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在時惟樾後麵,進了主樓。


    林清也正在和程管事說話。


    見時惟樾進來,說話聲戛然而止,扭頭坐在沙發上,不看他一眼。


    程管事恭敬道:“師座,您請坐。”


    又說,“我讓人取一些點心來。師座,您喜歡喝茶還是牛乳?”


    “茶就好。”


    程管事應下,時惟樾同他擦肩而過,坐在林清也的對麵。


    上一次進來林公館,他也是坐在這個位置。


    時惟樾靠在沙發上,悠閑的翹起了二郎腿。


    “故地重遊,別有一番滋味不是?”他笑。


    “什麽滋味,你在這裏開槍打死我林家一個傭人嗎?”她開口帶刺。


    時惟樾聽了,不以為意:“你有膽子在林公館殺人,開槍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我進來殺個人又怎麽了。”


    不知想起什麽,他的視線又落在她的耳垂上。


    當時在房裏,他開了槍。


    子彈擦過她的耳垂,流了血,也是他故意為之。


    “師座沒什麽事,回您的督軍府,林公館這座小廟容不下你。”林清也說。


    時惟樾嘖了聲:“叫上師座了,還給我下逐客令。整個陽城都是我的,區區林公館我還來不得?”


    林清也表情一怔:“……”


    她沒想到這茬,一下子被時惟樾堵得啞口無言,懵懵的表情甚是可愛。


    傭人上了茶點。


    時惟樾放下腿。


    他身子前傾,去拿桌上的茶盞。


    撚著蓋子劃過茶沫,輕輕了吹了口氣,動作優雅的像個貴公子。


    不看他這身軍裝,他身上沒多少兵痞的樣。


    喝了口茶,時惟樾才說:“孫忠利過來找你,是不是邀請你參加五日後的舞會?”


    “你怎麽知道?”林清也麵上劃過驚訝。


    她隻是提了孫市長來找她,他怎麽能猜到意圖?


    很快,她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這次並不能讓孫市長落馬?孫家如今境地,也在你的計劃之中?”


    時惟樾眼底閃過促狹笑意:“還不算蠢笨。”


    林清也徹底淩亂。


    她自然知道時惟樾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來找她,肯定是有事。


    林清也問:“你有什麽計劃?”


    時惟樾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林清也問出口,也發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他的計劃,怎麽會告訴她?


    時惟樾下了很大一盤棋。


    林清也以為,時惟樾顧不上打草驚蛇,將孫忠利貪汙一事爆出,多少是為了她。


    幫她是有的,占了多少是未知數。


    時惟樾借著她的事順水推舟,她也是這盤棋裏的一顆關鍵棋子。


    她不過是替他辦事的人。


    除此之外,時惟樾不信任她,不會將他的計劃告訴她,這些都是機密。


    林清也沒有不高興,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定位。


    “……抱歉,我多問了。”


    時惟樾沒有計較。


    “五日後的舞會,會來很多人,你的目標隻有一個男人。”


    時惟樾說,“他有封密信貼身攜帶,就放在西裝的口袋裏。你拿到後記住上麵的內容,再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林清也問:“是誰?有照片嗎?”


    時惟樾說:“南京的一個官員。照片沒有,那天我會告訴你。他有個弱點……”


    頓了頓,他抬頭看向她。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快到讓人捕捉不到。


    林清也沒注意到。


    “什麽弱點?”她問。


    “好色。”


    林清也一愣:“……讓我去勾引他?”


    時惟樾甩了一記冷刀子給她:“你跟著我去舞會,還勾引別的男人,是你眼睛瞎還是不想活了?”


    “也是。”林清也放下心。


    跟著時惟樾的女人,哪裏敢去勾引別的男人?


    除非時惟樾親手將身邊人送出去,不然別的男人也不敢真的覬覦。


    這個弱點,大抵是要她找個機會拉扯。


    時惟樾不知想到什麽,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你要下得去嘴,我也沒什麽意見。”


    林清也:“……”她有種不祥預感。


    時惟樾沒打算細說。


    他從口袋摸出一封信和一個盒子,放在茶幾上,往林清也的方向推。


    “什麽東西?”林清也接過。


    “自己看。”


    林清也翻看了眼信封。


    上麵的燙金印章封口,這封信沒有拆開。


    小心撕開封口,她將信拿出來——


    林小姐,見信如唔。


    南京一別,已半月有餘。


    想起半月前,猶如做夢一般,沒料到世事變幻如此之快,如今我和孩子已離開廣城,重回泰城這片土地之上。


    我先生這一世,以華夏統一為自己的目標。我曾笑他癡心妄想,卻也在無數個夜晚聽他訴說理想抱負,也逐漸以他的目標成為我的目標。


    未曾想一場大病,帶走了他這樣的愛國忠良之輩,我實感悲痛。


    人走了,理想抱負仍在。


    我,還有我和我先生的孩子們,都明白他阿爸戎馬一生,也明白這份理想抱負的重量。他們萬分敬仰,也想繼續做他們阿爸做的事,替他的阿爸看看未來華夏盛世繁華。


    忍辱負重不是我之願,也實在委屈我的孩子們。但走投無路之下,人總要做出決定,也要選擇犧牲什麽,才能獲得更好的前途和未來。


    在廣城的幾個月,是噩夢,也是光明未來。


    時師座言而有信,不過半月從姚督軍手中拿回泰城交還與我,並出兵保護。我先生曾說後生可畏,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今也實實在在印證,師座年紀輕輕也有如此家國大義。


    還有你,林小姐。


    在場這麽多人,看戲的人也很多,隻有你參悟到了這個道理。能看到家國大義的人,心中定然也有家國大義。


    世俗時而苛待女人,咱們女人卻不比男人懦弱。


    林小姐,是你開解了我,也是你幫助了我,我心中感激不已。如今泰城事多繁雜,暫時不便當麵致謝,僅此書信以表感謝。


    陸孟海英。


    民國十四年三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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