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泊寧來看顧爻,是在一個風和麗日的午後。


    也沒有什麽特別。


    就是來b市開畫展,偶然想到了顧爻。


    距離顧爻離開,好像已經很久了。


    他已經完成了當時的承諾,成了當代最有名的新生代畫家。


    所有人都誇讚著他的天分。


    可是當記者問到他最得意,最滿意的作品時,他的腦海中蹦出的還是那幅送給顧爻的畫像。


    那幅已經燒給顧爻的畫。


    他鬱泊寧送出去的東西,就算是顧爻死了,也要把他帶到地底下去。


    哪裏有收回來的道理。


    他拆畫的時候,他老婆也不是沒有勸過他。


    覺得畫燒掉,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這本來就是想救顧爻的畫啊。


    終究還是沒有把人救回來。


    那這畫,還是繼續陪著顧爻吧。


    就算他不喜歡,這也是他這個名畫家最得意的作品。


    是顧爻占了便宜的好吧。


    看著火舌吞噬著明暗交界處的少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少年的軀體被推進去,被無情的火焰吞噬,出來就剩下一捧灰和幾塊骨頭。


    就像是麵前燒掉的畫一樣。


    也隻是一捧灰。


    輕飄飄的。


    風一吹,就跑了。


    其實直到現在,鬱泊寧還是會恍惚,顧爻真的離開了嗎?


    過去幾年養成的習慣,讓他看到什麽有趣的,能讓人發笑的事情,總會忍不住打開手機記錄下來,然後發給顧爻。


    他不是什麽醫生,也不是什麽救世主。


    他隻是想讓自己的朋友開心點。


    即使是用這種笨辦法。


    可是看著原來還會回一個“滾”和“……”的聊天界麵不再有人回應,他才會恍然。


    哦,原來顧爻已經離開了。


    他這位從年少初識就很高冷的朋友,已經不在了。


    他最好的朋友,不在了。


    人的悲傷就是來得那麽後知後覺又突然。


    那天,是他帶著妻子和孩子在玩遊戲。


    他卻突然看著無人回應的聊天界麵,放聲大哭。


    一個高大的男人蹲在公共場合哭得那麽豪放,其實是很難看的。


    隻是當時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了。


    那時其實顧爻已經離開挺久了。


    隻是他的習慣沒有改掉而已。


    他的妻子看著他手機上的聊天界麵,也沉默了。


    拉著他和女兒走到一個安靜的地方。


    他一個一米八多的男人,趴在女孩瘦弱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了顧爻的離去而感到一種從心底升起的無力與難過。


    他做了那麽多的努力,還是沒有救下顧爻。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才徹徹底底意識到一個事實。


    顧爻已經走了。


    鬱泊寧看著墓碑上笑得燦爛的人,伸手拂去墓碑上的落葉。


    指尖卻沒有沾上什麽灰塵。


    他微微一笑,將懷中的白色百合花放到墓碑前。


    百合百合,百病愈合。


    希望顧爻下一輩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轉身的時候,鬱泊寧剛好對上齊暄的視線。


    他的懷裏抱著一束向日葵。


    溫暖又熱烈。


    向日葵追求光明,就像是顧爻的目光永遠落在齊暄身上一樣。


    也是在顧爻離開之後,他才知道,原來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就是齊暄。


    從前的顧曦。


    齊暄看到鬱泊寧也像是有些意外,朝他點了點頭,快步走到顧爻的墓前,將向日葵放到碑前,


    然後拿出手帕,耐心又細致地擦拭著墓碑上的每一處汙漬。


    即使這墓碑上連灰塵都極少。


    鬱泊寧看著齊暄,突然福至心靈。


    他看著停下手的齊暄,笑了笑,“學長,顧爻還欠我一頓飯呢,你這個做家屬的,要不要替他還我。”


    齊暄抬頭,對上鬱泊寧沉沉的目光,他伸手輕撫了一下少年的笑顏,然後笑了笑,“好啊。”


    當嚴靜影接到鬱泊寧的時候,鬱泊寧已經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嚴靜影看著往她身上黏的鬱泊寧,將那顆狗頭往旁邊推了推,看著意識尚且還算清醒的齊暄,帶著歉意笑了笑。


    “齊總,實在是不好意思,鬱泊寧我就先帶回去了。”


    嚴靜影是真的不知道這傻狗哪裏來的膽子,齊暄這些年在商場上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


    殺伐果斷,毫不留情。


    對待敵人都是一擊斃命。


    這些年讓人越發看不透。


    也就鬱泊寧這傻傻的,還上趕著給人抓把柄。


    齊暄看著麵前帶著些拘謹戒備的女孩,笑了笑,“隨意。”


    嚴靜影趕緊把人帶走。


    鬱泊寧一邊摟著自家老婆的脖子,一邊大喊著,“老婆,我算是知道顧爻為什麽會喜歡齊暄了,他確實是值得顧爻喜歡的。”


    “我作為顧爻最好的朋友,今天,心服口服。”


    聽到鬱泊寧這震天的嗓門,嚴靜影想死的心都有了。


    毀滅吧。


    光明正大地議論大魔王。


    還在包廂裏的齊暄聽著這略顯幼稚的話,看著麵前澄澈的酒液,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阿爻,我們是很般配的,是嗎?


    那下輩子,你可就被我預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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