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黔國公府。


    賬房中,大總管阮慶正在查看近日收賬記錄,在看到一處租子出現異常後,心中咯噔一聲。


    “狗兒,去把老二叫來。”阮慶招呼一聲後,一個看著很機靈的青年小跑過來。


    “大爺,今早聽二夫人說,二爺昨夜沒回來。”叫狗兒的青年彎腰答話。


    阮慶抬頭滿臉驚詫:“我擦,這小子雞兒不大,膽兒倒是不小啊,現在都敢徹夜不歸了?”


    “去集美齋找找,估計昨天喝多在哪住下啦。”


    阮慶也沒怎麽在意,說完後繼續查看租子賬本。


    原本阮慶身為黔國公府大總管是不用親自查看收租賬本的,無奈自己攤上一個廢物弟弟,經常性的貪汙收租銀兩,他如果不親自查看,這事萬一被公爺知道,輕則打斷腿趕出公府,重則半天命得搭進去。


    “張先生,辛苦你把這幾筆租子得記錄給略微修改下。”阮慶拿著租子賬本走到賬房先生跟前低聲說著,悄摸塞給老爺子一張銀票。


    “嗬嗬,阮總管,總這麽改也不是個事兒,這單次得租子雖少,不過逐年加起來可是不小得一筆錢,如今公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萬一這事兒發了···您可得心中有數才是。”


    張先生捋著胡須老氣橫秋的說著,抬筆在租子賬本上修改一番。


    “張先生放心,事兒隻和我阮氏兄弟有關,和您毫無關聯,您也不知情;我在府上待了大半輩子,這新公爺是我看著長大的,即便有事,也絕對不會牽扯到您。”


    “嗯,甚好,甚好。”


    阮慶離開賬房後,轉身來到最前院,這裏是專門給有地位的下人住的院子,像阮慶作為黔國公府的大總管,居住的院子是相當豪華的。


    而阮磊沾著哥哥的光,也住在這個院子旁。


    “清桂,老二昨夜可能在外麵喝大了,等會他回來,你可別鬧,今日是公爺去大營巡視兵馬的日子,我得跟著去,你鬧起來讓別人看笑話。”


    阮慶站在門口對著客廳中一個滿臉怨氣的肥碩婦女提醒道。


    “大哥,這是我鬧不鬧的問題麽?你不該管管老二麽?在這麽下去,遲早人得出事!”肥碩婦女帶著氣說完,也不管阮慶麵子,徑直回了臥房中。


    “草,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嫁給我弟!”阮慶暗罵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黔國公府外,沐啟元一身華服,微仰著頭,邁著外八步子上了一輛極度奢華得馬車。


    阮慶見狀,趕忙招呼馬夫出發前往昆明城外五華山的中衛大營而去。


    曆代黔國公都是可以節製昆明城外的衛所兵馬的,雲南少數民族較多,在加上地處大明邊境,自洪武時期開始,在昆明周圍就有六個衛所,下轄三十二個千戶所,兵籍冊上人數在兩萬三千人左右。


    這六個衛所雖然在官階上相同,都是指揮使,但是自第一代黔國公沐英兼任過中衛指揮使後,便形成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昆明周邊六衛皆以中衛指揮使為主。


    而沐啟元說是去巡查兵營,實際上就是去給他們分錢喝酒吹牛逼。


    車隊浩浩蕩蕩的到達五華山中衛大營後,門口的衛兵連攔都沒攔便直接放行。


    這一切都被暗中的溫體仁和秦良玉看在眼中。


    “怎麽樣,秦軍門,現在的昆明六衛明麵上是我大明軍隊,實際上已經淪為黔國公府的私兵!”溫體仁小聲的說著,兩個小眼眯成一條縫,時不時冒出絲絲冷意。


    “我在四川聽說過一句傳言:雲南地大,不過黔公一家。


    實際情況比預想的要苛刻,此事是不是上報陛下請示一番?”


    一旁的秦良玉說著,臉上幾乎凝出了寒霜,公器私用便足夠抄家砍頭的,沒想到這沐啟元竟然連衛所都給發展成自己的私兵,這可不是個好苗頭。


    “秦軍門,陛下聖旨中說的很清楚,賜你便宜之權,上至國公,下至胥吏皆可先斬後奏;雲南距離京城遙遠,做事靠請示,哪道菜你都別想吃熱乎的。”


    秦良玉滿是深意的看了一眼溫體仁,沒有多說什麽,陛下指派這麽個大臣過來,某種程度上就代表了皇帝的態度。


    “趙千戶,按計劃來吧,這昆明城也該熱鬧起來了。”溫體仁轉身招呼一聲。


    隱藏在陰影中的趙亮抱拳行禮後離開。


    下午時分。


    沐啟元的車隊出了軍營,慢慢悠悠的回了黔國公府。


    阮慶則回到自己的院中,準備簡單的洗漱一番。


    “大爺,二爺到現在也沒回來。”狗兒小跑著出現,語氣帶著些焦急。


    “集美齋找了麽?”阮慶問。


    “找了,老鴇子說二爺昨夜便帶著幾個手下回府了,小的帶人找遍了城裏其他的賭坊,青樓,都沒找到二爺。”


    阮慶聞言眉頭瞬間皺起。


    “這個老二搞什麽!讓他收租難不成還能被人給活埋了!”


    “你帶人在城中所有的玩樂場所都找找,順便派人回鄉下看看有什麽情況。”


    ···


    一連數日,阮慶派人找遍了昆明城,也沒發現阮磊的身影。


    他有些急躁的在房中踱步。


    “大爺,有人送來一封書信,說是二爺欠了五千兩銀子,要您帶五千兩白銀去滇池邊贖人。”


    阮慶聞言瞬間血壓飆升,臉色漲紅。


    “tmd,在昆明還敢有人敲詐到老子頭上了!去叫人,咱們去看看!”


    阮慶沒有多想,他這個弟弟,吃喝嫖賭都占全了,之前也發生過欠了賭債,人家找他要債的情況,隻不過這次有人敢把阮磊給綁了,那就是打他的臉,這是不能容忍的!


    滇池是昆明城外最大的淡水湖,湖邊有淺灘,密布長達一人高的蘆葦。


    阮慶氣勢洶洶的帶著幾十人很快就來到滇池邊。


    “何人綁我弟阮磊,請出來一見!”阮慶站在河灘邊張口連喊三遍。


    大約半炷香的時間過去,幾個人影從蘆葦中緩緩出現。


    “來人可是黔國公府的阮大總管阮慶?”人影站在蘆葦中詢問。


    “沒錯,正是在下,好漢出來一見。”阮慶高聲回話。


    “好,動手!”蘆葦中的人影在確定來人後,直接高呼一聲。


    下一刻。


    嗖嗖···


    蘆葦中突然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


    帶著尖嘯幾個呼吸間就把阮慶帶來的幾十名手下射翻在地,哀嚎不斷。


    反應過來的阮慶躲在一旁的涼亭柱子後,心中帶著驚懼,帶著顫音問道。


    “各位好漢慢動手,在下阮慶!是黔國公府的人,我帶了銀票前來贖人,為何動手?”


    “對!沒錯!收拾的就是你!”


    阮慶聽到蘆葦中的聲音帶著戲謔,頓時明白過來。


    “壞了,這是衝我來的!”阮慶目光看向自己的一眾手下。


    幾乎所有人都被箭矢射中,僅剩的幾個機靈的手下,跟著自己躲在涼亭側麵。


    “兄弟們,分散跑,不管誰跑出去,趕緊回府找公爺報信兒!”


    阮慶說完,擺手招呼幾人鑽入黑暗中。


    而他本人則趴在地上,迅速向前爬行到被射死的手下屍體旁,把幾具屍體整理一番後,鑽進屍體中。


    “嗬嗬,沒想到阮大總管還有這鑽屍體的愛好。”


    一道聲音在阮慶跟前響起。


    阮慶眯著眼睛看到一個戴著羅刹麵具的黑衣人正蹲在地上看著自己。


    “兄弟莫動手,咳咳,有事好商量,你們不是要錢麽,我給。”阮慶見自己被發現,也不再裝屍體,直接跪在地上求饒起來。


    “嗯,行,找你確實有事,不過想商量,就得等你見到我家大人再說。”


    黑衣人說著,拿出一個黑布袋,直接套在阮慶頭上,順便五花大綁住,丟進麻袋中消失在夜幕下。


    黔國公府。


    沐啟元在聽說有人敢綁票敲詐勒索府上大管家後,頓時氣的口鼻噴白沫。


    “嘛了個巴子,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現在都有人敢找黔國公府的麻煩啦!


    去!召集府上護衛,給老子···”


    沐啟元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母親宋氏陰著臉走來。


    “蠢貨!你能不能動腦子想想,人家敢動手,就證明不是一般人,你這麽帶人去,說不定就給人弄死!”


    沐啟元見到母親頓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剛才張狂的性格頓時沉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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