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風烈烈,薄雪一早便蓋滿了整個京都城。


    謝元姣剛打開房門,一股冷氣徑直往她的骨頭縫裏吹著,凍得她不自覺發抖。


    可下一刻,她一怔,垂眸看著跪在自己房前的流雲。


    流雲不知跪了多久,唇色早已發白,肩上更是落滿一層積雪,卻始終挺直著腰杆執拗跪著。


    直到看到謝元姣,才抬起一張慘白的臉,顫聲道:“姑娘……”


    謝元姣看她良久,淡淡歎了口氣,將人拉了起來。


    “進來吧。”


    她將人帶到炭火充足的屋內,又遞給她一杯熱茶,語氣溫和輕緩道:“暖暖吧。”


    “姑娘……”


    流雲看著她遞過來的茶,幾乎快要哭出了聲,咬著唇,又猛地跪下。


    “是奴婢對不住姑娘!”


    她猛地磕頭,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額頭已經通紅。


    “姑娘罰奴婢吧!”


    謝元姣遞茶的動作停滯在空中。


    她看著流雲愧疚的模樣,隻是淡淡笑笑,轉手自己喝下這杯茶水。


    屋內靜了良久。


    隻餘外麵呼嘯的風聲和裏麵冒出的炭火聲。


    ……


    半晌後,謝元姣的目光終於從瓷杯上挪開,轉眸看向流雲道:“不過是遵從主子的命令罷了,何必如此呢?”


    她的聲音極慢,悠悠說出口,像是在提及一件漫不經心的小事般。


    可越是這樣,流雲就越心慌。


    她滿臉是淚地抬起頭,帶著哭腔道:“姑娘,奴婢奉大人的命在姑娘身邊監視,一奴奉二主,本就犯了大忌,都是奴婢的錯,您要打要殺,奴婢都遵命!”


    謝元姣輕輕笑了聲:“什麽二主啊,流雲,你的主子本就隻有謝首輔一人。”


    “當初他派你過來監視我,我便注定是你暫時侍奉的目標罷了,現在功成身退,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務該高興才是。”


    流雲跪爬著要去攀謝元姣的衣角,求饒道:“姑娘,奴婢隻有您一個主子!”


    她的神情越加懇切,恨不得當場自戕以表忠心,可謝元姣的眼神卻漸漸變冷,親自彎腰將她扶起,輕聲道:“我平生最討厭的便是背叛。”


    “可怎麽也沒想到是你。”


    她將人拉起,看著她愧疚的模樣:“流雲,你和流煙自小陪在我身邊,除了謝恣以外,你們就是我最在乎的人。”


    “這些年父親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我知曉他在我身邊安插了人,將身邊的人懷疑了個遍也沒猜到是誰。”


    流雲眼中含淚,躊躇半刻道:“姑娘是如何發現奴婢的?”


    謝元姣看了她一眼,啟唇道:


    “在蘇城,我去尋談涿的那夜,回來時薑大人忽然攔住了我,說陛下為了救我被談涿所傷。”


    “事後你聲稱是擔憂我的安危,可流雲,你在我身邊待在這麽多年,撒謊時是什麽模樣,我怎麽會不知曉?”


    “將所有事情串起來,再加上談涿寫給我的信箋,一切便都清楚了。”


    “當年陛下指定讓我入宮,父親心有不願,可也不得不從,於是你便奉父親的命令,在這三年內,要將我看住了,既要讓我和陛下越走越近,又不能讓我知曉真相。”


    “因此一開始,你勸我說如今後宮空虛唯有我一人,陛下遲早會對我心動,好讓我安穩留下。”


    “後來,又旁敲側擊地在我麵前說陛下的好話,讓我放鬆警惕,沉溺在其中。”


    “直到談涿這個意外出現,你害怕他真的會和我說什麽,於是主動找到了陛下,與他裏應外合,用一招苦肉計誆我心軟。”


    謝元姣自嘲笑笑,斂眉道:“果然是自小跟在我身邊的人,紮起刀子果然比外人疼一些。”


    流雲沉默著,良久都開不了口反駁。


    姑娘說的每一樁每一件,全都是她所為。


    謝元姣看向她,目光平淡:“我不怪你。你為自己的主子,才埋伏在我身邊。這些年是我大意,才輸了。”


    “隻是以後,我身邊也容不下你了,以後你就留在謝府吧。”


    流雲僵硬地站在原地,終於敢抬首對上謝元姣的視線,啞聲道:“是奴婢的錯。”


    “當年奴婢被謝大人所救,為了報答大人的恩情,隱藏在姑娘身邊十三年。”


    “這十三年來,奴婢時常夢到姑娘發現奴婢身份的場景,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慢,慢到奴婢都忘了誰才是奴婢真正的主子。”


    “姑娘,流煙她並不清楚奴婢做的事,還請姑娘別遷怒她。”


    流雲咬唇,跪在謝元姣身前,伏首朝她行禮。


    “姑娘大恩,奴婢永世難忘,餘生願常伴青燈,懺悔自己的過錯,為姑娘祈福。”


    說完,流雲踉蹌著站起身,僵直著身子走了出去。


    謝元姣神色漫不經心,眼神平淡地看了流雲的背影一眼。


    直到房門被關上的那刹,她再也支撐不住,捂住胸口,猛地吐出積壓在喉間的一口淤血。


    血點四濺,混雜她眼角流下的清淚,散落在地上。


    她怔怔看著地上的鮮血,剛想要伸出手擦拭,可腦袋一陣發沉,徹底暈了過去。


    這一覺,謝元姣好像回到了兄長剛離世的那夜——


    她一人被困在屋內,大力拍打著門,可始終無人應答。


    手指沁出了血,留下數道印記。


    那時的她滿心都是絕望,整個人被窒息感包圍住,隻能無力地跪在地上,哀求著小廝放她出去送兄長最後一麵。


    沒人理會她。


    她隻能一個小縫隙中,小心地偷窺著外麵漫天的紙錢,聽著連綿的哭聲,好讓她和兄長的聯係更近些。


    那個害死兄長的姨娘當時還未被查出來,極為囂張地跑到謝元姣房門前,訓斥她。


    “大小姐,你好歹也算是謝家嫡女,外麵來了這麽多賓客,這種時候怎能如此不知禮數?”


    “不過你放心,等我做了你的嫡母,一定會好好管教你的。”


    說完,那姨娘哼笑一聲,使喚下人將房門關得更緊了些。


    那道小縫隙沒了。


    謝元姣的嗓子哭啞了,眼睛也看不清了,被不知什麽東西猛地絆倒在地。


    她看到了滿目的紅。


    再然後,她虛脫無力,暈死在房內三天才被發現。


    從此,她學會了隱忍、做小伏低,想盡法子,用盡手段為兄長報仇


    可她的世界也從此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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