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診所,進了辦公室,陳珂已經在了。


    兩天不見彼此,剛一麵對麵,雙方都露出發自心底的笑容。


    “早上好。”


    “早上好。”


    “今天下暴雨啊。”


    “八月暴雨,九月台風,這就是海城的夏天。”


    “台風會放假嗎?”顧然問。


    “我媽甚至會讓你直接住在醫院,防止台風影響你上下班,耽誤病人的治療。”


    “很合理的安排。”陳珂笑道。


    “你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顧然問何傾顏。


    “什麽?”何傾顏正在給自己倒水。


    “現在是21世紀,誰給資本賣命,誰就是我們的敵人;誰上一天班,誰就是我們的死對頭。”顧然複述。


    “視情況,我可以認定你打算發動叛亂。”資本代表·蘇晴說。


    “對了,陳珂,我和你說一件事,你說過不過分——我不小心把mv說成了.”


    “趕緊換衣服去吧!”倒好水的何傾顏,瞄準更衣室,用纖細的肩膀撞他。


    陳珂燦爛一笑。


    顧然進更衣室換衣服,蘇晴想了想,把三人合租的事情與陳珂說了。


    此外,還仔仔細細交代莊靜與顧然的關係,以證明顧然住進她(蘇晴)家裏,並非她的意思,她也被迫無奈。


    “哦。”陳珂點點頭,不知是若有所思,還是沒反應過來。


    原本一些沒在意的事情,此時她忽然在意起來——周六周日,菲曉曉一直讓她約顧然出來玩。


    可她遲疑著。


    【是否想和顧然在一起】,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隻有‘是’或‘否’,且必須回答的話,仔細思考之後,她的答案是‘是’。


    就算是‘是’,她也不會采取確切的行動,畢竟她剛進入{靜海},還在熟悉工作,還有很多需要學習,完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


    此外,人會害羞,女人比男人更害羞——社會對女性的要求是矜持,教育也偏向讓女性處於更害羞的立場。


    她作為女性,主動去示好,難免感到羞怯。


    羞怯:害羞,又怕被拒,所以膽怯。


    可聽了蘇晴的話,她不禁開始遲疑,自己是否應該采取一些行動。


    “珂珂,我和你說,我們現在零花錢斷了,特別可憐.”何傾顏聊起三人周六、周日的事情。


    她說得生動有趣,滔滔不絕,蘇晴沒什麽可補充的。


    至於和顧然接吻的事情,她當然不會說出來。


    她喝著咖啡,看著窗外的暴雨,想起顧然在車上評價她的話,不禁期待這場暴雨結束後、躲雨的人群還沒有上街的場景。


    “我換好了。”顧然從更衣室出來。


    她回過頭,見何傾顏依舊和陳珂聊天,便放下咖啡,走向更衣室。


    她與顧然錯身而過的時候,顧然對她露出微笑,好像兩人也時隔兩天才見麵。


    她沒有表情,進入更衣室,鎖上門,換好衣服,準備出來的時候,才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地低頭一笑。


    她認為,這個笑單純是因為她覺得顧然幼稚。


    何傾顏與陳珂是一起進入更衣室的。


    顧然、蘇晴隱約能聽見何傾顏一邊換衣服,一邊描述顧然如何晾曬蘇晴內衣的聲音。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蘇晴甚至踹了顧然的椅子一腳。


    顧然很無辜,提議猜拳的不是他,贏下猜拳他也全憑實力,他何罪之有啊?


    換好衣服,四人拿著傘去療養樓。


    “顧然,你給新來的病人取了什麽外號?”何傾顏問。


    “我怎麽會給病人取外號?”顧然又不傻。


    “得了吧伱,你是慣犯了。”何傾顏不屑,“說唄,我保證蘇晴不扣你工資。”


    “都說了我不會給病人取外號。”


    走進療養樓,醫生、護士彼此打招呼。


    “顧醫生,早上好~”王護士笑容活潑,充滿活力。


    “早上好。”顧然也笑道。


    “準備查房吧。”蘇晴宣布。


    一夥人從101病房,依次查到302病房,貪吃蛇一樣。


    查完房,總算有一種正式開始上班的感覺。


    上午,四人與新來的病人——顧然稱之為‘格格’——進行聊天,想辦法找出真正的主人格。


    跟著一起進入談話室的,有101主管護士·王怡、護士長·江雯。


    兩位護士帶著‘格格’先進談話室,顧然一進去,看見護士長,霎時間精神氣都不一樣了。


    就像馬戲團的猴子,聽見馴獸師虛空抽了一鞭子。


    格格與兩位護士坐對麵,看見四人身穿白大褂坐下來,格格說:“我覺得我像犯人。”


    王怡小聲告訴她:“有護士長在,他們坐在對麵更難熬。”


    “護士長能管醫生嗎?”格格好奇。


    “{靜海}的氛圍很好,尊老愛幼,所以誰的年齡大、誰的嗓門高,誰說了算。”


    護士長越過格格,盯著王怡。


    有護士長在,王怡這位護士也難熬。


    坐好之後,蘇晴第一個開口,她問:“你現在是徐恬,還是徐不恬?”


    “你們是精神醫生,看不出來嗎?”格格反問。


    “我們是醫生,醫生是看病的,不是玩猜謎的。”


    格格點點頭:“我是徐不恬。”


    也就是不愛學習、喜歡玩遊戲的人格。


    “你知道你自己的處境嗎?”蘇晴問。


    “知道。”格格說,“我媽希望喜歡學習的徐恬是她女兒,讓你們把我像程序一樣,在開機自動啟動‘禁止’,也就是將我優化。”


    “如果你能證明自己是主人格,就算你成績再差,你媽媽也會選擇你。”陳珂說。


    格格不屑一笑,少女的叛逆。


    她說:“我看過一個句子,人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她想要愛學習的徐恬,我怎麽說有用嗎?”


    “你父親呢?”蘇晴問。


    “他?一個軟蛋,比我媽都不如,如果說我媽愛憎分明,他就是既想要又不敢說、隻好裝出一副被迫的狗樣。”


    顧然認真點頭,認真在谘詢記錄上寫下:徐不恬人格對父母有清晰認知。


    格格忽然看向他:“帥哥,如果我是你女兒,你會怎麽選?”


    所有人看向他。


    “這還用選嗎?我當然選自己的女兒。”顧然回答得字正腔圓,“所以作為醫生的我們必須負責,找出真正的主人格,把女兒還給你父母。”


    說完,他看向護士長。


    護士長微笑著點頭。


    彷佛表演騎自行車的猴子被獎勵了一個香蕉,顧然感覺自行車的輪子都好使多了。


    何傾顏斜眼看他。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呢?”格格忽然自語似的說。


    “什麽?”蘇晴問,留意她的細微表情和語氣。


    “你們聽說過‘普羅克拉斯提斯之床’?”格格說。


    “你的知識麵很豐富。”何傾顏纖細的手指轉著筆,“你該不會其實沒有人格分裂,而是在演戲吧?”


    “玩遊戲也能學到知識。”格格瞥她一眼,“既然你們知道,那我”


    “請仔細說一下,我不太清楚。”王怡說。


    “普羅克拉斯提斯會讓客人在一張非常特別的床上過夜,如果客人比床高,他就用鋒利的斧子把他們的腿截斷;如果客人比床矮,他就把他們的身體拉長,這就是‘普羅克拉斯提斯之床’。”


    “啊。”王怡恍然,“削足適履。”


    “對。”格格點頭,忽然又說,“還是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普羅克拉斯提斯之床’這個名字我記老半天。”


    “你舉這個例子,想說明什麽?”蘇晴問她。


    “我想說,人類為了方便自己,會將一切納入規則,比如北鬥七星、獵戶座,其實星星隻是星星,我的雙人格為什麽一定要被糾正?就因為和你們不一樣?”


    “你不是自願來接受治療的嗎?”陳珂問。


    “被迫自願,因為他們擔心我會在高考的時候出現,為此,他們需要我消失,而老師、社會、法律,都覺得這樣做沒問題,能有什麽比高考重要?”


    “你父母關心高考成績,本質是關心你。”陳珂說。


    “那他們為什麽希望被優化的是我?”格格反問她,“這也是為了我好?哪怕我不存在了?”


    辛辣的問題。


    陳珂說:“那是因為你父母還不能確認誰是他們的女兒。”


    “如果最後也確定不了呢?”格格問。


    如果最後也確認不了,消失的大概會是‘徐不恬’,徐不恬清楚這個事實。


    在場的四位醫生、兩位護士,一時間都沒說話。


    他們的責任是找出主人格,不管最終確認誰是主人格,他們都對另一個人格揮下了屠刀。


    “麵對這種情況,你們也沒辦法了?”格格嗤笑著問。


    “沒辦法的時候,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何傾顏繼續轉筆,“如果你是主人格,不管你愛不愛學習,也不管你父母的意見,我們都會保護你;你是第二人格,也不管你有多可憐,我們都會消滅——”


    “嗯哼!”護士長發出提示音。


    何傾顏不說了,學顧然的樣子,挺直了背,目不斜視,手中的筆隨時準備記錄些什麽。


    她不怕護士長,但覺得怕護士長有意思。


    格格打量她和顧然:“你們兩個像新聞聯播裏的主持人。”


    “噔噔噔,嗯嗯嗯~嗯嗯!”顧然發出北京時間七點的音效,“各位觀眾,晚上好!”


    “晚上好!”何傾顏說。


    “今天是八月十九號,星期一,農曆、農曆.”


    何傾顏說:“你這樣是要被扣錢的。”


    “.今天的主要內容有,{靜海心理診所}顧然醫生遭受辦公室霸淩,在上班途中被扣工資寫檢討,接下來是顧然醫生的現場采”


    “閉嘴。”蘇晴輕描淡寫,都沒看顧然一眼。


    顧然就閉嘴了。


    何傾顏繼續以女播音腔說:“就像躺在‘普羅克拉斯提斯之床’上,腦袋多餘,被砍掉腦袋一般安靜了。”


    “哈哈哈!”格格大笑起來。


    護士長沒說顧然、何傾顏,她知道兩人是為了緩解壓抑的氛圍。


    顧然歎道:“人生真是一張茶幾,上麵擺滿了杯具。”


    “說得真好!”格格都快鼓掌了。


    比起吐槽“這是什麽暴露年齡的大叔發言”,“說得真好”反而更傷人心。


    陳珂笑著轉移話題:“不恬,如果你是主人格,你有想過將來怎麽生活嗎?”


    “打遊戲啊。”格格回答,“我做陪玩,遊戲水平也行,大概能做到二十五歲,樂觀一點,三十歲都可以。之後我就寫書,寫我的一生,雙重人格、遊戲少女、如果到時候你們非常有名氣,麻煩你們替我寫序,這樣我就能靠存款和版稅活得很好。”


    “再簽一個器官捐贈,墓地國家也給你報銷。”何傾顏給她指了一條死路。


    “真的嗎?”


    “你死的時候,隻要政策沒變,就是真的。”


    “也行。”格格點頭。


    “自傳啊,挺好的。”陳珂鼓勵道。


    “我還沒想好取什麽名,你們看過很多這類的書籍,替我想一個,要大賣的。”


    “《我在莊靜教授手裏的日子》。”顧然說。


    格格楞了一下:“什麽意思?”


    “你打遊戲很厲害嗎?”蘇晴忽然問。


    顧然、陳珂、何傾顏立馬知道,她打算從遊戲上突破。


    人總是會在感興趣的話題中暴露自己,格格是喜歡玩遊戲的人,可能會在遊戲中不知不覺暴露自己。


    “靠打遊戲厲害掙錢很難,關鍵是陪玩,我可以演示給你們看。”


    蘇晴點頭。


    王怡將手機還給格格。


    “在陪玩網站上注冊就行了,需要提供資格,什麽段位、語音之類,我段位高,聲音好聽,又是女高中生,所以半小時60塊錢——單子來了。”


    ‘喂喂,真的是女高中生嗎?’


    “是啊~”


    ‘臥槽!聲音真好聽!有沒有才藝?’


    “崽種!喊媽媽!”


    ‘我下單了媽媽!’


    格格閉了麥,對醫生們說:“就這樣,打遊戲的都吃這一套。”


    蘇晴看向顧然,她沒記錯的話,顧然說自己如果不從事心理專業,就去打遊戲。


    顧然連連擺手,示意自己不打遊戲。


    ————


    《私人日記》:八月十九日,周一,暴雨,靜海。


    穿白大褂的蘇晴、何傾顏、陳珂,各有各的風采。


    蘇晴清冷正經;


    何傾顏爛漫嬉笑,像製服誘惑;


    陳珂溫柔細膩。


    此外,不是打遊戲的壞,是有壞人打遊戲。


    ————


    《醫生日記》:


    治療雙重人格,算不算殺人?


    (莊靜批語:法律上算不算?父母有沒有仇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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