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早,包的貴賓位有一整日的服務,王務不舍得走,烏行一就先自己回了。


    晚間飄起小雨,鎮上一切變得霧蒙蒙的,猩紅或者橘黃的燈火遠看也覺得模糊。


    回玄靈島居的客棧裏,烏行一還衝小二打了個招呼,進了門沒過多久卻又偷偷摸摸翻窗而出。


    一身包裹嚴實的黑色衣衫很好的融入了夜色裏,烏行一行路無聲無息,在島上走了一圈,最後翻進一處民居。


    民居裏東西散亂不見人影,院子中有一灘灰燼,上還有些餘溫。烏行一將民居兩間房屋都看了看,在一側角落裏發現一些比胡髭長些的黑毛。烏行一蹲下小心撿起一根來湊到鼻尖嗅了嗅才離開。


    玄靈鎮上的青樓夜晚一向是個熱鬧的地方,在通明燈火下,細雨幾乎都看不進眼中。一個戴著幕籬,下身粉白裙的少女穿過人群,小心迅速地靠近青樓側門,但在經過一處拐角之時卻還是被個眼尖的修士攔住去路。


    “哎喲,小娘子裹的這麽嚴實,是要去哪兒啊?”


    玄靈本是窮凶極惡之地,能上島來的也不是什麽好人,尤其是夜晚在青樓外轉悠的,很多都是輸得一窮二白的賭鬼,所做之事無外乎劫財劫色。


    幕籬下的人一言不發,燈火明暗下映出個好看的側顏陰影,搭話的修士遇上這種軟柿子越發得寸進尺,直接就要去掀幕籬的白紗,嘴裏的話也大膽放肆起來:“莫不是從裏麵逃出來的小姬,給哥哥看……”


    話未說完,伸手的混混被一個匆匆路過的烏衣的壯漢撞了一下,當即就怒道:“哪個不長眼的!”


    黑衣人正是烏行一,聞言腳步一頓,扭頭將場麵上下打量一番已經知道了現下情形,眉毛微皺,雖沒說話,臉上已帶了冷意,渾身更是散發出一股森寒金丹修士的氣息。混混被這眼睛一看,一句話沒敢說就灰溜溜跑了。


    烏行一正要走,卻感覺手袖被揪了揪,不耐煩地低頭一看,被救的少女一隻小手將幕籬撩起一角,露出半張豔若桃李的臉,以及一隻玫瑰色的圓眼睛,聲音甜美道。


    “這位……哥哥,多謝相救。”


    烏行一站在了原地,看著那獨屬於妖獸的異色眼睛,心火頓時壓了下去,心頭轉了幾個想法,卻謹慎地沒有說話。


    “哥哥看起來不像來玩的,可是想來找什麽人?”少女脆生生說:“哥哥救了塗兒,有什麽塗兒能幫的上忙的,塗兒一定全力幫哥哥。”


    烏行一還記得“貓兒”一說,斟酌片刻左右看了看,此處離青樓門口不遠,十步內各種人都有,實在不是什麽好聊天的地方,不想這名自稱“塗兒”的少女竟猜到烏行一的想法,輕輕一笑小手拉了拉烏行一的手袖,說了句:“此地人多眼雜,要說些私密話,哥哥不妨跟我來哦~”


    烏行一於是默默跟上了少女進了青樓側門,更走了一條無人的路上了青樓後院一座小樓的三樓。


    小樓被圍牆一圍,周圍還種了罕見的高樹,竟是將外邊紛擾人聲隔了開來。烏行一望著行在前方幾步外身量單薄,氣息也不強的少女,抽了抽鼻子,沒了繁雜氣味幹擾,一股兔子味清晰了起來。


    看來是一隻修為不算高的小兔子。烏行一心裏有了判斷。


    最後入得一間安靜廂房,烏行一在正榻上一坐,隨手從懷裏掏出一隻蔫巴巴的花來擺在了麵前案上。少女親自關了門點了燈,才將幕黎取了露出完整麵目來。烏行一這才驚訝發現,塗兒頭頂還立著一雙毛茸茸的兔耳朵。


    “你……”烏行一出口的話有了遲疑,塗兒眼睛眨了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說道:“哥哥莫見怪,我們出身在玄靈島上的妖獸化形上確實不算完美,但不妨礙辦好事。”


    塗兒款款跪坐在案前,目不斜視取了酒壺酒杯替麵前人斟酒,烏行一眼神在酒杯和塗兒臉上轉了個來回,沉聲問:“要找三隻幼年獸類,你們是什麽價錢?”


    “這不好說,要看種類潛力外形,且要看進哪位殿下座下呢。”塗兒微偏頭,耳朵微動,眼神幹淨地看著烏行一說:“哥哥怎麽稱呼?”


    烏行一皺眉,深邃眼眶中的眼睛警惕地看著塗兒,塗兒被瞪了後垂眸,十分耐心解釋:“塗兒倒也認識三殿主……的手下,明日賞花宴前,哥哥可要提前隨我去看看?價錢好商量。”


    烏行一沒說答不答應,卻手指撚起酒杯轉著杯子說:“看你輕車熟路帶我進屋裏,我還以為你是青樓裏的人,但我雖然是新來的,也聽說過青樓和三殿主之間並不愉快。”


    塗兒稍頓,麵色如常,但耳朵的一點微微顫動已然暴露了心虛,烏行一更是個下手果斷的,立刻就一手掐住了塗兒的脖子。


    “說!把我帶到這裏來有什麽目的?你究竟是哪邊的!外麵是不是還有同夥?”


    塗兒麵露驚訝,然而烏行一這話剛說完,側麵窗框傳來巨響,兩個黑影瞬間撲了過來。


    烏行一見狀不妙,第一時間要翻身後退,一點寒芒卻帶著法力靈光先至他掐塗兒脖子的手腕,烏行一隻得放了手,塗兒立刻被其中一個卷去了門前。


    霎時案翻酒撒,酒壺落地碎裂,烏行一雙手交叉在麵前,手臂上瞬間冒出黑火,襲來的黑影察覺到驟然上升的溫度,改爪為掌最終轟出一道氣流,沒有直接觸碰上那黑火就立刻後退到窗邊。


    烏行一沒有冒險追過去,卻也失去了門窗的退路,隻好以防禦的姿態站住。一回合後,房間內呈出短暫的三角對峙之勢。


    火光重新穩定下來,照出所有人的臉。門邊一個書生模樣,頭有兩隻赤狐耳的男子將塗兒護在身後,窗邊的男人在緩緩出了雲層的月光下逐漸現出長武褲和強壯發白的肌肉,深目高鼻,粗眉眉尾斜飛上挑,一頭狼尾發在身後散開。


    烏行一立刻從對方的體型肌肉認出了窗邊男子是誰,心頭對那塗兒的疑惑更盛,眼角發現塗兒看過來焦急的目光,扭過頭對著塗兒冷道:“我竟不知道塗兒姑娘如此神通廣大,連獦狚妖王也是你的入幕之賓?”


    “小子你亂說什麽?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獦狚麵露怒色,手指關節捏的哢哢作響,渾身肌肉暴起,一股凶惡的氣息發散了出來,似乎下一秒就要衝上前,烏行一眉眼一凝,也暗自蓄力。


    “別傷他!”


    塗兒激動地喊了一聲,本想要上前來卻被狐耳男人攔了攔,又趕緊說:“等等!我應該認得他,我是……”後半聲音沒能出來,狐耳男人直接緊緊捂住了少女的嘴。


    獦狚渾身駭人的氣勢小了不少,烏行一卻不敢放鬆,依舊死死盯著獦狚,但心裏更不敢小覷了塗兒。


    塗兒胸口劇烈起伏,在狐耳男人身前逐漸平緩下來,狐耳男人看塗兒似乎終於冷靜下來才終於收了手,輕輕說了句:“時間緊,您該回了。”


    “你說的對。”塗兒冷淡垂眸,複又抬頭看向烏行一,看了一會兒後才開口:“哥哥,我們都是一樣的妖獸,我並非要害你,你的目的我也猜到一二。”


    烏行一耳朵微動,終於肯將目光重新移回塗兒身上,聽這隻小兔妖繼續說道:“你若信我,就參加明日傍晚的賞花宴,把你要找的幼獸特征,告訴三殿主。”


    烏行一沉默不語,塗兒說完接過來狐耳男人遞過來的幕籬,在男人的護送下離開了房間,獦狚對著烏行一比了個凶惡的神情,威脅過後大搖大擺跟了過去。


    “……”烏行一一直等到氣味開始消散,才終於放鬆了一下酸痛的肌肉,起身臨走時看見地上灑落的液體,又蹲下去沾了一點聞了聞,沒聞出什麽奇怪味道。烏行一若有所思,起身甩了甩手也踏著月色離開了屋子。


    …………


    獦狚回島後先去第五重清點了一下歸到自己手裏的靈石,而後一手捏著儲物袋和一條白色皮帶子,一路順著沒什麽人的通道來到了五殿主所在洞府。


    無視旁邊路過低頭的狐狸麵具仆從,獦狚撩開簾子直接穿過洞口禁製大步邁了進去,入目一麵巨大的萬獸圖屏風,繞過屏風,獦狚抬頭看向幾步外高台,那處有一架鋪了柔軟毛皮的軟榻,正斜躺著身材修長,白衣勝雪的飛雪。


    “做什麽又來了?”飛雪微微睜眼瞄了一眼獦狚,見眼前身材俊美的男子眨著一雙灰藍的眼睛,幾步來到軟榻前半跪,與飛雪眼對眼。


    “賺了十萬。”獦狚一身氣勢乖乖收斂了,簡直和場上凶狠戰鬥的時候判若兩獸,一副自豪的模樣:“不表揚一下?”


    飛雪眯著眼笑了笑,被獦狚呆呆看著,呼吸將臉頰邊毛領微微吹動,獦狚覺得就像吹在心上,輕到發癢。


    “今晚不行……靈力缺損,現在沒力氣,沒精神……明日吧。”


    飛雪神情中著實疲憊,陷在軟榻裏重新閉了眼睛睡了過去。獦狚眉微皺,把手裏東西收回,卻也不走,盯著飛雪看了一會兒後倏然變出原形——一隻赤首鼠目,狼一樣的兩人高長毛獸。


    獦狚在軟榻前趴下,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然後頭伸到飛雪背後,長鼻子將軟榻上的飛雪一拱,就順利把飛雪扒拉到了身上,緊接著滿意且小心的把腦袋湊到重新入睡的飛雪旁邊,安靜地不動了。


    翌日深夜,一隻蝴蝶搖搖晃晃,慢悠悠飛進了安靜的洞府內,在繞成一圈的獦狚上方停了停,隨後準確落在了被圍在中間,雪白長發散開,衣襟睡得有些亂的男人精致麵頰上,抖了抖翅膀發現男人還沒醒,身形慢慢膨大,最後變成一團長了長觸角的黑毛球,開始在男人臉上蹦。


    “嘰嘰!嘰嘰!”黑毛球整體比成年男子的頭還要大一小圈,全身肉乎乎重量不俗,成功把飛雪踩醒了。


    “唔。蛾子別跳了。”


    臉痛,飛雪一巴掌推開臉上的黑團子後才睜開眼,隨後摸著身下熱乎乎的皮毛撐起身子。這下獦狚也醒了,迷糊地大腦袋湊了過來二話不說一頓舔,把飛雪和黑毛球一起舔得濕漉漉。


    “滾滾滾!”飛雪再一巴掌把獦狚腦袋也拍走,掐了個口訣一下把自己和黑毛團身上弄幹淨了,聽見頭頂獦狚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


    飛雪沒理,把黑毛團放進懷裏在它毛裏摸來摸去,摸的黑毛團嘰嘰嘰嘰抖成一團,終於摸出塊核桃大小的水晶石頭,注入法力,上麵亮起閃光,片刻九尾的聲音傳了出來。


    “飛雪,休息得如何了?”


    “法力恢複了一半吧。應該再過一天就能完全恢複了。”飛雪感受了一下內丹裏的靈力後,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下,柔聲道:“我體內有缺,精神不濟時化形的確容易受到生物本身的性格影響,昨夜我沒控製好激動時多謝你了。”


    三百年前為了救九尾,飛雪不得不同意了雲沉在控獸咒的條件下又補充了一條,就是允許雲沉隨時借用他的能力和靈力,並且從兩百年前開始,每次玄門洞開都用的是他的靈力,每每都幾乎要把內丹裏的靈力抽幹……因此每月這個時候飛雪都要再花至少一周的時間恢複和修養。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這一周內飛雪幾乎什麽都做不了,但也因此被雲沉放鬆了監視,飛雪就順便利用這段時間去找九尾,並履行“一月之約”。


    不過從半月前飛雪成功步入分神巔峰後事情就有了轉機,修煉通玄教授的口訣百年,飛雪身體終於記住了鴻蒙氣的吸收辦法,即使是睡著也可以修煉可以快速補充靈力了。


    “試驗成功,以後我們多了五天瞞過雲沉的時間。”飛雪嘴角勾起個開心的笑。


    “恭喜恭喜。”九尾也祝賀了兩聲。飛雪想起昨日晚上遇到的熟人,就順嘴問了一句,九尾回道:“他追來此,目的是為了找同族的黑豹幼崽,隻可惜與我們交易的人裏並沒有黑豹。他實在警惕,很難取得他信任。”


    飛雪聽完略覺奇怪地說:“一般的黑豹也有潛力,即使是幼崽也會送我們看看才是,我們給的價錢也比青樓寵物的高。該不會……”


    “你與我擔心的一致,除非是生病了才遲遲不出手。”九尾接話道:“這樣的話就麻煩了,若那商人性子急,肯定傾向於賣給二殿主,我們再行動的話就容易給二殿主抓到把柄。飛雪,這豹子打架時用的黑火我沒見過,究竟是什麽獸?你真的認識?”


    飛雪聽明白了九尾的意思,這是在委婉勸他好好考慮一下,若真不是什麽熟人,沒有必要幹一件可能對自己很不利的事情。可等他再回想起昨日所見的男人,雖然外形和施展法術的方式他從沒見過,可男人身上的氣味又感覺熟悉。


    飛雪有些拿不定主意,身子後仰靠在獦狚肚皮上,沒接話。


    “島主最近頻繁出入,外界有傳一個罕見的秘境碧梧魔宮要開,而雲沉似乎正準備去,最近情況不明朗,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世上妖獸你不可能全部救得了。”


    圓珠子裏九尾嚴肅地勸了幾句,飛雪也覺得在理,於是歎了口氣,打算不再去關注古銅色皮膚的男人了。緊接著就和九尾聊起每月的正事——本次拍賣會又能送出去多少隻妖獸,或者又有哪些妖獸要進擂台,哪些殺,哪些留。


    二人斷續聊了半個時辰後終於商量完畢,珠子暗下去,腿上黑毛團子驚醒,開心地重新接過了珠子收進毛毛裏。


    飛雪微微一笑,身體剛放鬆下來,背後一隻沒動靜的溫暖“軟榻”卻動了起來。


    “正事幹完了,該給我獎勵了。”


    獦狚的大腦袋又湊了過來,吐著舌頭流著哈喇子,灰藍的眼睛興奮地看向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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