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公園。


    由於暑假的關係,公園裏活動的人數比平時更多。


    那些體育活動區大部分都被中小學生占領了。


    看到那條環形跑道,邊上依然有幾個日本老男人在當觀眾。


    林決明不禁回想起,當初在這裏偶遇黑川龍葵的情形。


    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可是感覺已經過去很久。


    “不是說是日本是嚴重的老齡化國家嘛,這裏老年人不多嘛。”陳青蓮大為感慨,“還是說那些老年人都不喜歡來公園?”


    林決明說道:“日本大部分老年人還是要去打工的,有病的出不了門,所以隻有很少老人會來公園。王師傅之前沒中風的時候,下午也會來這邊。那時候針灸館一天裏有上午開門。”


    “那後來你接手針灸館後,一整天都要工作,是不是有點太累了?你可不要把自己給熬出病來。”


    “還好,我還扛得住。一開始來的客人沒現在這麽多。”


    “阿明,我感覺你來日本後改變了不少。”


    “有嗎?我不覺得啊。”


    “你自己當然不覺得啦。過去,你爺爺說百年以後先把針灸館留給你打理,你是怎麽說的?你說你不喜歡那種整天守著一個地方,這種日子一眼就能望到頭。可你現在過的不是就是這種日子嘛?”


    “那怎麽能一樣呢,我現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陳青蓮嘴角一撇,“我倒覺得你像是樂在其中,有點樂不思蜀了。”


    “媽,你怎麽可以這樣看我呢,我可是你兒子啊。”


    “我隻是有什麽說什麽。”


    這時,忽然有一個東西從右側飛過來,迅速接近陳青蓮的側臉。


    林決明看到了,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伸手將那東西給接住。


    原來是一個足球。


    應該是從附近的小型足球場上,被那些正在玩球的中學生踢過來的。


    林決明抓著球,轉頭望過去,隻見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寸頭男生高高擺手,喊道:“叔叔,不好意思,請把足球踢回給我們!”


    這孩子顯然情商不高,居然不會叫哥哥,而是叫叔叔。


    林決明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也就來東京不到一個月,有變得那麽滄桑嗎?


    以前可從來沒人叫過自己叔叔。


    寸頭男生見林決明沒反應,又往前跑了一段距離,再次說道:“叔叔,請把……”


    林決明打斷道:“踢球?還踢球?好啊,這就還給你!”


    手中的足球落地,然後他抬起右腳,狠狠踩了一腳。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個足球很快就變扁了,發出“絲絲”的漏氣聲。


    之後,林決明才將已經嚴重坍塌的足球踢回給寸頭男孩。


    寸頭男孩的幾個同伴察覺事情異常,也都跑過來,一起查看足球。


    “啊咧,那人一腳就把球踩扁了!”


    “這可不是漫畫呀!是怎麽辦到的?”


    “太誇張了!”


    “哎,球壞了,沒法繼續踢球了。”


    “今天就回去吧。”


    ……


    在他們疑惑和苦惱的時候,林決明已經帶著老媽走遠了。


    “剛才,那個球是怎麽回事?”連陳青蓮也看不出端倪。


    林決明笑了笑,說:“沒什麽特別的,我隻是踩球之前,用三棱針紮了幾個洞,所以一踩就漏氣了。要不是我反應快,媽,你現在臉上已經開花了。那一球還挺有力的。”


    陳青蓮搖搖頭,道:“那隻是個意外,你怎麽跟幾個孩子計較呢。不要小看那些孩子,這次得罪了他們,誰知道下次他們碰到你會幹出什麽來。他們身材都跟大人差不多大了。”


    “媽,沒那麽嚇人。日本治安總體還是挺好的。”


    話音剛落,林決明就發現自己被一群人給圍了起來。


    那是一群打扮時尚的男青年。


    走在最前頭的兩人,一個銀發,一個金發。


    “怎麽又是你們……”


    林決明一眼就認出是牧野天雄和齊藤弘通這兩個暴走族。


    忽然想起來,他們經常約見的地點,就在中心公園門口,怪不得會在這裏碰到他們。


    “牧野天雄,你的傷已經好了嗎?這麽快就又可以出來騎機車了?”


    林決明記得上次牧野天雄是被救護車送走的。


    “哼,你放心,隻是一些皮外傷,死不了的。”


    牧野天雄今天穿著長袖,正是為了遮蓋袖子下邊的還沒拆的綁帶。


    齊藤弘通說道:“這家夥怎麽帶著一個歐巴桑逛公園,難道你連這個年齡的女人都不放過嘛?”


    這時,陳青蓮問道:“這些人是誰啊?好像都不是什麽好人。”


    “哦,是這一帶的小混混,我跟他們有過一點過節。你不用擔心,光天化日,公眾場合,他們不敢怎麽樣的。”


    “啊,剛才他們在說中文!大家都聽到了吧?”


    “我也聽到了!”


    “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嗎?”


    “不是很懂。反正,不會是什麽好話吧。”


    ……


    牧野天雄目光一冷,道:“搞半天,原來你是個中國佬!大林不是你的真實姓氏吧?虛假的家夥!騙了我們這麽久!”


    齊藤弘通啐了一口,說道:“我也想這麽說。這小子太惡心了!我們居然都被騙了,早應該看出來的……”


    “喂,我們要出去了,好狗不擋路!”林決明甩甩手。


    “你叫我們做狗?”牧野天雄咬牙切齒,“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日本,是東京,是屬於我們的城市,你隻是個外國人!你在囂張什麽啊!誰才是狗,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說!”


    齊藤弘通也說:“我發現他跟那個歐巴桑的臉長得有點像,該不會是他媽媽吧?他居然把他媽也接來東京了,這是要準備長住嗎?”


    “我們是不是要長住,輪得到你們來管嗎?讓開!”


    說著,林決明摟著母親的肩膀往前走去。


    牧野天雄和齊藤弘通對了個眼色,都猶豫著要不要動手。


    這地方目擊者太多了,實在有所顧忌。


    這一猶豫就錯過最佳時機了,因為林決明和陳青蓮兩個已經出了公園門口。


    忽然,一輛黑紅色的摩托車剛剛停在公園門口,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黑色短袖和紅色長褲的男子。


    男子脫掉頭盔後,露出一張長著絡腮胡的臉,鼻子和眼角兩邊鑲嵌著黑色“牙齒狀”的飾品,看皮膚應該隻有二十多歲,並不是中年大叔。


    這種造型,大概就是所謂的“朋克族”吧。


    牧野天雄等人看到該男子出現,齊刷刷鞠躬叫道:“大塚哥!”


    林決明頓時意識到,這個叫大塚的男子,才是暴走族組織“骷髏天使”真正的頭。


    大塚仔細打量林決明,冷哼一聲,道:“就是你吧……那個把我車搞壞,在車頂上跳舞的人!”


    上次露營,隔天大山正紀叫了拖車把那輛借來的飛度,送去了修車廠,破損的車胎和刮花的地方都修複如初,本來以為這件事可以隱瞞下來……


    結果,他們忘了車上有行車記錄儀,而且即使不開車的時候,隻要有震動,也會自動開始錄製。


    大塚正是看了行車記錄儀才知道自己的愛車被送修過,然後往前翻,又看到有人在自己車子上躥下跳的視頻。


    事情暴露最後,齊藤弘通一夥人人不得不交代事發經過。


    因此,大塚早就把那個屢次欺負自己小弟,還蹂躪自己愛車的家夥給找出來,教訓一頓。


    沒想到今天會在這種地方碰到。


    省了去找的工夫。


    “你在說什麽,我根本聽不懂。”林決明說道。


    “不要裝傻了,你自己幹了什麽,心裏最清楚,你以為今天可以像沒事人一樣站著離開這裏嗎?”


    “你想在公園門口動手?”


    大塚左右一看,發現圍觀的觀眾越來越多了,大家都往這邊靠。


    “你以為我不敢啊,我們可是流氓,難道你還指望我們跟你講法律嘛!惹惱了我們,我們可是什麽都幹得出來!”


    大塚瞥了一眼陳青蓮。


    “這歐巴桑是你什麽人?你讓她走開,這不關她的事,我們也沒興趣打女人。”


    陳青蓮雖然聽不懂日語,可是看眼前這緊張的形勢,也能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阿明,等一下我撲上去揪住那個穿紅褲子的,然後你趕緊跑!”


    陳青蓮扭動肩膀和膝蓋,似乎提前在做熱身運動。


    “媽,他們隻是在虛張聲勢而已,不會真的敢在這麽多人麵前動手。這附近不到一百米就有一間派出所。現在估計已經有人報警了。”


    “他們這表情可不像是會害怕警察。人要是真急眼了,哪裏還管什麽警察什麽啊!這種不計後果的年輕人,我又不是沒見過。


    你不要想那麽多,聽媽的,我現在數三聲……然後我們同時行動!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會對一個我中年婦女做什麽的!”


    雖說母親的臨時決定有點莽撞,但想到她舍身保護自己,林決明不由得鼻子一酸。


    “三、二……”


    數到“一”,陳青蓮真的朝著大塚撲上去,大塚本能往後一退,卻還是被纏上了,被緊緊抱住了腰部。


    “阿明,快跑!”


    林決明拔腿就跑,但,他並沒有往遠處跑。


    而是繞到了大塚的側邊。


    手裏一根三棱針,猛地插進大塚右側的太陽穴。


    給人治病的時候,太陽穴都是斜插的,直插是禁忌。


    可是林決明這一下卻是選擇直插。


    針尖頂住骨頭。


    “啊!”大塚發出痛苦的嚎叫聲,抬手就想把針給拔出來。


    林決明又用一根四寸針,從大塚右側的風池穴插進去,末根而入。


    “警告你不要動,你要是把這兩根針拔出來,你就會因為腦出血和顱內神經損傷而變成植物人,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林決明輕輕在大塚耳邊說道。


    大塚的手原本都抓到太陽穴上的那根三棱針了,聽到這話卻猛地打了個哆嗦,不敢拔出來。


    為什麽他會立馬相信林決明的威脅?


    因為,之前他盤問牧野和齊藤兩人,那個欺負他們的人到底有什麽本事。


    “他出門經常帶著一個雙馬尾少女,那女的好像是他的保鏢,學過武道,打架很厲害。”


    “還有,他自己會用暗器,是一種不鏽鋼針,我上次就被他給紮了眼睛,幸好沒傷到眼球。”


    “對,所以我們一開始不知道他名字的時候,都叫他——針男。”


    “後來,他帶了個女的去我打工的電腦店買二手電腦,我才聽到了他的姓氏,大林。他對付女人好像很有一手。”


    針男……那兩個家夥說的都是真的。


    把針當暗器,這就是他的手段!


    大塚第一次碰到這種詭異的情況,自己心裏也很慌。


    誰不害怕自己變成植物人?


    一輩子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想想就覺得可怕。


    這種時候,寧可信其有吧……


    “好的,我不動!”


    大塚將右手放下來,臉上因為痛苦,青筋暴起。


    “媽,鬆開他!”


    陳青蓮這才鬆開兩手,站到林決明旁邊,然後抬頭看了看大塚太陽穴上那根顯眼的毫針。


    “阿明,你這樣做,會不會出人命啊?”


    “媽,沒事的,我自有分寸。”


    這時,大塚帶著哀求的口氣,說道:“那個,大林先生,你沒必要做到這個份上吧?萬一……我要是變成了植物人,我的小弟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還有,警察也會插手,事後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嗎?”


    林決明不置可否,忽然從大塚手裏搶過車鑰匙,道:“你車借我一下。”


    “啊,你幹什麽?你連我這輛車也要糟蹋嗎!不要啊!”


    大塚猛地轉過身,眼神驚恐。


    這時,林決明已經騎在了那輛機車上,然後插上鑰匙。


    大塚眼睜睜看著,卻不敢衝上去阻攔。


    因為太陽穴那邊的血管,感覺被硬物壓迫著,每跳動一下就痛一下。


    他是想拔針又不敢拔。


    還有,耳後那根針,感覺插入很深,腦袋裏邊開始發麻,像是在放電一樣。


    這種從沒體驗過的感覺,讓他感到恐懼無比,根本無法預測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媽,上車!”


    “欸!”


    陳青蓮坐到了機車後邊。


    這機車是改造過的,後邊還有一個立起來的靠背,坐著很舒服。


    還好林決明以前有騎過親戚的機車,啟動引擎後知道怎麽開走。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林決明帶著老媽跑掉了。


    “喂,那兩根針怎麽辦?”


    現在,大塚也顧不上自己的機車了,他隻想把那兩根針給拔出來,可是又不知道該找誰去拔。


    “大塚哥,你沒事吧?”


    牧野天雄和齊藤弘通兩人過來表示關心。


    大塚各踹了他們一腳。


    “你們這兩個混蛋!都是你們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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