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男人,即便把他燒成灰洛克斯也不會忘記。


    蒙塔格聖,居住在聖地瑪麗喬亞的眾多天龍人之一,同時也是洛克斯曾經作為奴隸身份的主人。


    那是一段充斥著痛苦與恥辱的過去,是以他波瀾壯闊的人生編寫成的書籍當中,唯獨被撕去的,最為黑暗的一頁。


    洛克斯出生於某個常年遭受戰亂的非加盟國,尚還處於繈褓之中,就與家人一同被海軍強製逮捕押送至聖地瑪麗喬亞。中途試圖與他們力理據爭的父親,也當場慘遭帶隊的海軍長官開槍射殺。


    而那些海軍所給出的罪名,僅僅是他們身為某個曾經給世界帶來無盡災難,如今正在等待著複蘇時機的特殊種族後裔。


    當然,洛克斯那會還不過是個隻懂得哇哇啼哭的嬰兒,對當時的具體情況均是一概不知。


    打從他懂得記事開始,每日每夜就得被迫給那個飼養自己的男人做各種苦力活,隻要稍有歇息便免不了挨一頓毒打。平時隻能以所剩無幾的排泄物作為飼料度日,哪怕有次飼料換成他母親被切碎的肉塊也得一口不剩地咽下去。


    洛克斯沒有口出怨言,也沒有大聲哭泣,甚至還在那個一臉得意洋洋的死胖子麵前擺出了一副令人幾欲作嘔的笑容。


    在聖地親眼見證無數奴隸被殺害的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什麽樣的手段能使得存活率達到最高。


    隻有活下去,自己才會等到逃出生天的機會,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向千刀萬剮的世界政府以及其走狗們盡數虐殺。


    為此,不惜將作為一名人類的尊嚴與情感拋棄得一幹二淨,洛克斯也要想方設法地活到最後一刻。


    也許是一時興起,酷愛娛樂活動的蒙塔格聖將他所擁有的奴隸們全都聚集到一間特製的屋子裏,宣稱唯一一個能從屋子裏走出來的人,就能從奴隸的身份解放出來,從而恢複自由身。


    這個極具誘惑力的條件對那些被壓迫已久的人們而言,無疑是從萬念俱灰之中看到了一絲光亮,令他們久違地對人生又充滿了希望。


    唯獨從小深諳人性的洛克斯心裏明白,對方不過是想在奴隸們的自相殘殺中尋求一些刺激,要給他們一點盼頭才會表現得更加賣力,最終沒有任何人能夠活下來。


    這正是草菅人命的上位者以滿足自我而慣用的一種惡趣味手段。


    正因如此,洛克斯才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這場遊戲中獲取勝利,隻要心裏存在一絲猶豫就會逃不過被殺的結局。


    時隔多年,中間的過程洛克斯早已記得不太清楚。他隻知道曾住在同一個鐵籠裏的同伴屍橫遍野地躺在那間沾滿鮮血的屋子裏,隻知道那個不出所料出爾反爾的死胖子被自己當場製服,將他作為人質才得以離開這個束縛自己多年的囚籠。


    事後,“天龍人挾持事件”作為報紙頭條並在大海上沸沸揚揚地傳開了,與之一同受到關注的,還有一名年僅七歲就被懸賞至九千萬貝利的少年。


    本應被大卸八塊並丟到海裏的家夥,忽然活生生地出現在麵前,無論是誰都會震驚到無以複加,更不用說作為當事人的洛克斯了。


    “唔嗬嗬嗬......怎麽了?見到老子還活著覺得很意外嗎?”


    蒙格塔聖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拖著長鞭慢慢地朝著木立在原地的洛克斯走去,在地麵上劃過一道長長的血痕,那道宛如來自地獄深處惡鬼的嘶吼,再一次地從他喉嚨裏擠了出來,“當年承蒙你的照顧,老子才會被那些凶猛的海獸啃得連骨頭都沒有剩下啊!”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麵部的肌肉猛烈地抽搐著,整個人就好像浸泡在某種腐蝕性的液體裏一樣,全身皮肉竟開始逐漸融化,裸露出裏麵的森森白骨,唯有兩顆碩大的眼珠仍牢牢地鑲嵌在窟窿之中,如金魚般凸了出來,從中釋放出的嗜血恨意足以讓任何與之對視的人都會感到駭目驚心。


    “你......到底......咕唔!”饒是洛克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陡然見到這副醜陋的模樣隻覺得胃部一陣翻滾,剛想說些什麽,一道突如其來的強烈刺痛感從他腦海中傳了出來,令他眉頭猛然一皺,下意識地捂住額頭,嘴裏不斷地喘著粗氣,身體搖搖欲墜地仿佛隨時都會跌倒在地。


    “洛克斯你還好吧?!”


    看到平時遇到任何情況都是處事不驚的洛克斯頭一次露出這般痛苦的表情,紐蓋特急忙跑到他身邊慰問道,“覺得不舒服的話我這就找斯圖西要......”


    “不用!”


    洛克斯粗暴地打斷了他,強行忍住腦中撕裂般的疼痛咬牙道,“趕緊帶上弟兄們立即前往廣場,我有預感接下來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開什麽玩笑!我可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


    “哎呀,身為備受敬仰的大幹部不盡快作出抉擇,可是會陷可愛的船員們陷入萬劫不複的危險之中哦。”


    一個略顯慵懶的聲音傳入紐蓋特的耳中,使他心頭候然一凜,猛地抬起頭朝著那個聲音的來源望去,但見一名身穿海軍製服的人背負著雙手佇立於羅傑身後的人群之中,敞開的胸膛處刻著一個顯眼的螺旋狀紋身,嘴唇上側的一片濃密的胡須讓他那張端正的麵龐更添了幾分魅力。


    “才隔了沒幾年,這麽快就把你的老勁敵拋之腦後了嗎?你那天在我胸口留下的傷口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說到這裏男人伸出右手輕輕地戳了戳胸膛,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上去非常有親和力。


    但此時的紐蓋特隻感到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詭異,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所看到的是否為現實。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六年前在桑德裏奇海峽交戰過的海軍本部中將,有著“正直”之名的希路克。


    陡然見到原本死去的人再次於眼前現身,紐蓋特這一驚非同小可,沒有任何給他猶豫的時間,立即掄起手中薙刀指著那人沉聲喝道:“過去親眼看見當場咽了氣的家夥突然找我說話,我可不覺得這是件可以一筆帶過的事!”


    希路克故意長長地歎了口氣,壓了壓頭頂的帽子慢條斯理地道,“要說我現在是生還是死,亡靈這個詞匯倒是再合適不過。雖然我很想把你狠狠地修理一頓,但最想讓我千刀萬剮的,當屬那個把我靈魂全部剝奪的可恨女人!”


    說到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人群中的玲玲身上,眼神中似射出了兩道凶光,恨不得要將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才會甘心。


    見他惡狠狠地盯視著自己,玲玲不免也有些發毛,卻還是故作鎮定地咧嘴一笑:“嘛嘛嘛!隻不過是存在於曆史當中的手下敗將,還擺出一張無能狂怒的臭臉是想給誰啊?你說對吧,小鬼?”


    最後一句話她問的是身旁的凱多,然而令她出乎意料的是,青年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對自己作出回應,隻是睜大眼睛看著斜對麵的一人,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心髒也在劇烈地跳動著。


    良久,才從他的嘴裏擠出了幹巴巴的幾個字:“久保田......”


    “小鬼,有一段日子沒見,你的個頭似乎又長高了不少啊。”


    那人麵帶淡然的微笑,一頭黑發紮成長長的馬尾,一襲淡藍色長馬褂,衣角隨風輕輕擺動,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英氣勃勃的氣質,不是曾經教過凱多武藝、同時有著cp0這一隱藏身份的維德魯威還能是誰?


    眾海賊們見洛克斯以及幾個幹部一反常態的模樣,紛紛感到愕然不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有一名膽子較大的海賊走上前正要向他們詢問情況,就在這時,一枚子彈帶著呼嘯的風聲破空而來,那人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擊穿頭部,在飆射而出的鮮血當中倒地身亡。


    這一刻,所有人瞧得清清楚楚,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在羅傑海賊團中的某人身上。


    開槍的人,竟是一名身穿黑色製服的政府特工。眼見那人吹去了槍口上的煙氣,瘦削的臉上浮現出了猙獰而又得意的笑容:“別磨磨蹭蹭和他們廢話了,趕緊把這些妄圖與政府作對的蠢貨解決掉吧。”


    海賊們怔怔地站在原地,在經過短暫的愣神、驚愕之後,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法抑製的憤怒。


    “混蛋羅傑!看看你們都做了些什麽啊啊啊!”


    “果然和世界政府暗中串通好了啊!”


    “把他們連同可恨的走狗們全部殺光!”


    咆哮聲中,海賊們不由分說地一擁而上,揮舞著兵器向羅傑海賊團劈砍過去。


    “喂!你小子瘋了麽?!誰叫你開槍的?!”目睹先前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剛回過神來的賈巴,猛地扭過頭將那名開火的部下一把拎起來喝問道,墨鏡後麵的眼睛也布滿了血絲,顯然是已憤怒到了極點。


    那人是在羅傑海賊團於漩渦島脫困之後加入的新人,陡然見到向來為人隨和的賈巴先生神情變得如此可怕,頓時嚇得麵如土色,戰戰兢兢地叫道:“賈......賈巴先生!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剛才有一個政府特工突然衝了過來,手裏攜帶著一串炸彈宣稱要與我們同歸於盡!我擔心造成什麽意外就打算先下手為強!”


    “政府特工?!我可沒工夫陪你開玩笑!你的魯莽舉動會導致羅傑船長的苦心全部付諸東......”


    “好了賈巴,潑出去的水難以覆收,現在責怪他也沒什麽意義。”


    試圖想喚醒陷入異常的洛克斯等人卻徒勞無功,無奈之下隻得回到同伴身邊的羅傑揮了揮手中斷了他的話,那些如狼似虎的海賊在距離他們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仿佛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紛紛被震飛了出去,始終無法靠近半分。


    “我們現下要做的,隻有盡力將事態的惡化控製到最小。”


    羅傑的視線挪向了仍處於精神恍惚狀態的洛克斯,臉色也變得沉重了起來,全身神經一刻也沒有放鬆,“搞不好,事情正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呢。”


    “該死......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


    被反複閃現的痛苦過去不停侵襲著大腦的洛克斯再也忍受不住,對著地麵開始嘔吐了起來,直到嘔出了鮮血與胃酸的混合物後,才覺得稍稍好受了些。


    他一把抹去嘴角邊殘留的血漬,看著那具融化得隻剩骨架的身體向自己一步步逼近,臉上非但沒有產生一點恐懼,反而浮現出了一抹邪笑。


    “唔嗬嗬...就應該這樣嘛,身為一名奴隸不時常保持微笑怎麽能行呢?”生前被稱作蒙塔格聖的骷髏頭也同樣流露出了笑意,說話時上下牙齒之間發出的敲擊之聲顯得格外刺耳。


    “明明是連骨灰都沒有留下的玩意,竟敢還對老子說教起來了......”


    洛克斯一邊說著,右手緊握成拳,覆蓋了一層泛起金屬光澤的漆黑霸氣,無數道細小的閃電從中迸射而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不絕於耳,一雙充血的眼睛裏閃過擇人而噬的狠戾,“做好再一次粉身碎骨的準備了嗎?!”


    那骷髏頭隻是冷笑數聲,沒有對他的挑釁作出任何回應。突然間,那堆白骨上麵竟一點點地滋生出新的血肉,接著生出皮肉、毛發和五官,最終構築成了一具完好無損的人形。


    但這一次,不再是那張醜陋到難以用任何言語去描述的肥臉,而是一張清秀而又略帶稚嫩的麵龐。


    陡然見到這一幕的洛克斯,腦中仿佛炸出一道驚雷,四肢百骸似已麻木,像半截木頭般戳進地麵裏動也不動,凝聚在拳頭表麵的霸氣宛如雨過天晴後的海麵一般,逐漸消褪了下去。


    明明周圍不時地傳來廝殺聲,但他卻像是失聰了一般,隻是呆呆地盯著那張熟悉的麵龐,嘴唇微微顫抖著,從幹澀的喉嚨中勉強吐出了一個名字。


    “萊恩......?”


    “很好,你還不至於忘記自己曾經最要好的摯友。”


    那個看上去不過六七歲的美少年似乎對洛克斯喊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很滿意,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那些吃同一鍋飯,睡同一個籠子裏的日子我可都還記得哦。”


    “甚至你不顧手足之情把我殘忍虐殺的那天,我也還是記憶猶新呐。”


    說到這裏,萊恩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烈,但眼神深處卻流轉著冰冷的寒光,仿佛讓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十度。


    “住口。”洛克斯麵無表情地說道,拳頭捏出的炒豆般聲響足以闡明他此時心中的怒火。


    萊恩就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樣,依舊抬起食指放在嘴唇邊,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態自顧自地說道:“印象中除了我們兩人以外,還有九十八個為了活命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的家夥共處一間和迷宮一樣的屋子裏,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可是害怕得連走路都走不動了呢,要不是有洛克斯大哥護著我恐怕第一個就會淘汰出局吧。也就是說,沒有洛克斯大哥我根本就不可能活到決賽圈哦。”


    “住口...”洛克斯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兩個字,下意識地加重了語調,猶如隨時就著的炸藥桶,輕輕一碰就會產生大爆炸。


    “但是啊,洛克斯大哥到關鍵時刻竟然拋棄了這個共患難過的兄弟,直到那把刀捅進我的胸膛之前我也還是在相信著大哥!”


    萊恩越說越激動,清秀的麵容也變得無比扭曲,“為什麽?如此信任大哥的我會遭到這等殘酷的背叛?!用九十九人的鮮血換取獨自苟且偷生對你來說真的心安理得嗎?!回答我啊,大哥!”


    “你他媽的說夠了沒!”


    在有如晴天霹靂的暴喝聲中,一道道粗長的漆黑閃電從洛克斯身上洶湧而出,伴隨著一股無與倫比的氣勢猛地向四周擴散開來,方圓數十裏的山脈直接被震成碎屑,那個兀自滔滔不絕的少年更是被轟得連一點殘渣都沒有剩下。


    霎那間,整座島嶼都在以劇烈的幅度不停震動,遠處的海麵受到這股強大霸氣的影響掀起了幾百米高的海浪。不少正在交戰的雙方船隻在猝不及防之下已是躲閃不及,當場被排山倒海而來的海嘯卷入其中。


    便在此時,一艘飄浮在半空中而沒有受到波及的軍艦上,傳出了一道充溢著豪邁與激動的大笑聲,響徹了整個雲霄。


    “哇哈哈哈哈!船上好多年輕人都暈過去了!是羅傑那小子幹的嗎?!不管你和洛克斯有什麽私人恩怨,總之先跟我打一場再說!”


    笑聲未歇,一條黑影從船頭上飆射而出,如炮彈般朝著下方的神之穀俯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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