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鄭晴琅已經大致查看過村民們的傷口,萬幸,大多數都是簡單的皮外傷。


    兩個受傷比較重的,一個是自己沒站穩扭著腳了,一個是動作太大扯著腰筋的,回去讓老藥頭給點藥酒擦一擦,休養個把月也就行了。


    即便如此,眼見過幾十個青壯毆打自己村裏的老弱婦孺,她還是很氣憤!


    在張氏與村長言語爭執的時候,她冷著臉,走近安居村那夥人跟前,厲聲質問。


    “你們眼裏還有王法嗎?《大齊律》規定,聚眾鬥毆,造成人身傷害的,罰笞四十到八十不等,若造成人命,主犯斬刑,從犯徒刑……”


    安居村的人見她一身富貴打扮,氣勢驚人,話中內容聽著嚇人,一時間慌了心神,一個兩個都望向為首的安祿,指望他能拿個主意。


    “安大哥,你不是說我們那麽多人打架,縣衙的地牢關不過來,不會拿咱們怎樣的嗎?怎麽這老婆子說得不是那麽一回事?”


    “對呀,我可不能犯事,不然我老爹會打死我的!”


    “什麽是《大齊律》?安大哥你聽說過嗎?”


    安祿也不過是個種地的漢子,哪裏懂得這些?


    他相較於跟在自己身邊的這些人,腦子裏多的那點見識,也不過是去陳府送了幾回糧食,被陳府的管事帶著,見過幾次陳府的富貴罷了。


    被大家這麽問著,他嘴裏含含糊糊、支支吾吾的,一時間說不出一句利索話來。


    鄭晴琅聽見他們的慌亂,冷笑一聲,心道,果然是一群法盲呢。


    “還是我來幫你們解惑吧,根本不存在什麽法不責眾的,錯就是錯,犯了錯,就得受罰,而且。“


    她在這裏頓了頓,吊了一下他們的胃口,接著一字一頓道,”聚眾鬥毆比個人鬥毆量刑還重!”


    許是她的神情和語氣都十分篤定,即便雙方立場不同,對方也沒有質疑她的話。


    安居村眾人聽完後,一片嘩然。


    之後,再望向安祿的眼神,明顯帶上了一絲譴責。


    安祿見狀,一陣氣苦,他雖是鼓動者,但這些人難道就清白嗎?


    他們哪一個不是想著把下壩村的人打服了,好順理成章再建壩攔水的?


    這會兒出了事,就都怪到自己身上了?


    但是,他並沒有發火,而是選擇了安撫的策略。


    “怕什麽,咱們是陳府的佃戶,萬一真的見官了,陳府難道會不理我們?”


    “咱們隻是佃戶,說難聽點,就是奴才了,他們理咱們幹嘛?”


    “我們出了事,他們另換一批佃戶就行了呀,這天底下,哪有主家為佃戶出頭的規矩。”


    兩個還算清醒的小夥子低聲嘟囔道。


    安祿被噎了一下,差點沒忍住發起火來,卻在對上鄭晴琅似笑非笑的目光時,冷靜下來,覺得不能讓對方看笑話。


    於是,他轉變了語氣,輕聲解釋道,“老話說,用熟不用生,咱們在陳府底下做了那麽多年佃戶,從來都是規規矩矩,按時交糧的,哪裏需要陳府操半點心,這麽好的佃戶,他們還能不護著……”


    在他的碎碎念下,他底下那群“小弟”停止了內訌,又成了堅定的“安祿黨”。


    這段對話的發生,也不過是幾息之間的事,站在對麵的鄭晴琅沒能聽清他們刻意壓低聲音的私聊,隻能通過他們的舉止神態來判斷大概發生了什麽。


    隻是眼見他們從一開始的慌亂,又迅速恢複了鎮定,她的目光直接鎖定在了安祿的身上,確認他就是這次領頭的人物。


    “你應該就是帶頭的人吧,報上你的名字來,我也好寫狀紙。”


    安祿安撫完自己的小弟後,聽見鄭晴琅直接說要寫狀紙了,終究是沒有經曆過太多事的年輕人,眼底立刻泄露出明顯的恐懼。


    不過,他並不承認自己害怕了,隻是在心裏說服自己,他不是怕見官,隻是覺得沒必要搞那麽麻煩,因此,開始據理力爭。


    “你確定你要告狀嗎?參與鬥毆的人不止我們,還有你們下壩村的,而且還是他們先動手的,報了官,理虧的是你們,受大罪的也是你們!”


    鄭晴琅挑挑眉,這人反應還挺快的,曉得拉他們下壩村的人一起下水。不過,說他們下壩村的老弱先動的手?誰信呀?


    她的目光在兩隊人馬之間又過了幾遍,方才有理有據得反駁道。


    “若不是你安居村的人有意挑釁,為何會這麽多人同時出現在我們下壩村?難不成我們下壩村的人有什麽神通,施了什麽術法,把你們一齊變到我們村裏來的?”


    “這……”


    安祿一時語塞,他們一開始確實是主動來找茬的,要是沒有聽說出了人命,嗯,誰先動的手還真難說……


    鄭晴琅不理會他複雜的表情,繼續說道。


    “還有,你們人人壯漢,手上齊整棍棒,而我下壩村呢,參與進去的都是老弱婦孺,手上連湊手的工具都沒有。這明眼一看,就看得出是你們安居村的人趁著我們村中青壯不在,刻意過來打砸搶的!這不是聚眾鬥毆,這是單方麵的搶劫!”


    “胡說,這好好的鬥毆,怎麽說成搶劫了,你這瞎子算命,信口亂說呀!”


    安祿被鄭晴琅的倒打一耙氣得臉都紅了。


    安居村的其他人也開始起哄,說道,“分明是你們挖我們村的堤壩在先,我們過來問話,你們又賴我們人命,不讓我們走,這才動起手的……”


    “那又怎樣?”鄭晴琅厲聲斷喝,“別說賴你們一條人命,就是賴你們下壩村全村人的姓名,那也是你們該受著的。你們不顧用水公約,強行修壩攔水,讓我們全村的莊稼沒了指望,這不是要我們的命是什麽?”


    “還有,”她拉過一旁的田氏,擼起她的袖管,露出被棍棒打得紅腫的手臂,繼續說道。


    “瞧瞧,你們一個個青壯,對這麽大年紀的婦人都好意思下手……”


    安祿的雙眼略過田氏頭上的幾縷白發,氣勢弱了五分,隻能強調道,“我們也不想打呀,是他們逼著我們打的。”


    其他安居村的村民也出言解釋,“對呀,我們本來是打算走的,是他們攔著不讓我們走,一不小心就打起來了,也不全是我們的過錯。”


    一旁的田氏也小聲在鄭晴琅耳邊嘀咕,“他們說的也沒錯,聽見出了人命,他們怕了,原是打算走的,但張氏一定要他們償命,所以就鬧起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打起來了。”


    鄭晴琅聽過後,麵上好看了幾分,這些人還算懂得“尊老”。


    不過,她並不打算輕易揭過此事。


    隨著旱情愈發嚴峻,類似這樣的爭水衝突或許會愈發頻繁,她不趁著這個機會,殺雞儆猴,下壩村的安寧怕是保不住了!


    這些人,無論他們有沒有下重手,他們一開始就是打算過來尋釁鬧事的,而且因為他們建水壩攔水,還有一條人命幹係在裏頭了,無論如何,下壩村都得擺個強硬的姿態出來!


    思量完,她打定了主意,便冷冷開口。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也懶得跟你們廢話,幹脆到知縣大人麵前分辯吧。你小子,有種打架,沒種報名字嗎?”


    “我……”安祿見對方還是執著於報官,不免更加急躁起來。


    他雖自覺有靠山,並不十分害怕見官,但平頭老百姓的,誰沒事樂意見官呀?而且,這一見官,他爹娘肯定就知道了,他們身體本來就不好,萬一急了或氣到了……


    “這位大娘,不就是打了個架嘛,附近哪個村子,誰沒因為爭水打過架,你見誰報官了?”


    其餘安居村的村民也有些急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得分辯,企圖打消鄭晴琅報官的意圖。


    “就是呀,我們因著你們對麵是老弱,也都留著手呢,不然早打趴下了!”


    “還有,我們村的水壩也被你們毀了,也不跟你們爭水了,事情過去了,幹嘛還見官哩。”


    “對,還有那李成坤,真是與我們無關的,我們兩個守夜的被捆了手腳扔棚裏呢,根本就不清楚挖壩時候發生了什麽,還是過來你們村裏才聽說李成坤出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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