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霽仍然沒收起包裹住自己和希衡的結界。


    漆黑泛著幽紫的結界煌煌張開,玉昭霽離希衡很近,幾乎麵貼麵,他如今是鬼麵的修羅將軍,半邊臉似謫仙、半邊臉似惡鬼。


    從不在意容貌的玉昭霽,微微側過頭,將完美的那半張臉頰對著希衡。


    他身上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想要克製、卻又混合著躍躍欲試、想要不管不顧達成心中所願的複雜氣質。


    希衡道:“你問。”


    “逍遙王的確是個蠢貨。”玉昭霽抬眸,“但他有一句話,說得算有幾分道理。”


    玉昭霽眼中一點笑意也不帶,麵上漸漸冷酷:“男歡女愛乃世之常情,修士修習,若一味逃避這項常情,又怎能追求大道?修習也是修心,連麵對都不敢,談何求道?”


    “所以,希衡,孤想知道你的打算。”玉昭霽的眼細細描繪希衡,如要將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刻在眼底。


    若希衡將來注定要麵對男歡女愛,那麽,何不是他?


    玉昭霽先繞一下。


    “你似乎對歡愛格外抵觸,難道你現在突然生了斬滅三屍的意圖?”玉昭霽先問,“斬滅三屍後,人將變得無情無欲。”


    三屍分別為善屍、惡屍、自我屍。


    達到元嬰以後,修士每次突破大境界都有斬三屍的機會。


    絕大部分修士,無法鬥過三屍,斬殺不過它們,因為三屍就是三個同等修為的自己。


    但希衡、玉昭霽都能輕而易舉斬斷三屍,他們隻是不約而同選擇不斬。


    這是決定玉昭霽發瘋與否的第一個問題。


    若希衡決定要斬三屍,變得無情無欲,他今日定然會瘋,會阻止她斷棄大道、同時也拋棄和他靠近的可能性。


    玉昭霽看似平靜的問題之下,掩藏著驚天駭浪、洶湧欲流。


    他胸膛裏燃燒著熊熊的混沌火。


    希衡不假思索道:“我不會斬三屍,斬三屍在我看來,是成小道而棄大道。”


    “三屍是修士之欲,分別對應善念惡念執念,斬三屍後褪盡紅塵,不會再被善惡執困擾。


    修士將不再有救世之念、為惡之禍,昔日困擾自己的情感也將煙消雲散,修士將進入清淨虛無之境,無情無欲,不再行善作惡,這是一種成道方式。”


    “修士一旦無情無欲,就會順應天意、脫去因果,在紅塵俗世之外看著天道對世間的一切安排,的確逍遙。”


    玉昭霽靜靜聽她論道,希衡論道時,有一種靜水流深般的魅力,超脫她絕美的容貌。


    希衡沒發現玉昭霽對她的沉迷,她臉頰染著桃花般的殷紅,但雙眼極冷靜:“然而,神是什麽?神難道隻是天道的看門犬、手中刀?”


    修士一生所求,難道就隻是為了斬三屍做一條長生的犬?


    神也分許多種,斬三屍這樣的小道,絕非希衡所求。


    玉昭霽同樣沒有卑微做狗的愛好,修習是逆天中夾雜著順天。


    若哪位修士思緒簡單,一味去逆天、或者一味去順天,而窺不破道的本質。


    最終,都會與大道無緣。


    玉昭霽深深凝望希衡,強行壓下心中蓬勃的渴望,他此刻已經很克製了。


    可希衡越是如此,越和玉昭霽的靈魂深處起了共鳴,他好像連靈魂都在戰栗,深深注視她。


    “希衡,孤每次同你論道,都很愉快。”玉昭霽斂眸,這讓他怎麽能不生出野望?


    “既然你不斬三屍,那,你就有情、有欲。”玉昭霽無聲攥緊手,“麵對情欲,一味逃避,必將隱患無窮。”


    “你,當如何做?”


    這是決定玉昭霽今日發瘋與否的第二個問題。


    如果她將來注定要麵對男歡女愛,玉昭霽今日的理智就會失控,不會錯失今日之機。


    他不能接受希衡周身的欲因別人而起、因別人而滅


    希衡沉默須臾:“情欲並不等同於放縱。”


    她抬起手,掌心已經一片緋紅:“男女相悅為道侶,心悅生出情動,體會男女歡好的確為常情,沒什麽好逃避的。”


    “但是,若二人非情動,僅僅因為發泄身體之欲放縱在一處,這隻會拉修士入深淵。”


    希衡的意思說得很明白,她不會逃避道侶間的男歡女愛,但會抵觸隻為放縱身體的欲。


    玉昭霽對此感到安心,結界驟然消失。


    希衡以前說過,她並沒有尋找道侶的打算。


    這也說明她打算孤獨一世,玉昭霽很放心希衡斬斷塵緣的速度,她太快了。


    而他和希衡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一正一魔,亦敵亦友,可以糾纏到地老天荒。


    玉昭霽心情不錯,揮散結界後,似想到了什麽,他聲音低啞:“希衡,你剛才說漏了一點。”


    希衡疑惑抬眸。


    玉昭霽凝視她:“有的修士先動情而尋道侶,也有修士因動欲而尋道侶。你未嚐體會過男女之欲,恐怕不知其中的食髓知味。”


    希衡疑惑看著他。


    玉昭霽察覺其中歧義,下意識擔心希衡誤會。


    他不動聲色找補:“雖然孤也未曾體會過,但孤見過太多魔族放浪形骸、縱情聲色,人族中因色欲而起的齟齬更是數不勝數。”


    “而你,未嚐體會過其中磨人滋味,若你有朝一日因為其餘原因,需要歡好,你可以隨時來尋孤,不必尋別人。”


    希衡不解。


    玉昭霽眸光晦暗幾分:“否則,以你的性格,你若因故同別人歡好,你恐怕會做出主動承擔責任的事來。”


    “殊不知,這世間道侶間相互鬩牆者數不勝數,你重義,別人重利也說不定,你會遭遇算計、會和他不睦,卻又礙於道侶情分而無法痛快殺了他,孤可不想看著你身陷囹圄。”


    這光是讓玉昭霽想想,就想要殺人。


    甚至於更壞的是,如若未曾嚐過那種滋味的希衡對此食髓知味,真心拿那人當道侶……


    玉昭霽可不想殺死希衡的道侶,和她成為真正的死敵。


    可若真有那麽一人,他一定會殺,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所以,你不如來找孤。孤和你修為相仿、年紀相近、彼此了解……孤也不斬三屍。”玉昭霽道,“總比你們修真界口蜜腹劍的所謂道侶來得好。”


    玉昭霽口口聲聲詆毀修真界的道侶。


    他的車軲轆都要壓希衡臉上了。


    希衡沉默片刻,帶著試探:“玉昭霽,魔族和人族不同,在我們人族,男子朝女子說這樣的話,是孟浪之舉。”


    玉昭霽沒有回答。


    他這就算是孟浪?他若真孟浪,此刻她絕不會有時間氣定神閑和他說話。


    今日玉昭霽問了希衡兩個問題,希衡回答後,也要知曉玉昭霽的選擇。


    如同論道,自然要有來有往。


    “玉昭霽,你的選擇是?”


    玉昭霽反應過來希衡的意思:“孤並不在意這些。”


    玉昭霽直言:“孤在意的,隻是你會不會尋道侶動欲。”


    這話有些太直接,再結合剛才玉昭霽的表現,希衡心中直接拉起警鈴。


    玉昭霽同樣敏銳,他是擅權的魔族太子,擅權者如善獵者。


    無論如何,他的直覺都會讓他不要提前暴露,無論他對“獵物”多麽心懷柔軟,甚至想放下弓箭。


    玉昭霽道:“希衡,孤不在意男女歡愛,隻是不想你尋一個修為不如你的道侶,被他拖累,又或者尋一個隻用丹藥堆出高修為、名不副實的廢物,影響你的心境。”


    “在修習巔峰,無論道魔,都很孤獨,孤希望你能一直在,和孤一起走下去。”


    “別的,你不必擔心。”


    這的確是大能的孤獨。


    她沒在玉昭霽眼中見到情欲。


    希衡聽完玉昭霽的回答,心有所觸:“多謝,願我們都能登頂大道。”


    願登頂大道時有你,你不朝別人動欲,你便不需要欲念纏身,你隻是劍君希衡。


    玉昭霽看著她,在心裏默念。


    時間慢慢過去,希衡不願再耽擱:“玉昭霽,你出去吧,我要運靈力療毒。”


    “有事的話,孤就在外麵。”玉昭霽轉身離開。


    離開前,他見到希衡身上的衣服有血,見到她指尖的緋紅、耳垂的粉玉。


    玉昭霽脫下外袍,披在希衡身上,極有分寸感地離開。


    他守在主墓室外,玉昭霽的臉在陰暗的墓室看不真切,隻能看到他微屈手指,抵在自己心房。


    此時此刻,玉昭霽確定,自己對希衡的情感遠遠超出自以為的、對對手的情感。


    他好像想得到什麽,又好像心懷不忍。


    犯了一個獵手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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