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霽沒有再想離開,


    如果希衡出事,哪怕他成功回到後世又如何?


    那對玉昭霽來說,回去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他的靈魂和愛,都永久留在了這個末日時空。


    凶神大喇喇從血霧中走出,饒有興致看著玉昭霽。


    “不走了?為了那位未來的正道神明之首?”凶神現在有的是閑情逸致和玉昭霽和希衡鬥,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


    凶神打量玉昭霽:“她若是留下,你就不走,我們魔族不崇尚情愛,怎麽出了你這樣的癡情種?”


    玉昭霽麵無表情,空中的血霧濃鬱,凶神身上的瘋狂意味也越來越濃鬱。


    可玉昭霽,從來都不懼怕得罪一個瘋子。


    他麵色冷淡地譏諷:“你我同為魔族,論癡情種,誰比得上因為冰神之死就要滅世的凶神呢?”


    凶神聽見玉昭霽提起冰神銀姬,下意識就想要殺了他,但想了想,還是按捺下來。


    玉昭霽卻不想再和這個瘋狂的墮神耽擱時間,他再度問:“希衡在哪兒?”


    凶神歪著頭,似笑非笑看著他。


    玉昭霽聲音冷寒:“剛才你在和孤打鬥時,你派出了分身去和希衡打鬥,但是你沒想到希衡能夠越過你的真身,直接攻擊你的本體。”


    “你在發現孤的同時,也發現了她。”


    玉昭霽再度加深對這個凶神的認知,凶神的確在很多方麵有勇無謀,但是戰鬥的天賦是天生的。


    剛才凶神步步緊逼玉昭霽,除了真的想通過他去往後世外,也是為了不讓他和希衡察覺到彼此的情況。


    凶神隻要他們無法合作,凶神的直覺告訴他,如果這兩個小輩匯合,聯手和他作戰,他會有很大的麻煩。


    凶神見玉昭霽推理正確,頷首:“的確,本尊倒是越來越欣賞你們了。”


    如果他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麵,也許會成為朋友,但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凶神攤開手,玉昭霽看見,凶神的左手手臂上青筋畢露,哪怕他可以重聚身體,凶神也有一條經脈完全被毀壞,像是一條徹底死去的死脈,粗硬虯結蜿蜒在凶神的手臂上。


    這條死脈,完全無法匯聚任何神力,徹底沒了作用。


    凶神道:“看見了嗎?這是代價。”


    玉昭霽的心跌落至穀底,他知道這是什麽代價,這是……凶神捉住希衡的代價。


    凶神看見玉昭霽眼底的森寒冷意,似乎很是享受。


    凶神這幾日看遍了別人恐懼的表情,現在他才發現,從別人臉上看見和他相似的森寒恨意,是這麽值得享受、愉悅的一件事。


    凶神道:“她的力量充滿毀滅之息,本尊猜,她是以殺證道?”


    凶神再度歪頭:“抓住她,比抓住你還要難,而且,本尊本來想抓住她搜她身上關於後世的法寶……”


    說到這裏時,玉昭霽身上的殺意猛然爆發,哪怕是凶神,都感到一陣令人膽寒的冷意籠罩著自己。


    但常和死亡為伴的凶神怎麽會懼怕殺意,無論是誰的殺意,他都隻會覺得熟悉、親切。


    死亡,對凶神來說不是恐怖,而是既定的歸宿。


    他隻覺得悵惘而已。


    凶神道:“別生氣,本尊並未搜到她的法寶,她周身都縈繞著一股毀滅之力,這股力量似乎源自於殺道,能殺滅一切有意義、無意義的東西,本尊試過不同的辦法搜,都無法穿透那層力量。”


    說完,凶神還故意停頓一下。


    玉昭霽寒聲:“你該死。”


    這一刻,玉昭霽下定決心,他一定要殺了凶神,不是指在幾萬年以後誅滅凶神的殘念,而是要真正殺死這個完整的、巔峰時期的凶神。


    凶神被罵,更為高興。


    他很想看見別人帶著恨意的目光,這世上,為什麽隻有他帶著恨意和瘋狂,應該所有人都這麽恨這麽瘋才好。


    尤其是,這兩個小輩的遭遇跟他和銀姬是多麽像啊。


    他和銀姬分別是正道神明之首和魔道神明之首,因為天道從中作梗,落得了這個下場。


    這兩個小輩一看就是未來的正道神明之首和魔道神明之首,也注定要和天道對上。


    他是魔族,銀姬是正道神明。這個小輩也是魔族,他愛慕的也是正道神明。


    多麽相似的宿命啊……


    如果是以前,凶神恐怕覺得這是緣,可現在,凶神卻覺得,他和銀姬如此慘烈,這兩個小輩難道還要平安幸福地過下去?


    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凶神的心中滿是苦澀的汪洋,憑什麽這世界上一部分人幸福快樂,另一部分人卻要承受無邊的痛苦和折磨?


    如果天地真的公平,就該讓所有人承受一樣的幸福,也遭受一樣的苦難。


    ——凶神此時已經瘋魔了。


    凶神瘋狂地想著,既然天地做不到這樣的事,那他凶神就來做到世間公平,就從先讓別人分享他的苦難開始。


    凶神“微笑”著看向玉昭霽:“你不是足智多謀,無論如何也不拔出你的刀,讓本尊去往後世嗎?既然你如此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麽,就讓你看看本尊的痛吧。”


    “本尊要你和本尊遭遇一樣的事,屆時,當你如本尊一樣的瘋狂以後,本尊相信,你就不會再顧及後世是否滅亡,那時,你也是個和本尊一樣的瘋子了。”


    凶神一眼就能看出,這個魔族小輩深愛那個會使萬物如劍的女劍修。


    他對她的牽掛,魂牽夢縈,深入骨髓,他身上傳來的擔憂和關切,和當初他對銀姬的擔憂牽掛有過之而無不及。


    凶神忽然問:“你愛慕她,她是否也如你愛慕她一樣的愛慕你?”


    玉昭霽沒回話,他滿心牽掛希衡,根本懶得回這個已經失去理智的、墮落凶神。


    和他說話,沒有必要。


    凶神沒有見到玉昭霽流露出一點哀傷和猶豫,反而,他的眼裏流動著的是天光雲影,密密的光在那雙眼裏,滿是堅定。


    凶神一下痛苦道:“她也愛慕你?!”


    如果那位女修不愛慕他,他現在怎麽會是這樣平靜的表情?


    凶神忽然就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嫉妒,銀姬不愛他,而這個魔族小輩,和他有著相似的身份,相似的遭遇,卻得到了心上人的愛慕。


    凶神大吼一聲,鏖殺巨劍滿是血意,再度出現在凶神的手中。


    凶神高舉鏖殺巨劍,遙遙指向東邊,他對準東邊一劃——


    劍氣穿過大漠,強橫跨越過一座座崇山峻嶺,這些高大的山峰都從中間被活活削斷一半,鏖殺巨劍將它們斬出一道山穀。


    然後,劍氣一路來到東海,掀開東海巨浪,一路劍勢不減,毫無阻礙地來穿越整個東海。


    天地搖晃,浪花分開,白浪分開之後,東海之濱的景象出現在玉昭霽眼前。


    東海之濱,扶桑神樹。


    扶桑神樹由兩根主樹幹合抱而成,經過凶神滅世的這場浩劫,樹上的金烏已經萎靡許多。


    金烏翅上的烈焰黯淡許多,好幾隻金烏也變得昏昏欲睡。


    金烏,是金貴的鳥。它們吃的是烈焰中的食物、呼吸的是至陽至純之氣,可是,自從凶神滅世以來,天地間滿是猩紅血雨,世間再無至純至陽之氣,連地裏的種子都不再發芽,何況是金烏呢?


    如果這樣的景象再持續一段時日,金烏,就要徹底滅族了。


    扶桑神樹也顯得萎靡許多,原來綴滿的丹露紅、秋嫩黃、赤朱紅的樹葉也凋零許多,原來枝繁葉茂的扶桑神樹,像是進入了秋天。


    凋零、萎靡。


    而扶桑神樹的中央,也有一道寒涼的結界。


    這道結界如月、周圍飄蕩著劍影,劍影中心則是一名沉睡著的雪衣女子。


    漫天劍影,不過是她的點綴,她的容色聖潔無瑕,雪衣無垢,那些劍影無論放在哪裏,都能誅魔除邪,可在她的身側,卻隻是最忠誠的寶劍,守護著自己的劍主。


    希衡!


    玉昭霽瞳孔一縮,幾乎想要立即飛過去。


    可就在這時,凶神道:“急什麽呢?你們的確很強,可本尊好歹也是誅殺了所有神明的墮神,現在本尊花費一條經脈的代價陪你們玩,恐怕你沒那麽容易救下她。”


    說著,凶神抬起手。


    瞬間,狂暴的神力飄蕩出去,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樹葉凋落的扶桑神樹重新變得亭亭玉立、枝繁葉茂。


    樹上的金烏也一掃剛才的黯淡萎靡,變得神采奕奕。


    一切,好像時光倒流,不變的唯有扶桑神樹中央、劍影結界內的希衡。


    緊接著,希衡的結界之內,出現一個人:清秀儒雅,白皙斯文。


    這個人赫然是巫族少主的模樣。


    凶神好整以暇地看著玉昭霽,似乎想要看他看見自己的心愛之人身側還有別的男人,會是什麽暴烈的表情。


    玉昭霽卻神色森冷:“幻象。”


    希衡和希衡的結界都不是幻象,但是,巫族少主是幻象,亭亭玉立、枝繁葉茂的扶桑神樹是幻象。


    希衡的結界是世間本源的毀滅之力,連凶神都無法穿透那個結界,找到希衡的天湛劍,一個巫族少主,怎麽可能做到穿過那個結界還毫發無傷?


    早都被毀滅成渣了。


    凶神見沒有騙到玉昭霽,倒一點也不氣餒,他道:“幻中有真,真中有幻。”


    “隻有真真假假,才是真,比如,你看接下來的什麽是真?”


    凶神再度釋放神力,一瞬間,扶桑神樹樹下出現二十多位神明。


    這些神明或腳踏祥雲、或駕馭神器,飄在扶桑神樹半空。武神、灶神、青神等死去的神明赫然在目。


    這些神明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仍然做出那副正氣凜然、一心為公的模樣,但是眼中都藏著隱秘的貪婪和惡意。


    玉昭霽一眼認出,這些也是幻。


    死去的諸神不可能複活,更何況這些神明當初圍攻冰神銀姬,凶神恨他們入骨,怎麽可能複活他們。


    這些神明的具象是幻。


    可下一步,武神大喝一聲:“她膽敢複活巫族少主,冒天下之大不韙,已為叛神!我等不可再留手!”


    武神拿出武神印,攻在扶桑神樹上。


    嘩啦啦一聲,扶桑神樹搖晃起來,樹葉凋落。


    武神的武神印攻在希衡周身的那個純色劍影結界上,武神印一觸到毀滅之力,便消散了。


    武神的武神印一經消散,其餘神也紛紛拿出看家本事,攻擊起希衡的結界來。


    其中有灶神的萬家灶火、青神的一念春來、明神的見淩空…………


    扶桑神樹不斷搖晃,金烏口吐烈焰,希衡的劍影結界也開始變淡。


    玉昭霽幾乎將手心掐出血來,凶神說,真真假假,真中有幻,幻中有真,此時此刻,那些神明是幻,可是攻擊希衡結界的神力卻是真。


    那些,都是凶神的神力。


    而且,希衡現在在昏迷,她的毀滅之力雖然強,能毀去所有接觸的東西,包括神力、包括一切有意義無意義的萬物。


    但是,毀滅之力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以希衡現在昏迷的狀態,她的結界還能撐最多——


    半個時辰!


    玉昭霽周身都是狂暴的殺意,他死死按捺住,沒有讓衝動幹擾自己的判斷,左右自己的行為。


    凶神就是因為衝動、暴躁,才最終導致了那樣的局麵,玉昭霽絕不會讓衝動成為自己的絆腳石。


    他仔細思考此時此刻應當如何破局,半個時辰,他必須救下希衡來。


    凶神卻喟歎著說:“你看,此情此景,是不是很熟悉?”


    此時,玉昭霽為了判斷凶神更多意圖,必須和他虛與委蛇,他問:“你想重現冰神銀姬隕落前的場景?”


    凶神說:“你再提一次她隕落的事,本尊就立刻結束這個遊戲,送你們去死。”


    玉昭霽能屈能伸,立即不再刺激凶神。


    凶神長長呼出一口氣:“你看,這個場景多麽令人心痛,本尊所愛的銀姬,曾經遭遇眾神圍攻,現在,你所愛的女神,也會遭遇同樣的事情。”


    “她比銀姬還不幸的地方在於,銀姬已經是最強的神明,可她的天資那麽高、她的未來明明那麽璀璨,現在卻要在成神前,就夭折在這裏。”


    玉昭霽其實很厭惡凶神口口聲聲拿冰神銀姬和希衡比,在玉昭霽心中,希衡比冰神銀姬更聰慧、更有理想、信仰。


    她還沒成神,就能越過凶神的分身,攻擊他的本體。


    連天道都會讚歎她,仰慕她。


    因為她,世間的神門才開啟,才又有了諸神。


    希衡若隕落,天地之間失去的東西,可比失去一個冰神銀姬多。


    玉昭霽眼中再度出現太陽燭照的真身,那輪黑日在眼裏旋轉,凶神感受著他身上強烈的心疼、痛惜,笑意更加明顯。


    凶神道:“對,就是這個表情。”


    當初,他也是這個表情,他也是這麽絕望,可是,無人在意他的絕望。


    凶神道:“既然你在理智狀況下不會拔出你的刀,那麽,你就像本尊一樣,親眼看見所愛之人隕落吧,屆時你瘋了,就不會有那麽多堅持了。”


    “本尊,拭目以待。”


    凶神現在就是想看到有情人分別、痛苦,他哈哈大笑著,天地間響徹著悲愴而又瘋狂的笑聲。


    凶神唰地消失在玉昭霽麵前。


    玉昭霽再也顧不上什麽,騰飛而起,他在轉瞬間就跨越過東海翻飛的白浪。


    玉昭霽飛行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連殘影都無法捕捉到。他此時心無旁騖,什麽海中巨怪,什麽凶神挑釁,統統被他拋諸腦後。


    一瞬間,他就來到扶桑神樹之下。


    目前,以凶神之力,根本不是玉昭霽能抗衡的,他如果繼續和凶神打鬥,逼迫凶神放了希衡,不過是白白浪費半個時辰。


    玉昭霽從不是走死路的魔,一條路走不通,就要換一條路。


    現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想辦法放出希衡,和希衡合力對抗凶神,他們才有活命之機。


    玉昭霽飛到扶桑神樹下時,一位神明正朝樹中央的希衡全力打出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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