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玉昭霽。”


    希衡側過臉,玉昭霽本要吻上她眼眸的唇便被錯開,隻輕輕從睫毛梢部擦過。


    如羽毛輕撫,轉瞬即逝,隻在他唇上留下酥酥麻麻的痕跡。


    緊接著,這點酥麻從唇間,流淌至玉昭霽全身,幾欲勾起靈魂的戰栗。


    這樣的戰栗會溺死人,可玉昭霽聽到了拒絕。


    他體內沸騰的血液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不隻沒有湮滅,反而高揚成吞沒人的火焰。


    “你拒絕孤。”


    一瞬間,玉昭霽心底身為魔的本性變本加厲叫囂:


    你不是早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嗎?對她來說,拒絕才是情理之中。


    玉昭霽,你就要這樣眼睜睜放過這個機會?


    當初有魔和你搶奪太子之位,你割了他們的頭,懸在六匹雲魔龍車外,坐著雲魔龍車浩浩蕩蕩飛過魔族九界。


    你收服沙華魔界時,屠戮的不臣者更是數不勝數,拒絕歸順你的魔早就流盡鮮血。


    你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你該去掠奪才是,縱然你還在探索對她的情感,可是你夜夜望月,你的心緒除了花在魔界身上便全是想她,你難道還不懂她的份量?


    這樣珍之重之的人,你不掠奪,枉為魔族。


    玉昭霽身上魔力一蕩,一道獨屬於魔族皇族的結界悄然張開,隔絕天地、凶意赫赫。


    希衡被圍在結界中央,冷冷蹙眉:“玉昭霽,難道你要行強迫之舉?”


    玉昭霽不是重色欲的魔,但他此刻狀態太不可控,希衡無法確定他下一步要做什麽。


    玉昭霽則定定看著希衡,如要將她拆吃入腹:“強迫?這太輕微了,孤不想你死。”


    強迫還輕微?


    希衡抬眸,魔族的三觀岌岌可危。


    這和她的死又有什麽關係?


    玉昭霽心中撕扯著,不知從何時開始,關於希衡有可能會死的陰霾長長纏繞在玉昭霽心底,讓他一想起,就有擇人而噬的暴烈之欲。


    好人不長命,這是所有種族的共識。


    凡塵俗世有句話: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玉昭霽猛地揮散在他心底喋喋不休、讓他掠奪希衡的魔族本性。


    所謂魔族本性,其實就是三屍惡欲之一。


    玉昭霽所修魔道並不需要無情無欲,便未斬三屍,在他看來,惡欲和執念也是自我的一部分。


    斬去三屍的道、魔,連自我都失去了,談何證道?


    焚寂魔刀煌煌朝三屍惡欲而去,三屍惡欲驚惶隱去,不敢再挑撥玉昭霽。


    這位凶名赫赫的魔族殿下,有他自己的思考,他的惡欲和執念都必須由自己掌控。


    惹了他,他比惡欲更惡。


    處理完三屍惡欲,玉昭霽再看向希衡:“希衡,你難道以為孤是因欲求不滿而張開結界?孤在意的是你在這種關頭你還要拒絕孤?你身上的白日醉和另外的毒,你不解了?看看你身上殘留的血。”


    玉昭霽握住希衡帶血的衣袖,狠狠攥在掌心,上麵的血染了他一手。


    他如同血色的修羅:“不解毒,你難道不怕死?若你這麽不惜命,你要死,也隻能死在孤手中。”


    希衡當然不想死。


    她見玉昭霽連三屍惡欲都差點砍了,知道此刻這位殿下在暴怒的邊緣。


    玉昭霽是希衡在鬼墟幻市中的合作者,希衡中毒、受傷,他過問、擔心合情合理,希衡並不會認為他此時的舉動是朝她施壓。


    她隨時保持冷靜。


    希衡道:“玉昭霽,我不認為我此刻應該和你雙修解毒。”


    她這麽坦蕩,玉昭霽也盡力靜下心聽她說話。


    希衡的聲音有平緩玉昭霽怒氣之效。


    “原因?”


    “你剛才說得沒錯,我中了和情欲有關的毒,我也無法保證在鬼墟幻市中時這個毒不再犯。”希衡說,“但我想問,每次毒發我都需要來找你助我?”


    “難道你認為孤和你雙修一次,就再沒第二次、第三次的力氣?”玉昭霽驀然抬眸,心生不滿。


    魔族皇族,從不需要有這樣的擔心。


    他此刻過於在意希衡,又被欲吞噬,反倒喪失了以往的敏銳。


    “孤如今二百六十有餘,按魔族的年紀來說,正是年輕力壯之時。”玉昭霽是魔族最年輕的玉冥魔君,換算成凡間人族的年紀來說,大約是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


    正是最朝氣蓬勃、年富力強之時,何況他是魔。


    “魔族肉身的強悍程度,向來是諸族之最。”玉昭霽好似不經意地敘說,“魔族皇族更是凶神後裔,是其中佼佼者,當初凶神力辟兩界,受諸神忌憚。”


    “上次,你看過孤的異獸狀態,那的確是兩儀聖獸中的太陽燭照。”


    “燭照本無形,但孤總要顯一個形態,上次你看的尾部是孤以前隨意化成,形似蒼龍。”玉昭霽頓了一下,“蒼龍之威,想必古籍中有記載。”


    “或者,你喜歡別的形態……”


    玉昭霽看著希衡,那目光好似在說,你隨意挑也可以,他奉陪到底,絕不怯戰。


    希衡:……


    希衡懂了,魔族太子的戰意和勝負欲,體現在方方麵麵。


    他似乎很想朝希衡證明什麽。


    希衡即刻阻止玉昭霽從年紀、種族、異獸形態等方麵敘說他的強大凶悍,將話題扳入正軌:


    “你有所誤會,玉昭霽,我的意思是——修士歲月漫長,哪怕出了鬼墟幻市,在未來妖魔邪修也有朝我下情毒的可能性,世間魍魎手段千奇百怪,任誰也不能說大話保證每次都不中招。”


    哪怕是劍神,也有中招的可能性。


    希衡踐行理想,卻從不會忽略現實的殘酷。


    隻有凝視殘酷,理想才能在深淵中開出花朵。


    她道:“若我每次中情毒,就懦弱地找你雙修,試問天長日久,我可還是我?”


    “我很有可能習慣以這樣簡單的方式祛除情毒,人一旦沉溺於簡單,就會開始厭惡複雜,習慣簡單後,不會再進行思考,我不會在遇見毒之後,就思索逼出毒的辦法。”


    希衡這話看似很矛盾,因為她已決定了和解千語雙修解上古情魔毒。


    但是,她決定和解千語的雙修,隻是借解千語的桃心焰、再加上《天地陰陽訣》自己逼出上古情魔毒。


    可此時,白日醉混合著上古情魔毒,她和玉昭霽若是雙修,一定會摻雜男歡女愛。


    靠滿足歡愉、欲念,一晌貪歡,平複身上的毒。


    這叫解毒嗎?白日醉要她沉淪欲念,於是她便沉淪欲念,這叫解毒還是沉淪?


    就像是讓人變狂躁、殺人見血的毒,中毒者去胡亂殺人後得以解毒不死,這樣的方式,是否是真正的解毒?


    希衡斂眸,看著自己泛紅的指尖:“長此下去,我將變得依賴、簡單,甚至會對你成癮。”


    “成癮又如何?”玉昭霽目光灼灼,他其實很樂意希衡對他成癮。


    玉昭霽其實明白希衡的意思,但,他許是不甘。


    長月無私心,望月之魔卻滿是欲念。


    他能夠壓下內心深處九成九對希衡的掠奪,也總有一絲外泄。


    不可否認,今日玉昭霽的確抱著私心,想和希衡雙修。


    “若你認為雙修解情毒不算什麽,那試問,別的毒呢?到那時,我一旦中毒,所尋求的都是最簡單的辦法,簡單辦法之一是吞食丹藥。”


    “丹有三分毒,修真界不少修士體內都沉積丹毒。


    一旦習慣丹藥的快捷,開始不知節製,那麽增加修為可以服用丹藥,拓寬經脈可以服用丹藥,這會將修士從蒼風勁竹變作嬌弱的盆景。”


    “白日醉最厲害之處,就是勾起人的欲,現在外無強敵,時間尚有,我若都不能熬一熬,要和你雙修解毒,是否說明,我的意誌已經被白日醉擊垮。”


    世間再難纏的毒,都有解藥,或者可“起死回生”


    可唯有意誌從內而外被擊垮,那,就是真正的藥石無醫。


    在希衡看來,這才是上古情魔毒、白日醉最可怕之處。


    玉昭霽深深凝望希衡,她滿身都是白日醉引發的欲,但是,仍然脊背端正、腰肢挺直,芳華沁骨,那些情欲,從未真正走入過她的心。


    縱然她此刻已經狼狽、被鬼墟幻市削弱至此。


    玉昭霽的心髒劇烈跳動,愛意在胸中癡纏、瘋長、蔓延、狂卷。


    希衡知道嗎?她越如此,越引人生出邪念。


    玉昭霽捂著心髒,覺得自己好似中了更難解的蠱。


    “希衡,你好、很好——”


    “既然你已經將目光看得如此遠,那孤要問你一個問題。”


    這決定玉昭霽今日是否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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