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小智本身對人不抱希望,被和尚說成智障,既不會發怒,也不會生氣,隻是對人更不信任。


    這樣算幸運嗎?


    顧然最著急,因為是他讓小智開口問的問題,小智失去信任的人裏,百分之一百有他。


    作為一名醫生,被病人不信任,絕對是排在第一名的失職!


    何況小智是孩子,還是同事家的孩子,因為他的原因被罵智障,他當然著急,還有巨大歉意。


    小智豎起書,再次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


    “阿秋上師,為什麽這麽說?”顧然自然也不好直接對另一位精神病人發脾氣,隻能詢問。


    “因為菩薩不撒謊。”阿秋上師回答道。


    “啪啪啪!”幻臭作家鼓掌。


    見此,拔河老頭、快出院也鼓掌。


    坐成一排的三人同時鼓掌,合掌的時機完全一致,發出的“啪啪”聲,大小也一模一樣。


    “這句話我記住了,小慧。”幻臭作家召喚她的禦筆護士。


    “這句話不準記。”李慧說。


    “我是作家,無數文學獎的獲得者,哪句話可以用,我比你清楚!”


    “我是護士,你是病人,你能做什麽,我比你清楚。”


    “你——”幻臭作家的臉真臭了。


    他怒視拔河老頭、快出院:“把手放下!”


    “啪啪啪!”拔河老頭、快出院還在鼓掌,不同的是,兩人的視線從喇嘛身上轉移至幻臭作家身上了。


    幻臭作家直接起身:“這課我不上了!”


    “那就去玩一會兒陶藝。”李慧說。


    隻勸說,但不強求病人上課,是蘇晴定下的規矩。


    拔河老頭一邊鼓掌,一邊看著幻臭作家離開,忍不住開口問:“李、李老師,你去玩泥巴啊?”


    幻臭作家扭頭就要過來打。


    袖子剛擼起來,就被阿秋上師撂倒在地。


    轟隆一聲,幻臭作家發出殺豬似的慘叫。


    “沒事吧?”李慧嚇了一跳,但想了想,又罵道,“活該,誰讓你先動手!”


    嘴上罵,不耽誤她把李笑野攙扶起來。


    李笑野左臂被扭疼,屁股被摔疼,完好的右臂摸著屁股,受傷的左臂則像是沒有骨頭似的垂落,試圖連神經、力氣都和注意力一樣,從這條手臂中收回來,以求能減輕痛苦。


    但他沒生氣。


    “上師,你會武功?”他問。


    剛才他什麽都沒看清,忽然就被阿秋上師撂倒,而阿秋上師之前可是坐在地上的。


    “三年前我成菩薩後,周圍的師兄弟被妖魔附體,就像仙家坐騎下屆考驗唐僧一般來考驗我,被關在寺廟的兩年,我學了一些護身術。”


    幻臭作家沉吟不語。


    快出院想說什麽,李慧連忙將手豎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說話。


    三秒後,幻臭作家緩緩道:“‘伱會武功?’、‘我在寺廟待了兩年。’、‘出家了?’、‘是被關了兩年。’——這段對話也可以記下來。”


    說完,他終於回過神,有些氣勢洶洶地問李惠:“這段話可以記吧?”


    “可以。”李慧笑道。


    “記吧?雞吧?”李笑野的表情越來越曖昧嗎,“雞”


    “泥巴!”李慧微笑打斷,“我們去玩泥巴!”


    “你說陶藝我就去,說泥巴老子不去!”


    “陶藝陶藝。”


    “走,今天搓一個雞出來!哈哈哈哈哈!”得了兩段——也許是三段——素材,幻臭作家美心情大好。


    “李老師是有慧根的。”阿秋上師很欣賞李笑野。


    “他能成佛?”顧然問。


    他也不再糾結‘喇嘛罵小孩是智障’的事了,和精神病人沒什麽好糾結的。


    至於阿秋上師的“武功”,他還不放在眼裏,他初中開始就“被關在”心理學專業,內功比他深厚。


    “隻要勤奮修持。”阿秋上師回答。


    “那您可以教他嗎?”顧然說。


    幻臭作家的病,經過藥物治療和心理谘詢,依然沒有好轉,就好像眾人要將他從井底拉上來,而他為了水,雙腳蹬在牆壁上,死活要落下去。


    水,是作品。


    隻要他的心裏,還有‘為了作品可以犧牲一切’的想法,沒有什麽可以救他。


    至少醫生沒辦法。


    佛法就未必了,至少有嚐試的價值。


    阿秋上師搖頭:“李老師執念太深,想成佛很難,反倒是顧醫生你,隻要放下情欲,成佛是必然的。”


    “什麽意思?上師您是說.”


    “你好色唄,還能又有什麽意思。”何傾顏笑道。


    女護士們互相對視,低頭抿唇偷笑。


    “.我聽上師您的意思,怎麽覺得成佛好像不難,大多數人都可以嗎?”顧然當著你沒聽見何傾顏的話。


    “人人平等。”阿秋上師道,“隻要心裏有有一點向善的念頭,就能成佛,而這點善念,哪怕是最窮凶極惡的人也有。”


    說完,他又補充道:“但智障沒有。”


    “.”


    “隻要方法對,花生、菜籽、芝麻能榨油,石頭無論如何也不會出油。”


    雖然有石油,但石油不是石頭榨出的油。


    “上師,”蘇晴笑道,“您教我們怎麽修成菩薩吧,就別讓我們問問題了。”


    阿秋上師點頭。


    他開始教四加行的修行方式,也就是明白‘人身難得’、‘壽命無常’等道理,還有各種修持、經文等等。


    出於對佛教的好奇,眾人聽得津津有味。


    顧然、蘇晴他們更不用說,作為醫生,還是心理醫生、精神醫生——其實{靜海}的醫生還能勝任神經醫生(有這個資格,就可以不用頻繁與神經科會診),認真聽病人說話是職業要求。


    護士長不知何時來了,聽阿秋上師叫法的時候,雙手下意識合十。


    “護士長信佛?”顧然低聲問蘇晴。


    他靠得近,氣息吹在蘇晴耳畔,覺得有點癢。


    “經常去觀音廟,也去媽祖廟。”蘇晴也對著他的耳朵說話,故意加重一些氣息裏的水氣和熱意。


    顧然本來就怕癢,這一下全身都差點哆嗦起來。


    “壞~”顧然道。


    蘇晴像是吃了碗底最後一口蛋炒飯一樣被油膩到了。


    兩人相視一笑,又都看向阿秋上師。


    何傾顏不動聲色地用手肘撞了顧然一下。


    阿秋上師一說就是兩三個小時,中途隻在喝水時停了十幾秒。


    “佛陀在《大方廣佛華嚴經》的《普賢行願品》中,談到究竟真理時說:


    “普賢行願威神力,普現一切如來前,


    “一身複現刹塵身,一一遍禮刹塵佛。


    “於一塵中塵數佛,各處菩薩眾會中,


    “無盡法界塵亦然,深信諸佛皆充滿。


    “這話的意思是,現象界的每一個原子裏——以前是說塵埃,但現在講科學——就包含了如同宇宙中所有原子等同數量的佛;


    “這表示,佛就在我們眼前,不管你是一個人在臥室,還是走在北城的三裏屯。


    “時時刻刻記住,佛就在我們身邊、我們眼前,這才是修持的關鍵。”


    “上師,我平時經常去寺院,對於供奉我不是很明白,錢財給多還是給少?”護士長問。


    阿秋上師看她的表情最和善,因為護士長聽得最認真,全程沒有拿出過一次手機。


    正在用手機看時間的顧然,在二組群裏發了一條消息。


    【顧然:這時候,作為醫生,應該勸說護士長不要信佛,還是不要相信精神病?】


    三位年輕美貌的女醫生,白大褂同時響起輕微的震動。


    “隻要心誠,每日做淨水供養,與每個月供十萬盞酥油燈或興建一座寺廟,兩者積聚的福德是一樣的。”阿秋上師說。


    他繼續道:“關鍵是,不能因為小事而不去做,也不能因為做了大事,就覺得自己能得世尊另眼看待,世尊要的是你的心富裕,而不是世尊富裕。


    “此外,如果捐了錢財、付出了努力、花費了時間,不要為錢財、努力、時間懊悔,它們雖然看不見了,卻真的住進了你的心裏。”


    顧然給蘇晴發私信。


    【顧然:你給‘海城癌症’捐的二十一萬,也在你心裏】


    【蘇晴:你怎麽知道我捐了?】


    然後,她又在群裏說:【不準玩手機。】


    【顧然:我看時間,謝惜雅、格格快放學了。】


    海城國際中學沒有晚自習,或者說,晚上的學習全看學生父母能給孩子請來什麽樣的家庭教師。


    家庭教師自然比大鍋飯似的晚自習強,不管是針對性,還是強製學習方麵。


    不久,車牌【海a·99999】的邁巴赫62s駛進【靜海】大門,打開一絲車窗的後座,春山上涼爽宜人的晚風,吹拂兩位女高中生的黑色秀發。


    在這個封建早已經被推翻的年代,車窗內謝惜雅清新嬌嫩的如玉美臉,讓人意識到,原來真的有公主出行這個說法。


    兩人下了車,說說笑笑地走向療養樓。


    從這一幕根本看不出她們有心理障礙。


    “今天過得怎麽樣?”王怡、美羊羊、王佳佳三位主管護士在門口等她們。


    “好玩!”格格興奮道,“今天是騎馬課,我認領了一匹小母馬,喂它吃胡蘿卜,給它洗澡,帶它散步,就是老師不讓我騎,說要讓我和小母馬培養感情!”


    她一口氣說了大堆話。


    “惜雅呢?”美羊羊護士護士問。


    “惜雅太帥了!簡直就是花木蘭!騎馬在草場上縱橫四方!”格格更興奮。


    “花木蘭應該是步兵,沒馬。”顧然走過來。


    “花木蘭是騎兵,”蘇晴走過來,“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有馬。”


    “真是受不了你們色男浪女,整天有碼沒碼,沒出息!”格格沒好氣地抱怨道,“想看自己找個房間互相看!”


    顧然:“.”


    蘇晴:“?”


    何傾顏笑得愉快極了,然後她轉頭看向陳珂,發現陳珂也在笑。


    “珂珂,你好像懂不少麽。”何傾顏笑得意味深長。


    陳珂一下子臉紅了。


    “回頭我們找機會,”何傾顏壓低聲音,“互相看個夠。”


    陳珂不說話,她也懂怎麽應付何傾顏了。


    “什麽有馬沒馬?”蘇晴問。


    “你不知道?”格格大驚,好像有人不知道中國已經快登上月球一樣。


    “很簡單。”何傾顏走過來。


    她玫瑰花瓣似的紅唇,湊到蘇晴耳邊,手搭在想避開她的蘇晴肩膀上,低聲說:“上次無人島,就是有馬,抱枕拿了,就是沒馬。”


    蘇晴想了想一下,顧然有抱枕,顧然沒抱枕.


    “看來今天的學校生活不錯,還有心情開玩笑。”她對格格說。


    “我挺好的,惜雅也不錯,不過我總算知道她為什麽會生病了,你知道她的同學有多討厭嗎?”


    “這件事等一會兒再說,你們的父母今天晚上會來,到時候我們開個會。”蘇晴安撫,“先把書包放下吧,然後吃晚飯。”


    “嗯,好!”格格和謝惜雅往裏走。


    蘇晴正想和眾人說什麽,被格格一聲暴吼打斷了。


    “和尚!”


    眾人循聲望去,格格、謝惜雅正盯著喇嘛。


    “你怎麽知道他是和尚?”王佳佳好奇。


    阿秋上師穿著病服,隻是坐在那裏,也沒雙手合十。


    “真的是和尚?”格格愣了一下,“我隻是看他是光頭,趕緊搶注‘外號’!”


    眾人:“.”


    格格好奇地打量阿秋上師。


    出去旅遊,經過靈隱寺、雞鳴寺、普陀寺等等寺廟的時候,偶爾也能撞見和尚,但距離和尚這麽近還是第一次。


    “和尚也會得精神病嗎?”格格忍不住問。


    “不是精神病,是一地菩薩。”阿秋上師回答。


    “一地菩薩?”格格不解。


    “是菩薩的一種境界。”阿秋上師說。


    “什麽意思?”


    “菩薩境界就是一種精神病的意思吧?”謝惜雅說。


    “這位小同學,”阿秋上師笑道,“做人要心懷善念。”


    “對不起。”謝惜雅趕緊道歉。


    ————


    《私人日記》:九月二日,周一,晴,靜海


    花木蘭竟然是騎兵。


    查了一下,她是今安徽亳州人,古代馬匹那麽昂貴,女性怎麽學會的騎術?


    果然巾幗不讓須眉,真了不起。


    有空去迪士尼樂園看看她。


    話說回來,花木蘭怎麽成迪士尼的了?其餘人用花木蘭的形象,會被迪士尼的律師團隊告嗎?


    謝惜雅騎馬的場景應該沒機會見識,但她坐豪車的樣子,確實很美。


    ————


    《醫生日記》:


    格格上學沒問題,謝惜雅有點不開心。


    (莊靜批語:繼續觀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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