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諸神隕落,天降紅雨。


    紅色的雨落到青翠的樹葉尖兒上,滴滴噠噠往下滴,原野上的野獸正在逃命,整個毛尖兒上也沾著紅色的雨水。


    漸漸,雨水顏色越來越淡。


    但牛毛細雨還是紛紛揚揚落下,似乎是天空破了個窟窿,正在咿咿呀呀哭泣。


    雨水的顏色淡了,連綿的雲飄在煙雨之中,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玉昭霽在這清煙迷雨中飛行,他的速度極快,從上一個雨滴麵前飛過去時,下一個雨滴都還沒落下來,連衣服都無法被雨水沾濕。


    玄色大擺在風中獵獵,凶神的神力從後緊追不舍,卻始終差一點才能打在玉昭霽身上。


    玉昭霽和凶神之間相差的,是幾萬年的歲月、完整的神骨,這讓他打不過此刻巔峰狀態的凶神。


    但是論速度、敏捷,以及對戰鬥的智慧,玉昭霽並不輸給凶神。


    凶神卻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中鏖殺巨劍在此聚起血色光芒,之前被凶神所屠殺的所有人、所有神身上的血都朝凶神的劍聚集。


    這些鮮血、怨念從四麵八方而來,玉昭霽微微皺眉,認出其中的厲害。


    如同玉昭霽的血獄——可以將被玉昭霽所殺之人的血和魂所在玉昭霽的血獄裏,玉昭霽在血獄中戰鬥時,這些被他所殺的人,都會因為懼怕他的威勢,而成為他的傀儡。


    現在凶神所用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誰要是被這些怨念沾上一點,就能被凶神鎖定,跟上來。


    如果怨念不算特別多,玉昭霽也能靠鬼魅身法避開,但關鍵是,凶神滅世,殺了太多人太多神。


    現在,無論是內部的力量、還是外部的客觀條件,都是凶神最強的時刻。


    玉昭霽知道躲不開,幹脆不躲,那些血紅色的怨念如同紅色的煙雨墨,擊在玉昭霽玄色的衣袍上。


    凶神下一刻便根據這些怨念的方位,出現在玉昭霽身旁,寬闊的巨掌想要掐上玉昭霽的脖子。


    下一瞬,混沌火蓮自玉昭霽身側燃起,哪怕是凶神,看見這燒滅一切的混沌火時,也不得不暫時撤回手。


    混沌火,自混沌中生出,可燒滅萬物。


    凶神的鏖殺巨劍打碎混沌火蓮,火蓮自天空落下,落至山野之中,瞬間,山野便被混沌火蓮燒滅成灰燼。


    凶神冷笑,他現在可不怕神明之戰殃及池魚,不停用鏖殺巨劍打落混沌火蓮,地麵生災,混沌火比之金烏日焰更為可怖,下方,儼然成了一片火海。


    幸好這處山林的野獸早在之前就跑得差不多了,山林之外,隻有無窮無盡的大漠。


    混沌火燒起來,便是無盡的火沙狂舞。


    凶神手中的鏖殺巨劍飲用這麽多神血、人血,已經是至強,哪怕他用鏖殺巨劍打落混沌火蓮,混沌火蓮也頂多慢慢燒滅鏖殺巨劍外的那層鮮血怨念。


    凶神有鏖殺巨劍,戰意高漲、越戰越勇,不斷朝玉昭霽逼近。


    玉昭霽現在隻有混沌火,而且,出於某種考量,他不能拔出焚寂魔刀。


    和巔峰狀態的凶神決戰,玉昭霽卻連自己的焚寂魔刀都不能拔出來,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凶神的鏖殺巨劍帶著血意,斬落玉昭霽一縷頭發,剛好擦著玉昭霽的臉頰過去,要不是玉昭霽旋身躲得快速,現在就已經被凶神砍下來半個腦袋。


    凶神眼中露出得逞的笑意,剛要握住玉昭霽被砍下的頭發。


    玉昭霽的頭發隨即被他召出來的混沌火蓮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留給凶神。


    凶神的目光漸漸危險起來,這麽敏銳?


    難道這個從後世而來的魔族小輩,發現了自己的意圖?


    玉昭霽可不管凶神在想什麽,被削了一縷頭發之後,玉昭霽也不會再忍下去。


    現在,他如果隻依靠混沌火蓮,混沌火蓮會被凶神的鏖殺巨劍打散,無法精準攻擊到凶神身上。


    除非……


    天空之下,山林化為飛灰,大漠在混沌火的燒灼之下,形成一片寂滅的火沙。


    玉昭霽周身揚起風,墨發在空中飛揚,玄袍獵獵,以他為中心,狂風生潮,天地間所有的風好似都匯聚在這裏了,風起,天上的層雲被全部吹散,所有雨絲青煙全部被大風吹往別的地方。


    此方天空一片清明,空中隱隱可見二十八星宿的身影。


    其中,這一片星子中,最亮的是:心月狐、尾火虎、星日馬、張月鹿、危月燕……


    這些都是二十八星宿中五行屬火的星宿,玉昭霽這是不費絲毫外力,利用星力形成一個極火天陣。


    天降大雨,不適合極火天陣的形成,所以玉昭霽以狂風巨力吹走此地綿延不絕的雨絲。


    極火天陣形成的一瞬間,玉昭霽的狂風再在下界大漠中卷動、飄蕩,狂風亂舞,帶著混沌火燃燒的火沙,一瞬間,火舌如同龍蛇起舞,天地間同時出現上百道亂舞的火龍卷。


    這些火龍卷被風所吹,往天空飄去,混沌火龍卷不斷交錯亂舞,和天空中的極火天陣一起交相呼應,包圍了凶神。


    風助火勢、星助風勢,玉昭霽這個陣法堪稱完美。


    凶神也很快看破這個陣法的巧妙之處,他的鏖殺巨劍能夠打落這個魔族小輩的混沌火,混沌火落至下方,玉昭霽便以風來助火勢,這樣,無論凶神的鏖殺巨劍打落混沌火蓮多少次,這些混沌火都會變成風火龍卷,回到他周身。


    凶神現在除非打破二十八星宿,才能削弱這個極火天陣下的風火龍卷。


    可是,凶神隻要去打破二十八星宿,花費了時間,這個魔族小輩就能用混沌火燒滅那些怨念,從而逃遁開。


    倒真是巧思。


    哪怕是凶神,也不免在心中稱讚,這個魔族小輩明明不戀戰,想離開,但卻敢以攻代守。


    事實上,他的判斷和做法也的確明智,因為巔峰狀態的凶神不懼任何防禦,玉昭霽隻要把時間和力量花在防禦上,都能被凶神一劍破開。


    凶神的鏖殺巨劍和希衡的天湛劍不一樣。


    希衡的劍,若遊龍、若驚鴻,劍法精絕已至巔峰,而凶神的鏖殺巨劍,則是一力降十會。


    眼見著鳳火龍卷朝凶神而去,凶神雙腳站定,周身再度聚起一個血紅色的屏障。


    風火龍卷在這個屏障內外不斷穿梭,但是,都無法破開這層屏障。


    凶神,實在是太強了,他畢竟能獨自斬滅天道。


    凶神血色的雙眸看向玉昭霽:“你很不錯。”


    “可惜,運氣實在是太差,你碰見的是此刻的本尊,本尊殺的人越多,也就越強。”凶神道。


    他們再次交起手來,玉昭霽隻覺得憋屈,他並不認為自己有哪裏輸給這位凶神,凶神隻是“運氣好”拿到了巫族血脈力量,又殺了這麽多人和神,才導致了玉昭霽現在手段用盡也無法離開的局麵。


    更何況,玉昭霽還不能用焚寂魔刀……


    玉昭霽可不願聽著凶神繼續耀武揚威,他冷道:“運氣差嗎?不見得。”


    “你的運氣若不差,也不會在幾萬年後,被孤所殺。”


    “哼!”凶神冷哼一聲,下手越發重,兩人交手已經交成殘影。


    凶神高聲:“像你這樣束手束腳的戰鬥,已經輸了一半!”


    玉昭霽心知凶神說的是什麽意思,但是並不回答,凶神見他還不答,鏖殺巨劍層層相逼,厲聲:


    “你的武器呢?!你再繼續托大,不用你的武器,可就真要死在本尊手裏了!本尊看你虎口和指腹的繭,你是槍修?還是刀修?你的刀呢?!”


    到了這種程度,玉昭霽都不用焚寂魔刀。


    凶神肩膀聳動,瘋狂的笑意越來越令人膽寒。


    他森森道:“你在防著本尊啊,怎麽,你怕本尊去往後世嗎?”


    玉昭霽隻說了一句:“聒噪。”


    的確,玉昭霽早就看透了凶神的打算,凶神,也不完全是有勇無智的神明。


    玉昭霽和希衡如果和這個世界加強聯係,能被這個世界發現,還有可能被這個世界強留在此,融入其中。


    那麽相反,如果凶神通過希衡和玉昭霽,加強同後世的聯係,那麽,凶神也可以直接穿越時空,去往後世。


    玉昭霽之所以不拿出焚寂魔刀,就是因為焚寂魔刀是後世的寶物,和後世聯係極強。


    而玉昭霽的混沌火,則是從混沌中來,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


    現在,凶神想要的,就是逼出玉昭霽的焚寂魔刀,可無論他怎麽做,玉昭霽始終不如他的願。


    凶神逐漸感到了焦躁,他想直接抓住玉昭霽嚴刑拷打,用重刑逼迫他就範。


    可是,這個魔族小輩十分狡猾,他的速度比凶神快,凶神根本抓不住他,就連凶神召喚的鮮血和怨念再想附著到玉昭霽身上,也被漫天狂風亂舞而吹散。


    玉昭霽,就像一尾滑溜的魚,又像一隻沉默的黑狐,讓凶神絞盡腦汁也捉不到。


    難道要等這個魔族小輩耗盡力量?


    不,凶神沒有這麽多世間,也從來不打這麽憋屈的仗。


    凶神開口,滿是恨意和蠱惑:“魔族的小輩,本尊見你注定為神,卻還未渡過成神大劫。這時,你為何會想盡辦法穿越時空來到本尊所在的世界?”


    “因為天道?”凶神道,“天道忌憚神,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修成神,本尊想,一定是天道阻攔了你,而你來此,應該是想看天道會如何對付神,從中得到一些教訓吧?”


    凶神循循善誘:“其實,你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隻要你拔出你的刀,或者拿出任何一個從後世攜帶來的法器,本尊就可以去往後世,替你,替後世的所有神明,誅滅天道!”


    天地意誌也沒有辦法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護天道。


    玉昭霽則絲毫沒被凶神誘惑,玉昭霽冷冷問:“你去後世,是隻殺滅天道?還是殺滅天道、殺滅世人、殺滅一切?”


    玉昭霽看得很清楚,凶神現在已經是徹底的墮神。


    殺戮、成為他的習慣,鮮血,成為他的追求。


    他不隻恨天道,也恨上了天地意誌,而不巧的是,無論是天道還是天地意誌都會保護世人,以這世間為重。


    所以凶神算是恨屋及烏,恨上了這世間的一切。


    一旦凶神真去往後世,後世,就會徹底滅亡。


    玉昭霽戳穿凶神偽裝的把戲:“凶神,下次蠱惑人之前,先收好你的恨意。”


    “哼。”凶神冷哼一聲,“本尊不需要隱藏,因為你,根本阻止不了本尊!”


    凶神此話說出,瞬間,地動山搖,鮮血從地下、從水中、從岩石縫隙中冒出,所有鮮血和怨念組成一條巨龍。


    凶神站在巨龍之上,手持鏖殺巨劍,朝玉昭霽重重砍來。


    那些亂舞的風火龍卷,被巨龍吞吃入腹。


    龍,本就駕馭風,也駕馭水。


    巨龍吞了由混沌火焰組成的風火龍卷,緊接著,便全部碎裂——它雖是天下人和神共同的鮮血和怨念所化,但,無論多強,敢吞下混沌火,也隻有死路一條。


    巨龍碎開之後,身體炸開。


    天空同樣下起血雨,以血雨破了玉昭霽的極火天陣。


    極火天陣一破,凶神就更能逞威了,他的鏖殺巨劍朝玉昭霽的額頭而去,囂狂大笑!


    無論這個魔族小輩有多堅毅,也不管他是否看透自己滅亡後世的打算,在生死麵前,他隻有拔出他的刀!


    聽得轟隆一聲,鏖殺巨劍將空氣都斬得爆破起來,發出震天的轟鳴聲。


    鏖殺巨劍定格在玉昭霽的額頭前,隻差一點點、微不可見的距離,鏖殺巨劍就能把玉昭霽從中間劈砍成兩半。


    但是,鏖殺巨劍定格了。


    玉昭霽白皙的臉上隻流下一線鮮血,他冰冷譏笑,似乎在嘲諷凶神有勇而無謀。


    玉昭霽輕聲:“一族不容二君,顯然,凶神,你隻適合為將,不適合為君。”


    風揚起,凶神的身體分成兩半,鮮血噴灑而出。


    而凶神身後,站著一個同樣高大的凶神,隻是,周身血紅。


    玉昭霽今日和凶神對戰,打得天昏地暗,幾次險些被凶神當場擊殺,玉昭霽也一直沒有用自己的神通。


    影傀。


    直到剛才,凶神以為一擊得手,玉昭霽才猛然間使出了影傀,操縱了凶神的影子。


    凶神的血影趁凶神不注意,手持一把血色的、影版的鏖殺巨劍,將凶神攔腰斬斷。


    凶神現在半身分離,但是,玉昭霽也沒有做自己真能殺得死凶神的美夢。


    這世上,智謀可以改變絕大多數情況,甚至可以在大多數時候反敗為勝。


    可如果力量占據絕對的優勢,智謀,就隻能敲敲邊鼓,連雪中送炭都很難做到。


    眼前凶神雖然半身被斬斷,但是,他的鮮血又很快凝聚起來,像是要把他的身體重新黏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如果真讓凶神這麽快得逞,那麽,玉昭霽這操縱影傀砍下的一刀,就相當於白砍,連給他爭取一點離開的時間都做不到。


    玉昭霽手中再飄出混沌火蓮,想要阻止凶神這麽快恢複身體。


    可是,空中有一股毀天滅地般的狂暴力量,阻止著玉昭霽的混沌火蓮靠近。


    眼見著凶神要立刻複原時,異變陡生。


    凶神的鮮血忽然不受控製地井噴、旋轉,而後,空中響起巨大的、海浪潮吸般的恐怖聲音。


    歸墟,萬物如劍!


    是希衡!


    玉昭霽瞬間認出這是希衡的手筆,希衡擅劍和水,此時,希衡肯定也知道不能用天湛劍,那麽,希衡也隻剩下水法可以用。


    此時,凶神體內似乎多了一個歸墟,歸墟能夠容納天下所有水源,天下的水源都從歸墟而出、也往歸墟而去。


    而凶神的鮮血中,就有水。


    此時,凶神的鮮血不斷旋轉,流向未知的歸墟,同時,歸墟中的鮮血、水再形成道道水劍,不斷飛舞回旋,水劍在凶神體內,將他千刀萬剮。


    這相當於是凶神的體內在“內戰”


    這樣的攻擊方式,的確是在攻擊凶神最脆弱的地方,凶神的皮膚不斷變薄,似乎是體內的內髒和鮮血不斷變少。


    隻聽轟然一聲,凶神的身體整個爆炸開,此地隻剩下一團血霧。


    血霧飄飛在天地,天地之間沒有了那股瘋狂暴亂的神力,凶神不見蹤影,似乎死無全屍,唯餘血霧。


    結束了嗎?


    玉昭霽不敢相信,以凶神之強、匯聚巫族血脈的凶神悍勇無匹,他會這麽輕易隕落嗎?


    玉昭霽立刻要尋找希衡,他不敢耽擱,不管凶神是否真正隕落,現在他和希衡都必須立刻離開這個空間。


    夜長,則夢多。


    可玉昭霽環顧四周,上至青天下至黃泉,都沒有看見希衡的身影。


    希衡呢?


    剛才攻擊凶神的的確是希衡,她去了哪兒?


    難道……玉昭霽瞳孔一縮,凜然望向那團爆裂開的血霧。


    血霧中,傳來張狂的大笑,像是一個沒有未來、決絕的瘋子。


    凶神大笑:“哈哈哈萬物如劍?的確是強,真是了不起的後輩,如長江之浪推翻前浪,你們,應該就是未來的正道神明之首和魔道神明之首,回來尋找誅滅天道的法子。”


    “如果給你們時間,你們一定會,非常強大。”


    “可惜,可惜。”


    凶神一連說了兩句可惜:“萬物如劍?本尊恰好會萬物歸一。”


    無論他碎裂成什麽模樣,他都會複原如初。


    那團血霧在一瞬間,凝聚在一起,匯聚為一個高大、強壯、赤裸著胸膛的神明。


    他的頭發也十分粗硬,原本琥珀色的眼眸現在猩紅如血,正看向玉昭霽,挑起一個挑釁的笑意。


    萬物如劍,真強。混沌火蓮,真強。影傀,真強。


    真是兩個後起之秀,連凶神都想為他們鼓掌讚歎。


    可是,他們的強和凶神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凶神想,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銀姬連問都沒問他,就用她自己的性命,給他換了這麽強大的力量,想讓他去誅滅天道。


    這麽強大的力量誰要?誰想要啊哈哈哈哈!


    他笑,越笑,也就越瘋狂。


    玉昭霽此時不再想著離開,他深吸一口氣:“她在哪裏?”


    “誰?”凶神明知故問。


    “希衡。”玉昭霽看著他,一字一頓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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