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嶽英看著李建成能正常走路,好的差不多了,打算回長安,不再打擾他們夫妻倆,於是早早收拾了行裝,牽上靈兒送的突厥馬,準備離開,天剛剛大亮,先跑去跟穆田宿辭別,讓閨女幫著梳洗一番,吃了早飯,正式回程。


    王嶽英:“女婿,打攪了你倆一個來月了,該回去了,你這眼見著大好,我也放心了,有事給老娘寫信,老娘幫你們料理。”


    李建成:“大人放心,經此一事,再不是那個楞頭,定按照大人的吩咐,好好保護自己,保護娘子和孩子們,不讓大人再擔心。”


    正待王嶽英開口,靈兒騎著大馬趕來,騰身一躍,雙腳落地,手裏的兵器戳在地上。


    王嶽英:“小靈兒的功夫越發俊俏了!”


    靈兒:“婆婆,師父給您設計的大刀做好了,算是送行的禮物。”


    王嶽英:“哎呀,天天胡吃海喝,烈馬豪甲相送,還有大刀啊!”


    靈兒:“您看一眼,喜歡嗎?”扯下紅綢。


    王嶽英看著一柄銀白色大刀,頓時覺得有些不認得,線條直來直去,像一塊鐵板斜著截下來的,靈兒從背後抽出一根長柄,對著刀柄懟了上去,快拆鎖扣叮的一下鎖死,遞給王嶽英。


    王嶽英眼神火熱的摸著刀柄,單手持刀,感受一下重量,說道:“隻有刀尖開了鋒,刀刃看似厚重比著我的大刀卻輕了許多,是有講嗎?”


    靈兒:“師父說,藏鋒於心,待時而動,刃不傷人,不墮衝天之誌!這不是鐵的,是用高強度合金打造,刃上開孔就是為了減重,完全不影響強度!快拆的機關在這一節環上,劃開就能抽出來!”


    王嶽英聽了這話很迷茫,有些執著早已放下,不想讓那小子一句話給勾起來了,哎,算了,早些回去。


    鄭觀音:“我觀此刀猙獰異常,血氣頗重,哪裏有刃不傷人的意思?”


    王嶽英:“沙場凶兵,哪有戾氣不重的。”


    鄭觀音:“他送你戰場兵器幹嘛?您都養老在家了,真是!”


    王嶽英:“咦,那小子,你師父呢,怎麽沒見他!?”


    靈兒:“師父早就去長安了,雲雲那邊有事著急需要幫手,若是想他了,可以直接去書坊找他。”


    王嶽英:“我才不想他,那小子慣會拿話哄我!走了,你們想老娘了,去終南山坐坐哈!”


    長安東市書坊


    書坊乃是秦王參股,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將來的皇帝陛下許可,由中書省下轄,開設的一個文書機構兼營業機構,會幫著中書省印刷一些文稿和書籍,也會接一些民間印刷業務,左邊鄰居是馬周開的長安時報,書坊裏麵有一間辦公室,是做貸款的,小雲和杜安正是在這裏辦公,主要是小雲和秘書處的人辦公,杜安負責喝茶看書,午飯時間幫著大家打飯端水擦擦桌子,忙不過來幫著收拾一下,裝訂一下文書。


    近期的抵押貸款業務猛增,帶消息讓杜安帶銅錢過來,這邊的五裏坡辦事處的錢庫已經空了,這次杜安不光帶了銅錢,還帶了大量的銅錠,感覺不夠用,還特意去挖了些礦,搞了些新貨。每天都有大量的牛車拿著票據趕到辦事處換現金,這些錢從此不知去向。王大仙兒的業務量呈現指數級暴增,能伸的出手的都在貸款做琉璃盤,幾乎短時間就能翻上一倍的琉璃,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收益,短時間就能賺上一兩成利,甚至稍微繃一段時間能有超過五成的利潤,有能力做的玩家全都殺紅了眼,打破頭要分一杯羹,甚至後麵連貨都不取了,直接出售貨票,貨票是洛陽一家鏢局開出來的票,以其價格貴,安全性高著稱,人員也最多,小道消息說,這就是以前劫道的土匪,受了官家的賞識,搖身一變成了過道兒的鏢師,幹起了白道的買賣,不過人都是講利益的,沒人在乎你過去是幹啥的,隻在乎現在有什麽用,若是沒用的臭狗屎,誰稀的踩你一腳?這個鏢局正是新文慶開的,最近這幾年已經很少出現在五裏坡了,過年的時候肯定會回來給杜安磕頭,其他時候滿世界跑,別人高不高興不知道,至少新文慶是高興的,他本就是野慣了的性格,讓杜安和彩蝶打了一頓,在五裏坡老實了幾個月,天天抱著孩子玩耍,不是欺負這個,就是戳弄那個,弄的雞飛狗跳。杜安看他收了一些心,給他派了些資源,開了一家鏢局,構建商隊以外物流體係,用來彌補商隊小批量貨物運送的盲區。


    這一日,李世民忙裏偷閑,微服私訪走進小小的書坊,悄悄布置了人力把書坊周圍布控,帶著長孫無忌走進了杜安喝茶的地方,之所以是地方,而不是房間,是因為根本沒有足夠的房間給杜安喝茶,想清淨就去院子裏,跟讀書的學生一塊坐著,要麽就得在這個角落裏,聽他們辦業務。最終李世民選擇讓人端著茶台去院子裏,找了個稍微清淨一些的地方擺了桌子,三人這才安心坐下。杜安從來不怵李世民,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也對杜安的態度習以為常,於是仿佛老友一般坐下,耐心的泡起了功夫茶。


    長孫無忌:“杜先生倒是不講究,隨處可安!”


    杜安:“茶喝透,尿自來,來,嚐嚐,嚐嚐!”


    李世民:“哈哈哈,這黃湯好啊!”


    長孫無忌:“哎,我這個無忌的忌諱反而更多些個!”


    於是一大段時間的沉默,隻是靜靜的喝茶,認真品味茶韻,耳朵裏聽著屋裏甕裏哇啦的交談聲,眼睛看著靜默無語認真讀書的學子,嘴裏慢慢回甘,一點淡淡的割裂感從心底升起,上次李世民帶著長孫無忌出來玩耍已經是上次了,這短短一個多月裏,各種事情紛繁呈現眼前,忙的焦頭爛額,李淵還是個不消停的,天天要求吃這個,喝那個,不是要唱曲兒的,就是要什麽胡姬,總之沒有一會消停,煩躁的心一刻也停不下躁動,還好大事敲定,再過些日子就能登上那個心心念念的位置,終於不用再受欺負,挨蒙騙了。


    李世民:“先生怎麽看琉璃的事?”


    杜安:“琉璃?多簡單,騙局嘛!”


    李世民:“何以見得?”


    杜安:“額,隨便見得啊!”


    長孫無忌:“此中利益巨大,沒人行騙啊?”


    杜安:“嗬嗬,那我給你說三句話,你品一下,尿,黃湯,好喝,你覺得這三句能組成一統一的意思嗎?”悄悄摸了一下鼻子。


    長孫無忌:“這?也不是不行?先生的意思是喝好茶尿黃湯,獨獨沒提茶!隻是順序……哦,這樣啊!”


    李世民:“或許三句話根本不是一件事。”


    杜安:“對啊,本來就不是一件事,你一廂情願的以為三個句子是一句裏的詞兒,可你想想我隻是讓你組成統一的意思,並沒有告訴你就是一句話。”


    李世民:“何解?”


    杜安:“心理暗示啊,我剛才做了一個動作,跟你說話的時候摸了一下鼻翼,你專注的思考問題,下意識的也學著摸了鼻翼,這才是上麵問題的真實答案,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若是手裏拿了刀,學著我摸了一下脖子,說一下子斃命倒不至於,但是傷著點兒沒問題,我若是壞心思,幫你一把,肯定能讓你血濺五步,而我,一定置身事外咯!”


    李世民:“果然,今天果然沒來錯!先生知道我等要來幹嘛吧?”


    杜安:“不知道,我以為是要當皇帝了,來炫耀的呢!”


    李世民:“哈哈哈哈……不足掛齒,其實我是來說情的,這一年八個點的息高了些,三個點如何?”


    杜安:“我不管事兒,跟我談沒用,你應該見過我的字,寫的歪歪捏捏。”


    李世民:“尚未……”


    長孫無忌:“我見過,確實一般…了些!”


    李世民:“哈哈哈,杜先生心不在此,強求不得。”


    杜安:“你應該說,朕覺得他是個二馬蛋子!”


    “哈哈哈……”巨大的哄笑聲惹的眾多學子側目,露出些許怒容!


    杜安對著學子大喝:“看個屁,一人兩個大燒餅,算這位爺賬上!”對著李世民比劃了一下!本來滿臉怒容的學子一下陰轉晴,露出大白牙,對著李世民道謝,趕緊去門口燒餅攤領燒餅,他們雖然不認識杜安,但是能見到他在書坊喝茶,想必是店裏的人,於是相信了他,跟門口燒餅大爺說,裏麵一個穿錦衣的結賬,有拿兩個的有拿三個的,反正是占便宜,多沾點大人物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真追究,紛紛效仿,熱乎的大燒餅揣進懷裏,後麵的學子一個個喊叫,不讓他們多拿,本來有點存貨的筐裏現在是空空如也,隻能催促老大爺快點打燒餅,他們也等著吃呢!


    李世民:“兩個燒餅而已,至於如此激動?”


    長孫無忌:“殿下有所不知啊,這些學子多屬貧困,來蹭免費書看的,一天一文錢茶水,兩文錢倆燒餅,無論寒暑,在這書局之中一待就是一天,也算朝廷給予天下學子的一份心意了!”


    李世民:“兩個燒餅哪夠?”


    長孫無忌:“讀書不綴,沒多大飯量的!”


    李世民:“原來如此,不如讓戶部撥筆款子,資助一下?”


    杜安:“沒必要,貧窮是人家的隱私,撕開了反而不好,不用管他們,隔壁的小馬,就是那個長安時報,時常會發任務,寫寫文章,哎,狗屁,就是罵人,看誰不憤了,找寫手罵一頓,這些學子經常能接到不同的任務貼,給他們一百文,寫個千字的罵人貼,挺好的!”


    李世民:“我說呢,馬周如此高產,而且風格不同,言辭犀利,句句說在點子上,原來是一群人所為,好啊,貓有貓道,狗有狗洞。”


    杜安:“很好玩的,你上位了,也寫篇文章,讓馬周發一發,文壇嘛,越是缺少管束,越是興盛規矩!”


    長孫無忌:“何解?”


    杜安:“人嘛,都有長短,文辭嘛也是一樣,相互攻訐,短處便越發不明顯,一些特別惡的東西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大家都會裝起門麵做好人,今天哪個文壇大佬調戲良家婦女,那完了,一定得把他罵自閉,讓他滾出大眾視野,一定程度上,規範和淨化了行業!”


    長孫無忌:“人多了規矩自然就形成了,是這個理!”


    李世民:“他們吃的津津有味兒,我也覺得餓了!”


    杜安:“哈哈哈,喝茶要有茶點的,我喝茶不講究,沒有弄,茶喝多了確實會餓,這玩意兒太刮油了。”


    李世民:“要不,弄幾個燒餅吃吃?”


    長孫無忌:“行,我去買,哦,不,我去結賬!”


    中午,隔壁食肆送來了飯菜,李世民跟著大夥兒將就吃了一口,每個人端著自己的碗,抓個燒餅,自顧自的吃的歡喜。


    李世民:“雲娘,有幾個人求到我這兒,說讓我說說情,能不能降點利息,收三個點算了!”


    小雲:“他們抵出去大筆的資金做這種風險極高的生意,若是出了問題,你替他們承擔麽?我去收房子收地,他們擋著不讓,你能橫刀立馬讓他們放手嗎?有的可是抵押的祖產,裏麵供著祖先排位的!”


    李世民:“這,如此瘋狂了嗎?”


    小雲:“我天天勸,天天勸,嘴皮子磨破,好話說盡,他們不聽,還有拿著刀比量著自己脖子的,說我貸給別人不貸給他,就是看不起他,要死在我麵前,我怎麽辦?生意越做越好也就罷了,還錢不心疼,真是哪天有個意外,全賠進去,難道算我的?不給我錢,還占著抵押物不給?唉,對了,過幾天你就登基坐殿了,怎麽還跑出來瞎溜達?不怕來個刁民把你,哢,給剁了?”


    長孫無忌:“雲經理可不能開這種玩笑了,君王禮儀不能丟!”


    小雲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大吃二喝的李世民,微微一撇嘴,繼續吃起來。


    長孫無忌注意到了小雲的眼神,看向李世民,這才發現,自己真是多餘說一點閑話!


    李世民:“你看著外麵的人,都忙著掙錢,誰正眼瞧過咱倆?”


    長孫無忌:“好像……是啊!都拿著地契來貸款的,沒人關心別的,前段時間還有人對那件事品頭論足,最近好像沒人提了,都在說琉璃的事兒!”


    李世民:“登基大典,雲經理打算送什麽賀禮啊?”


    小雲把碗裏的菜扒拉進嘴裏,最後一口燒餅塞嘴裏,碗筷推到杜安麵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條斯理的靠著椅背,歇息了好一會兒,說道:“八百匹突厥馬!喜歡嗎?”


    李世民:“甚好,甚好!”


    小雲:“行,那咱就兩清了!”


    李世民:“什麽兩清了?”


    小雲:“你欠我們的八百匹馬不用還了,送你當賀禮,當然兩清了!”


    李世民:“你比靈娘子還黑,明明三百匹,她說五百,你說八百,是不是明天就成一千匹了?你做生意是真不虧啊!”


    小雲:“多少年了,兩三年下一次崽也到八百匹了,你就說行不行吧?”


    李世民麵色糾結無比,隻能咬咬牙,筷子往碗上一拍,光棍的說道:“行,看給你小氣的,錢多到花不完,怎麽也隨一百萬貫的禮吧?”


    小雲:“你很缺錢嗎?”


    李世民:“當然,天下初定,國庫沒有多少餘錢,已經讓無忌拿許多錢財,一直掏他的老底不合適!”


    小雲:“動動腦筋嘛,一百萬而已,隨便搞搞不就出來了!”


    李世民:“還而已,誰有你財大氣粗,我聽無忌說,你給工人一天開一百文左右的工錢呢,有些女子的工錢也有不少過百文的,隨點禮磨磨唧唧的!對他們挺大方,到老朋友這兒摳摳索索。”


    小雲:“你的感覺全錯,數學上沒有大方和摳門的概念,隻有正確區間,給他們開一百文是精算的結果,不是誰一廂情願的做傻事,後期的調查報告中也肯定了結果的正確性,商會所控製的大約三百萬現金,流通率一度超過百分之三百,這三百萬撬動了最少一千萬的消費,帶動了長安周邊以及相鄰大城過半的經濟,以長安為核心的熱點地區呈現了明顯的經濟增長,而你,馬上就上位的一把手竟然呆頭呆腦,一副雞毛不知道的模樣,哎,不跟你聊了,我去睡會兒,到時間了喊我!”起身走進裏屋,坐在了躺椅上,順手拿毯子蓋上肚子。


    幾句話氣的李世民抓起筷子指指點點,看看長孫無忌,又看看杜安:“她,這,哎,我吃飯!”


    長孫無忌:“殿下,雲經理的話確實難聽!”


    李世民:“對嘛,對嘛……”


    長孫無忌:“但是以臣所見所聞,不無道理!”


    李世民狠狠地咬了一下燒餅,問道:“解釋一下,不,明天要去看看!”


    長孫無忌:“殿下不必去了,這裏有資料,借閱……額,買回去看看嘛!”


    李世民:“好吧,你看過?”


    長孫無忌:“是,起初我們供的鐵料不合格,導致大麵積的退貨,我便親自去五裏坡過問此事,那時候學了很多相關的經濟知識,其中就有關於消費算法,經濟調控和單項精算的類目,董秘書給我開了書單,我根據學來的知識調整了工人薪酬,把鐵料質量與獎勵薪酬掛鉤,便再沒出過質量問題。您要看的話,書坊裏就有現成的書,此前我便是在這兒提的。”


    李世民:“哦,原來如此,看來我也得好好學學了,不然讓人蒙了都不知道!”


    長孫無忌:“學習是一方麵,實踐又是一方麵,都有特異性的問題,我給您說兩句,您聽一下。”


    李世民:“好好,魏征回來,定然讓他也學學,消磨一下他的銳氣,讓他知道天外有天。”


    長孫無忌:“是是,當初工錢定到一百文,我也知道,跟著他們做了演算,當時算的區間是一百到八百文,取一百文確實談不上大方,但是已經觸及了經濟繁榮的台階,這個一百文包含了五口人的生活費,也就是說一家隻需要出一個勞力就能保一家溫飽,稍微節省一些還能扯點新衣服,添點新家什,經濟生態一定是全方位多層麵的,家裏的老人孩子也會深刻的參與進來,多少貼補些家用,女人做點手工足夠吃飯,畢竟一個工程的開展並不是光靠幾個壯勞力,還要有各種各樣的延伸職業,在家編個草鞋,做點成衣,您知道的,五裏坡周邊開了許多這種手工作坊,給工人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一些小鋪子,挑擔兒賣貨的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不光豐富了工人的生活,也給帶來更多的就業。”


    李世民不可置信的看著長孫無忌,有點喃喃的說道:“無忌啊,我怎麽覺得你特像他們!”


    長孫無忌低下頭搖搖,隨即說道:“殿下啊,人不能不變,學習從來都是必要的事情,不能固執己見,操持著這麽大一攤子事兒,還像以前那樣是行不通的,會被淘汰!”


    李世民:“是啊,無忌,世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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