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穀,某處不為人知的角落。


    “嘿!你們仔細聽,外麵的動靜突然變大了!”


    隨著一個尖聲尖氣的叫喊聲響起,使得坐在草地上圍成一圈正在竊竊私語的奴隸們立即停止了交談,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靠在山腳下的少年。


    有著紫色爆炸頭、衣服破破爛爛的少年見一道道充滿愕然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再一次將耳朵貼在岩壁上,通過山石傳遞而來的聲音能將外界哭喊聲與慘叫聲聽得非常清楚,原本樂觀開朗的臉色在這一刻也沉重了起來,“聽上去那些家夥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啊,真是越來越叫人火大......話說你那邊竊聽得如何了,金妮?”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轉過那個大到誇張的腦袋,視線落在不遠處單獨蹲坐在草坪的小個子身上。


    “唔......再等一會啦小伊萬......”


    有著一頭粉色短發的少女看起來有些不滿地嘟噥了一聲,便將注意力放在右手握著的電話蟲上。盡管她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汙垢,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嬌小可愛。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明亮而靈動,認真地凝視著擺在前方木樁上的兩個電話蟲。


    所有人都知道這名叫金妮的女孩子是情報竊聽的專家,因此在這個過程中,誰也沒有出聲打擾她。


    良久過後,金妮眼神陡然一亮,像是忽然發現了寶藏似的,推了推快要臉頰上滑落的眼鏡,朝著眾人晃了晃小手,語氣中按捺不住興奮的情緒:“有啦!有啦!不少名聲大噪的海賊都收到了我發出的那份情報,正朝著神之穀飛速趕來!說不定半個小時後就能抵達這裏!”


    由於她的牙齒缺了一顆,導致說話的時候有一些漏風,但還是讓保持沉默的奴隸們聽得一清二楚,大多數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渾身顫抖不已,紛紛釋放出壓抑在心底已久的情緒高聲歡呼。


    “真的嗎?簡直就和做夢一樣!”


    “也就是說告別這片地獄的時刻就要來臨了嗎?!我還以為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呢!”


    “喂!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來的可是海賊啊!就算我們逃出天龍人的魔爪,落在他們手上也同樣是一死!”


    “不管來的是誰,都會對我們有利不是嗎?隻要按伊萬小弟和金妮小妹妹說的那樣去偷走那兩顆果實,我們就能得到逃出生天的機會!”


    現場的嘈雜聲頓時響成一片,有人激動得滿臉都是淚水與鼻涕,也有稍許恢複冷靜的人試圖勸說著他們的同伴,人群中個頭最大、最顯眼的少年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唯有一名坐在一塊岩石上的男人卻是默不作聲,隻是直直地盯著鎖在手腕上的鐵銬。


    待人們七嘴八舌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徹底停歇,那人這才一點點地抬起頭,整個動作如同機械般生硬,一陣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裏擠了出來:“對你們倆的傾力幫助我表示非常感謝,金妮小姐。如果你已經調查到的話,可否請你告訴我那些海賊團的名字呢?”


    從到達那刻起就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男人,此時突然開口提出了這樣的疑問,令眾奴隸均是稍稍一愣,不由自主地向他望去。


    隻見那人全身上下纏滿了染血的繃帶,僅露出了眼睛和嘴巴,瘦削的身子不住發顫,整個人看上去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額頭以上則被密密麻麻的繃帶裹成了巨大的球形,不留一絲縫隙,讓人忍不住好奇那堆繃帶之下隱藏的是什麽事物。


    不過在場並無一人產生類似的念頭,也沒有人覺得他這副打扮格格不入。


    畢竟聚集於此地的奴隸中也有不少帶傷的,有些人甚至背上還插著尖銳的利器,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


    一切隻不過因為那些掌權者們的一時興起,


    因此像這種渾身是血的重傷患者,人們也就對此見怪不怪,甚至還有人對他所遭受的折磨感到暗暗同情。


    金妮卻認識他是與自己還有伊萬在同一組的夥伴,平時向來沉默寡言,初步給人一種不好接觸的印象。全靠擅長活躍氣氛的小伊萬想方設法前去搭話,最後從他口中問出的除了諾瓦這個名字外,其他諸如來自哪個國家,如何被抓到神之穀等信息均是一概不知。


    但就是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卻第一個跳出來義無反顧地答應了小伊萬的請求,一同前去阻止那些毆打同伴的奴隸。


    這讓金妮不由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因為除了她認識已久的小伊萬,絕大多數奴隸遇到紛爭衝突之類的事通常都是避之不及,更不用說挺身而出了。


    況且,她仍然沒有忘記不久前發生的一幕。


    就在那名發出恐懼尖叫的壯漢高高舉起一根帶刺的鐵棒,劈頭蓋臉地砸向躺在地上已昏死過去的少年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淩厲的風聲,接著就望見那大漢就像觸電了一樣,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鐵棒從他手中向後脫出,落到草地上發出“咣啷”一聲響。


    雖然沒能親眼所見,但從小觀察力就異於常人的金妮很快留意到那陣風是從他們的方向吹過來的,通過電話蟲監視她已確認並沒有別人在後麵跟蹤,即便是身手矯健的小伊萬也不一定能在遠距離讓對方當場繳械。


    剩下的,也隻有那個一副病怏怏模樣的男人。


    ——這樣厲害的家夥,為什麽會混進奴隸的隊列中呢?


    抱著這個奇怪的想法,金妮拍了拍小小的胸脯,幹脆利落地說出了那人想要知道的答案:“沒問題,我全部都調查得很清楚!其中來的有赤蠍海賊團、凱爾特海賊團、布莉斯卡海賊團、黑曜石海賊團......”


    在說出一連串讓眾人懵懂的名字後,金妮的語氣忽而變得鄭重起來:“以及當世讓人最為聞風喪膽的洛克斯海賊團與羅傑海賊團!”


    聚集在這裏的奴隸多數是來自四海的平民,對這兩個名字不過是一知半解,但那名叫諾瓦的男子卻是渾身一震,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空洞的眼神在這一刻似乎也綻放出了色彩,喃喃道:“來了嗎?終於來了嗎?......謝謝你,金妮小姐......”


    “你這麽誇我也不會高興啦!”陡然被陌生人這麽一誇,饒是金妮這樣的小女孩也不禁得意起來,撓著後腦勺嘿嘿一笑,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狀。


    “咳!咳!言歸正傳!”


    全稱叫伊萬科夫的少年輕咳了兩聲,縱身一躍落到眾人身前,張開雙臂大聲說道:“總之就按照我們剛才的計劃那樣,沒有戰鬥能力的人暫時躲在這裏!等到那些海賊在島上製造出混亂,我和大熊會趁機跑到會場中心偷走那兩顆果實,順利的話要離開這裏不是難事!”


    “嗯,我會加油的!”體型最為巨大,名為大熊的少年認真地點了點頭。


    “也加上我一個吧,伊萬小弟!”


    一名膚色奇特、有著一口尖牙的高大男子舉起右手,“我也曾學過一點防身手腳,保護你們到那邊應該不成問題!”


    “no~no~no~”


    伊萬科夫搖晃著腦袋連說了三個否定詞,顯然是堅決反對那人的提議,“去的人太多反而會過於顯眼。你要做的,隻需保護好這些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就可以了,魚人boy!”


    少年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傳入眾人耳中卻讓他們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頓時鬧騰了起來。


    “手無縛雞之力?!可別小看我們啊!”


    “那群混蛋耍我們這麽久,不給他們點好看可說不過去啊!”


    “天龍人也好!海軍也罷!誰要是敢對我的同伴動手,先問過老子這把鋼棍!”


    “就是!金妮小妹妹幫我們這麽多,絕對不會讓她被殺的!”


    “大熊老弟被我們這群無藥可救的家夥打得這麽慘,還向我們以怨報德,總得要為他做些什麽!”


    望著一個個情緒高漲摩拳擦掌的奴隸們,與他們幾分鍾前頹唐的模樣大為不同,伊萬科夫的嘴角邊不禁泛起一抹笑容,回過身朝著他的小夥伴作出一個勝利的手勢,金妮立即會意,也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擺出同樣的動作。


    通過剛才伊萬科夫義正言辭的一頓分析,奴隸們已逐漸明白他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在狩獵大會中存活下去,所謂的“恢複自由身”不過是他們為了追求刺激而隨便編出的謊話。


    而先前為了活命將一名年僅九歲的孩子活生生地痛毆至昏厥,也讓他們的心裏或多或少有了些愧疚感。


    連三個孩子都在為奔赴自由作出不懈努力,身為成年人的他們自然也不想落於人後。


    深諳人性的伊萬科夫正是瞧準了這一點,才故意選擇恰當的時機使出激將法,果不其然和他預想中的一樣成功。


    不過,這對他而言也是理所應當的發展,若是滿腦子隻會寄托於他人的施舍,甚至連最基本的求生欲望都丟棄得無影無蹤,對這種人,何從去談自由,何從去談奇跡呢?


    便在此時,有人忽然大聲叫了起來:“咦?那個綁滿繃帶的小哥怎麽不見了?!”


    所有人聽到他的失聲叫喊皆是一驚,紛紛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原本站在巨岩上的男子不知什麽時候已消失不見,唯獨剩下一副隨意地放置在岩石上,碎得四分五裂的手銬。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現場瞬間陷入了沉寂。那名鯊魚魚人的驚愕之情更是無以複加,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背脊滑落,在衣服上滲出明顯的汗漬。


    要知道就連自己那引以為傲的咬合力也是費了不少勁才咬碎了用純鐵製成的手銬,甚至牙齒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


    而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家夥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掙脫束縛甚至還消失了?這讓他不得不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受到了顛覆。


    良久,一名頭發淩亂的中年男子滿腹狐疑地發問:“那小哥是和你們兩個一起來的吧?和你們很熟嗎?會不會去告密了?”


    一連串的疑問讓正在發呆的伊萬科夫更加摸不著頭腦,盡管他很想相信那個叫諾瓦的男人,但短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具有信服力的理由,著急地抓了抓巨大的爆炸頭,剛要開口說些什麽,一旁的金妮就已搶先答道:“放心吧,諾瓦絕不會是那樣的人,甚至我們之所以能在這裏暢所欲言也是他的功勞!”


    “那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他不會突然變卦呢?”另一名滿臉虯髯的男子冷冷問道,語氣同樣充滿了不信任,肩膀上留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彈孔,若不是他的體格夠強壯,恐怕現在已經支撐不住昏過去了。


    “直覺。”


    金妮站了起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們連共患難的同伴都信不過,還談什麽齊心協力呢?”


    少女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大大的認真,就連伊萬科夫也沒料到這位平時大大咧咧的同伴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禁深受感動,彎過腦袋與草地呈45度角,舉起雙手放聲大喊:“沒錯!信任才是促進我們合作的動力!既然那位超級厲害的小哥開始行動了,我們也得拚一把,不能白白浪費他為我們爭取的機會!”


    人們聽了這話均是心中一凜,知道伊萬科夫除了鼓勵眾人之外,也在暗示如果諾瓦真是政府派來監視的臥底,那麽以他展現出的實力隨時都可以解決掉在場所有人。於是索性不再多想,跟隨少年的節奏紛紛回應了一聲。


    見伊萬科夫成功地安撫了眾人的情緒,金妮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情況下,眉頭忽然緊鎖了起來。


    實際上,她還有一個原因沒能說出口。


    在被點名編組的那天,當那個滿臉橫肉的天龍人粗聲粗氣地給他們講解須知事項的時候,金妮聽得有些不耐煩,忍不住向四下張望了一番。


    然後她就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點綴在胡亂綁滿的繃帶上,放射出怨毒與憤怒兩種色彩交織在一起的眼睛。


    好似兩把利刃泛起了冰冷刺骨的寒意,透出一股難以掩飾的殺機。


    一回憶起那樣的眼睛,金妮仍會感到不寒而栗,抱著腦袋渾身不住顫抖。


    如果真如伊萬科夫所說,促進他們行動的動力是信任。


    那麽促進那人行動的,便是如同無盡深淵一般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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