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情,我需要你親手殺了我!”


    陳叔眼角的淚光,變得尖銳分明。他的目光落在了楚槐安的身上,說出來的話十分堅定,連一絲遲疑都不帶。


    楚槐安不明所以,一時間也想不出,為什麽陳叔會對自己提出這麽奇怪的要求,他眉目凝神,說道:“為什麽?陳叔,您是被什麽人脅迫了嗎?或許我能幫您擺平脅迫您的人!”


    “不,千萬不能這麽做!”


    陳叔蒼老的麵容上,第一次流露出恐怖的神色,他解開自己的白大褂,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手槍。


    他將手槍放在了桌子上,說著:“具體原因我也來不及解釋了,如果你不想用超能力,你可以用這個來了結我!”


    手槍就放在了楚槐安的眼前,而楚槐安顯得十分猶豫。


    “第二,殺了我之後,請你立刻逃出醫院,不要再回來!我當年收留了你,並不是安有好心,陳叔不是好人,是我對不起你……我已經銷毀了所有關於你在醫院記錄的全部檔案,從此之後,你隻是個剛來蒼都市做工的年輕人,而不是醫院裏收留的無名孤兒!記著,千萬不要被科研部的人找到!”


    陳叔遞出一顆子彈,他顫顫地將子彈塞進彈倉裏。


    手槍上膛,發出“哢嚓”的機械音。


    “第三,離開醫院之後,請你找到我的女兒陳雨蘭,一周後將她送去飛機場,找一個叫林慧的女人!她跟我有過命的交情,你一定要把陳雨蘭交給她!”


    陳叔此刻已經泣不成聲,在楚槐安的麵前,他哭成了淚人。


    “陳雨蘭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我不能讓她替我負罪,我也不想再助紂為虐,去幫科研部那群老混蛋作威作福……”


    陳叔把手槍摁在楚槐安的手裏,他用胸膛頂著槍口,拇指緩緩地移到了扳機上。


    “我真的聽不懂您的意思。”


    楚槐安的手指,被陳叔搭在了扳機上,幾乎隻要輕輕一扣,就能射出致命的子彈。


    “從此之後,你要好好活著,不要惹事生非,如果讓科研部那群混蛋發現了你的身份,你也會被滅口!”


    陳叔對著楚槐安說道:“科研部裏,有多個第一梯隊的能力者,第二梯隊的,更是層出不窮,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不可能戰勝他們……我死了以後,你也不要為我報仇!”


    “我的願望隻是,你,還有雨蘭,能好好活著!”陳叔說罷,他已經冷汗直下。


    “砰!”一聲槍響,陳叔摁著楚槐安的手指,扣下了扳機。


    陳叔倒在了血泊之中,瞬間就沒了氣。


    血液濺入了楚槐安懸月般的眼眸之中,化作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心痕,一股發自內心的怒火,正在他喉腔裏綻放。


    麵前的這具屍體,是把他從數字囚牢裏解救的長輩,是他的再生父母。


    彈殼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嗡鳴。


    “抱歉了陳叔,我甚至沒來及喊你一聲父親……”鮮紅的血液冒起在嘴角,楚槐安抹過了他的臉,將陳叔死不瞑目的眼睛閉上。


    “……求求您,醒一醒,有什麽困難,您告訴我就好了啊……能把我從那個世界裏救出來的陳叔,不是無所不能嗎?”


    話語未落,楚槐安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大滾大滾的眼淚。


    這是楚槐安第一次流淚,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傷心。


    陳叔,我是您的驕傲嗎?


    如果是,那這個仇,我必須幫你報。


    無論對手是誰,是科研部,還是正規軍,不管是第幾梯隊,還是幾個人。


    我會把打死你的那顆子彈,送還給害死你的人。


    在那之前,我將再也不會碰槍。


    ……


    那天,醫院被一群不明武裝分子入侵,從上到下控製了整個醫院,最終那場入侵的結果是,全體醫患無人生還。


    而楚槐安,在陳叔彌留之際的安排下,順利脫離了這場危機。


    在脫身之後,他根據陳叔的安排,帶著一張陳雨蘭的照片,走上了尋找陳雨蘭的道路。


    照片裏的陳雨蘭,披頭散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像是有些膽小,將半張臉縮在了頭發的後麵。對於這個樣貌,楚槐安是日日夜夜地去看,將這個模樣刻在了腦子裏,生怕自己找錯了人,辜負了陳叔最後的遺願。


    三日後,他在蒼都市的一個地下室裏,找到了當時僅十歲,還是無能力者的陳雨蘭。


    失去了父親的陳雨蘭,手無寸鐵,確是科研部通緝令的重要目標,她需要躲避著科研部的追殺,還要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存活。


    跟著來往不絕的老鼠,跟著打不盡的蚊子,共同地生活在一個屋簷下。


    等楚槐安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崩潰失聲,失去了父親的陳雨蘭,已經變成了驚弓之鳥,對所有人都不敢信任。


    科研部的通緝令上一共幾十個人,全都是陳叔那個研究室的參與人員,科研部此刻也正在追殺他們。


    雖然搞不清局勢,但楚槐安明白大概是科研部上層的人臨時撤銷了陳叔的實驗計劃,所以派遣了殺手,著手清理關於陳叔實驗的任何人與任何事。


    所以需要滅口相關的人員。


    因為接頭人林慧來機場的時間,離此刻還需要好幾日,甚至可能會因為外部原因得到更久的耽擱。


    在這短短的日子裏,楚槐安隻能選擇等待,跟著陳雨蘭住在了地下室,便負責照顧著她的衣食住行。


    每到夜晚,楚槐安都會外出尋找食物,白天的時候,他就會在地下室打洞尋找水源。


    楚槐安的到來,給陳雨蘭避免了餓死的風險,她也逐漸地信任了自己。


    楚槐安把對陳叔的情感,全用在了陳雨蘭身上。


    他照顧著陳雨蘭,就像是幾年前陳叔坐在自己的病床上,照顧著他一樣。


    這幾日的生活,很是微妙,楚槐安能從中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這種情感隻屬於陳雨蘭的,隻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感覺,倆人之間,有一個說不出的莫名信任。


    同是天涯淪落人,楚槐安救了她的命。


    如果沒有聽從陳叔的遺願直接遠走高飛,陳雨蘭恐怕就死在了這個不見日月的地下室裏,年複一年地被螞蟻啃食,變成沙土之下的累累白骨。


    楚槐安跟她在地下室足足待了三個多月,最後接近彈盡糧絕才得到林慧的消息。


    等到林慧來到了機場,楚槐安便連夜送陳雨蘭外出。


    可倆人一出地下室,就遭到了科研部的埋伏,他們派出了六個第二梯隊上遊水平的能力者追殺陳雨蘭。


    那天下著大暴雨,楚槐安用標量數據護送著陳雨蘭,自己拚上了十成的水平,以一己之力,將六個第二梯隊的能力者死死咬在了通往機場的路上。


    楚槐安為這六個人展示了“第三梯隊巔峰”的絕對含金量,這六人與他交戰五小時有餘,即使是楚槐安一直處於下風,但都沒能被擊敗。


    楚槐安將自己平時訓練的所有手段全部用上,半徑千米的攻擊範圍,數據源在飛速地計算,大地崩裂拔起,令整個城市飛沙走石。


    大樓間,馬路上,森林裏,城市的每一處地方,都成為了楚槐安牽製這六人的戰場。


    最後是楚槐安動用了全部的標量儲能,通過計算數據源,得出了接近原子彈般的毀滅力量,把半個蒼都市化為虛無,這才將這六個人擊退。


    陳雨蘭被林慧接走,楚槐安則是摔進了一片廢墟之中。


    在他昏迷期間,似乎是被人送去了急救室,等到徹底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昏迷的一年多。


    楚槐安還是回到了醫院,隻不過他的檔案被銷毀,所以醫院裏那些科研部的人也沒認出自己。


    楚槐安在這個醫院的身份,就隻是在那場大戰中受傷的平民百姓。


    出了院之後,這些年來,他一直戰戰兢兢,能不使用異能的時候都盡量不使用異能。


    十成實力的使用,讓他的能力恢複程度直接對半砍,需要數年的時間才能完全回到之前的水平。


    楚槐安老實地去升學,打零工,去這個社會地最底層幹過最苦的活。保持著這樣子的日子,他從高中一直讀到了大學,又從大學讀到了碩士。


    在這漫長的期間,楚槐安認識了謝晉,認識了白一禾。


    而陳雨蘭,自從被林慧接走之後,楚槐安再也沒有跟她有過聯係。


    她在自己的生命裏,變成了短時間存在的過客,如果不是今日陳雨蘭的提醒,這十年來的事情,就隨著一段煙雲,消散在自己腦海裏的數字世界。


    變成再也不被提起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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