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老夫人年事已高,哪怕被謝元姣扶著,站起身來也顯得極為艱難。


    一旁的荊夫人手裏捧著湯婆子,裏麵是厚重的棉衣,外麵又裹著極為寬大的大氅,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可這樣多的衣裳並未將她襯得笨重,反而在舉手抬足間顯出一股颯爽來。


    “老夫人,不必拘束,今日本宮隻是過來隨意坐坐。”


    荊老夫人瞧了一眼府門前簡便低調的馬車,又看向穿著樸素的謝元姣。


    “娘娘,外麵天寒,隨老身進府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荊府。


    府內並不奢華,除卻地方大些,更像是尋常人家的宅院,簡單而大氣。


    進了正堂,謝元姣將荊老夫人扶著坐下。


    一旁的荊夫人許是被風嗆的,猛地咳嗽著。


    謝元姣抬眸看過去,關切道:“荊夫人的咳疾這樣嚴重嗎?”


    荊老夫人看著嗆得臉色通紅的荊娥,歎氣道:“自幼的舊疾了,這些年越來越嚴重,驚擾到娘娘了。”


    “無事。不過宮中有位魏太醫,醫術精湛,本宮回宮後讓他過來給姑娘瞧瞧。”


    荊娥終於平複了過來,手捂著胸口朝她道謝:“多謝娘娘。”


    正說著,門外忽地出現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猛地撲到荊夫人懷裏,低聲道:“夫人,我要吃糕點。”


    荊夫人的臉色多了些笑意,佯裝訓斥道:“你這孩子,怎麽這般不知規矩?”


    “這是皇後娘娘,還不快些行禮。”


    那男孩轉頭瞧了眼謝元姣,卻並不當回事,扭頭繼續在荊夫人懷裏撒潑。


    “我要吃糕點,夫人給我糕點!”


    荊夫人有些尷尬,可不大忍心訓斥孩子,隻能略帶歉意對著謝元姣道:“皇後,這孩子自小野慣了,有些不知禮數。”


    謝元姣並未當回事,反而覺得很驚奇。


    “本宮未曾聽聞荊夫人有了子嗣,這孩子……”


    荊老夫人皺著眉,看向收攏桌上糕點的孩子,出聲解釋道:“這是兩年前,湯鬆回京述職時,恰巧在路旁撿到的孩子,見他可憐,便帶回來養在了荊家。”


    “荊娥也喜歡得緊,打算養在自己膝下。”


    兩年前恰巧是談襄登基的時候,湯將軍被召回京述職,正巧那年京都城外因饑荒也有不少逃難的流民,好似也不奇怪。


    那男孩拿著糕點,塞進了嘴裏,撒腿便又跑開了。


    謝元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揚起笑:“沒想到湯將軍那樣豪爽魁梧的一個武將,也有這樣的慈悲心。”


    提及湯將軍,荊夫人臉上多了些羞澀:“其實湯鬆過往也隻是個書生,可惜落了榜。他便打算回冀州。”


    謝元姣臉上興趣更濃,饒有興致地“哦”了聲。


    “那湯將軍是怎麽遇上荊夫人的呢?”


    荊夫人笑了笑,眉角眼梢都洋溢著愛意:“巧的是,就在離開京都的路上,他就遇上了一夥流寇,不慎被抓到了山上。”


    “當年我去京郊拜佛,身邊沒帶幾個護衛,也被那夥流寇擄到山上。”


    “湯鬆身手不錯,又挺機敏的,便帶著我一路逃了出來。”


    ……


    聽著聽著,謝元姣從她的描述中不僅沒得出半分可疑之處,反倒覺得這湯鬆是個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男子。


    成婚近十載,荊夫人和湯將軍舉案齊眉,琴瑟和鳴,三年後,他便奔赴戰場,後來每兩年回京述職一趟,次次都表現得溫和謙遜,夫妻恩愛。


    別說吵架了,便是說話重了些都是未曾有過的。


    她微不可察地皺起眉。


    她與談襄相識不到一年,已然爭吵過數回,也見識到了他身上的頗多缺陷。


    謝元姣麵上不顯,隻是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直到從荊家出去後,謝元姣臉色才一點點沉下去。


    要麽這湯將軍是個沒有缺陷,文武雙全,能在戰場割掉敵人腦袋,又有著一顆善良心胸的完美男人,要麽他就是一個滿口謊話,騙術高明的偽善之人。


    謝元姣坐在馬車裏,挑起車簾靜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


    忽地,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身子前傾對著外麵人道:“調頭,去禮部一趟。”


    在她身上栽了幾次跟頭的青影正騎著馬,護衛在一側。


    其實青影上次被罰的傷還沒好全,這次本想推拒的,可陛下又說這所有侍衛中也隻有他最了解娘娘的手段。


    他無可辯駁,隻得來了。


    如今聽著這話,頗有些為難。


    謝元姣看著青影的臉色,歎了口氣:“你就放心帶我去吧,回宮後我幫你向陛下討賞。”


    青影沉默,臉色變化良久,像是做了個極為艱難的決定,出聲道:“調頭,去禮部。”


    禮部尚書崔旭正籌措著年關的諸項事宜。


    聽到皇後娘娘來了,下意識地皺起了眉,抬起腳出門迎接。


    謝元姣一下馬車,隻垂眸掃了他一眼,便徑直往裏走。


    “這幾年科考的卷宗在哪?”


    崔旭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娘娘,這卷宗隻有陛下調令才能看。”


    “您雖是皇後,可也不能不顧禮法。”


    “麻煩。”謝元姣神色微冷,轉眸看向青影:“你去找。”


    青影手中握著劍,心中隻剩下一片懊悔。


    強搜禮部……這是要砍腦袋的。


    可他想起陛下的囑咐,隻能硬著頭皮應下聲,抬腳進了屋內。


    崔旭皺起眉,朝著謝元姣俯身道:“娘娘,強搜禮部,翻看卷宗……這已經是重罪了。”


    謝元姣雙手抱胸,渾不在意道:“是嗎?”


    “可陛下已經給了本宮調令,隻是本宮出門急,忘帶了,你若是不信,去問陛下好了。”


    崔旭滿腔話被迫咽下。


    這滿京都誰不知道陛下與皇後伉儷情深,恩愛有加。


    他去問陛下……明擺著找訓的。


    崔旭隻得帶著不虞的神色,站在一旁守著青影,盯著他別弄亂了卷宗。


    約莫半刻鍾後。


    青影抱著滿懷的卷宗,踉蹌著走出來:“娘娘,這二十年的科考名單都在這了。”


    謝元姣掃了眼,直接將卷宗癱在地上。


    一目十行地翻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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