行動。


    使者渾身冰冷,


    好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良久,才哆嗦著問,“偉大的天可汗,將立誰為突厥可汗?”


    “朕已冊封右武候大將軍、北安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可汗,賜其鼓纛,在磧南建立牙帳。”


    薛延陀使者看著那個一臉胡相的李思摩,心中大震。


    這時皇帝望向李思摩,


    “朕已照會薛延陀使者,你無後顧之憂也。”


    李思摩此時還能怎麽辦,


    他隻能老實接受天可汗的安排,


    “陛下,奴等破亡之餘,本當化為塵埃,陛下存其骸骨,將我等保全,如今更立奴為可汗,惟願萬世子孫恒事陛下。”


    薛延陀使者臉色難看到極點。


    咬著牙鼓氣勇氣道,“天可汗詔令我們不得相互侵犯,我們一定守約。隻是突厥反複難信,在他們滅亡前,殺中國人如麻。陛下殲滅其國,應該將他們收做奴婢償唐人,如養之如子,卻仍還經常有突厥人反叛,這正說明他們根本不可信任,還請陛下三思。”


    思摩怒視薛延陀使者,


    跪伏在地,向皇帝道,“蒙恩立為部落長,切望世世為國一犬,守衛天子北門。


    若薛延陀敢侵逼進犯大唐,除非先從我突厥屍體上踏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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