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的藏書館一共有四層,下大上小,下麵三層每一層都建有一個屋頂和牆壁都是透明的平台。


    平台之上,擺放著一個個造型獨特的書架,將書籍放在書架上,能夠最大限度地接觸到陽光。


    這個平台就是曬書台,這裏就是蕭北夢工作的地方,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用書把曬書台上的書架給填滿。


    藏書館最頂上的一層,隻有最下麵一層十分之一大小,上麵沒有藏書,住著人,至於具體住著什麽人,多少人,舒無用沒說,蕭北夢也沒問。


    蕭北夢的住處,就在藏書館後麵不遠處,是一座背山的小院落,環境肯定不能跟南寒王府相比,但勝在偏僻幽靜。


    舒無用帶著蕭北夢把藏書館逛了一圈,還帶著蕭北夢去了藏書館後麵的住處,離去的時候,就要求蕭北夢立馬上崗。


    “舒教習,外麵還在報到呢,你讓我現在就上崗,是不是太著急了些?”蕭北夢還想著先休息兩天,好好熟悉一下學宮的環境呢。


    舒無用微微一笑,道:“著急是著急了些,但十天後,藏書館就要開放,在這之前,你至少也得將一樓的藏書都給曬上一遍。”


    “舒教習,我這才剛上手呢,一樓的藏書最多,差不多占了藏書館的一半。十天的時間,我哪裏能將一樓的藏書給全部曬完?”蕭北夢提出了異議。


    “這是學宮高層的意思,柳教習也是點頭同意了的。


    而且,若是十天之內,你完成不了這個任務,證明你勝任不了捧書郎的工作,學宮會考慮更換人選的。”舒無用兩手一攤,對著蕭北夢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而後放下一塊提前備好的學字腰牌和幾套學宮弟子的衣服,大踏步離去。


    “不是說捧書郎都沒人願意幹麽?怎麽到了我這裏,還有這麽高的要求?”蕭北夢看著舒無用的背影,在心底做著無聲的抗議。


    到了此時,他已經隱約知道,柳紅夢先前一直跟他說,要做捧書郎很容易,但實際上恐怕不容易。


    蕭北夢的猜測對了一半,若是其他學宮弟子要做捧書郎,的確很容易,學宮也求之不得。


    但是,蕭北夢的身份有些敏感,他要做捧書郎,學宮高層們是有不同意見,存在著分歧的。


    最後還是柳紅夢走了不少的關係,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才讓學宮的高層們同意蕭北夢做這個捧書郎。


    將腰牌掛在了腰上,收好了衣服,蕭北夢把袖子一擼,直接開始了自己的曬書大業。


    兩個多月的暑期,藏書館一直關閉著,蕭北夢打開一樓藏書館時,立馬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黴味,是書發黴的味道。


    學宮藏書館之中的許多藏書,經曆了漫長的歲月,一旦環境稍稍潮濕一些,就容易發黴。


    “如此重的黴味,難怪要專門配一個曬書郎呢。”蕭北夢望著藏書館內密密麻麻的藏書,不覺一陣頭大。


    曬書台的屋頂和四壁,不知是用什麽材料製成的,觸感柔軟,通體透明,今日是陰天,太陽被烏雲深深遮擋,曬書台卻還能聚攏到陽光進來,神奇無比。


    而且,舒無用還介紹,曬書台四周的透明材料有控溫的效果,在晚間的時候,它們能夠散發出熱量,維持曬書台內的溫度,繼續烘幹受潮的書籍。


    蕭北夢很快便奔波在一樓藏書館和曬書台之間,忙得腳不沾地,將一摞摞的典藏書籍從一樓的藏書館內抱了出來,送進曬書台,整齊地碼放在書架上。


    碰上一些已經發黴的書,他還得將它們單獨碼放到一起,等曬幹後,再用特製的軟毛刷,刷去上麵的黴粉。


    從正午一直忙乎到太陽落山,蕭北夢隻將一樓曬書台上的書架給填滿一半,自己卻是累得腰酸背疼,手麻腳軟。


    回到藏書館後麵的小院時,已經是黑漆漆的一片。


    蕭北夢盡管已經疲累不堪,但仍舊沒有落下修煉念力,隨便弄了些吃的,稍稍梳洗一番,便盤坐到了床上,修煉夢中學來的念修功法。


    當不成元修,做一個念修也未嚐不可。


    翌日一大早,蕭北夢走樁練拳完畢,便踏著晨曦去到了藏書館,繼續開始曬書。


    昨日的書籍已經晾曬完畢,可以放回藏書館原位。


    蕭北夢一邊將曬書台內的書籍放回藏書館一樓,又一邊將藏書館一樓內的書送去曬書台,來回不落空。


    原本,他還想著,能夠在曬書的間歇,可以翻翻書,找一找解決體內寒毒的辦法。


    但現在看來,他是沒有時間了,依照他現在的曬書速度,能否在十天之內將藏書館一樓的書給曬完,還是個未知數。


    時光若指尖的流沙,不經意間就悄悄溜走。


    轉眼就是十天的時間過去,藏書館馬上就要開放,蕭北夢在第十日的傍晚,將藏書館一樓的書全部曬完,險險地完成了舒無用交代的任務。


    這十天的時間裏,蕭北夢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連鞋子都磨破了好幾雙。


    為了能得到學宮的認可,踏踏實實地做捧書郎,他可謂拚盡了全力。


    舒無用隨之過來驗收,對蕭北夢的工作很是滿意,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便讓他再接再厲,讓他開始晾曬二樓的書籍。


    總算過關,蕭北夢長出一口氣,去到了藏書館二樓。


    二樓的麵積比一樓要小了很多,其中的藏書自然也少了不少。


    不過,這些藏書明顯比一樓要珍貴,其中有半數都與修煉有關,一樓之中,就很少見到修煉方麵的書籍,即便有,也是一些比較普通,尋常可見的。


    因為書籍變少,蕭北夢的工作量大大減少,開始有閑暇翻看藏書館裏的書籍。


    不過,富餘的時間也很有限。


    藏書館白日開放,晚間閉館。


    在藏書館開放的第一天,原本一直靜寂無聲的藏書館四樓便有了動靜,從上麵下來三位長相酷似的老者,十有八九是三胞胎,他們分別去到了藏書館的一二三層,把守在門口。


    進入藏書館的弟子,無不先恭恭敬敬地對著三位老者行禮,而後取出各自教習簽名的借書條,再恭敬地遞了過去。


    三位老者接過借書條,辨明真偽後,才會放這些學宮弟子進入。


    而且,這些來藏書館借書的弟子,進入藏書館後,無不是安安靜靜的,生怕弄出一點的動靜。


    他們往往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書籍,便趕緊離去,不敢多停留。


    同時,這些來借書的弟子,去二樓的最多,一樓其次,三樓少得可憐。


    蕭北夢在藏書館也有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卻是沒有看到一名學宮弟子去到藏書館三樓。


    即便是蕭北夢,他是藏書館的捧書郎,也還沒有上去過三樓,不知道三樓之中都有些什麽書籍。


    他對三樓自然很好奇,但是,舒無用告訴他,三樓的書籍現在不用他去管,學宮有安排,他隻負責晾曬一二樓的書便可。


    而且,舒無用還神情嚴肅地告誡他,沒有得到允許,絕對不能上去藏書館三樓,不然,後果很嚴重。


    蕭北夢不是聽話安分的主,他自然是想去三樓看看的。但是,見到從四樓下來的三位老者之後,他立馬打消了偷摸溜去三樓的念想。


    三位老者幾乎不說話,但偶爾眼睛開闔時,精光閃爍,一看就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蕭北夢曾經也試圖跟三位老者套套近乎,但三位老者完全一副愛搭不理的狀態。


    而且,蕭北夢的話說得稍稍多一點,還會被三位老者瞪眼睛。


    他們一瞪眼,兩隻眼睛便似有刀光劍影射出,嚇得蕭北夢再也不敢和他們胡亂搭訕,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捧書郎。


    在成為捧書郎的第一個月月末,柳紅夢於晚間來到了蕭北夢的小院,告知蕭北夢明晚亥初時分去到她的庭院,有學宮精通醫道的教習要為他進行診治。


    第二日晚間,還是戌中時候,蕭北夢便迫不及待地去到了柳紅夢的庭院。


    因為不能暴露蕭北夢的身份,柳紅夢提前準備了黑巾,讓蕭北夢把頭臉遮住,隻留出一雙眼睛。


    這還不保險,柳紅夢還取出了一個垂紗鬥笠給蕭北夢帶上。


    雙重遮擋,萬無一失。


    亥初剛到,便有一位蓄著黑須,看上去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叩開了柳紅夢的門。


    柳紅夢將中年人引進庭院,一番客套後,將蕭北夢給喚了出來。


    “他是我的一位遠房子侄,體內的寒毒甚烈,遍訪名醫,都束手無策,最後沒有辦法才將他送來學宮,希望我能有辦法救治他。張教習,有勞了。”


    柳紅夢朝著張教習拱了拱手。


    “柳教習客氣了,同在學宮,柳教習有請,張某哪有推辭的道理。”張教習掃了蕭北夢一眼,看到他又是黑鬥笠又是黑麵巾的,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


    柳紅夢觀察到了張教習臉上的不快神情,連忙解釋道:


    “張教習,我的這位子侄早年得過天花,滿臉痘疤,麵目猙獰可憎,故而用黑巾遮麵,免得嚇到了別人。


    若是他帶著黑巾鬥笠,影響張教習診治的話,我讓他現在取下來。”


    “不必了,麵巾鬥笠,不妨事的。”


    張教習連連擺手,而後讓蕭北夢坐下,將手平放在了桌上,調整呼吸,放鬆身體。


    隨即,他將手指搭在了蕭北夢的手腕上,用元力緩緩探入。


    片刻之後,張教習將手抽回,滿臉的古怪表情。


    “張教習,怎麽樣,有辦法祛除他體內的寒毒麽?”柳紅夢連忙問道。


    張教習搖了搖頭,道:“以他的狀況,能壓製住寒毒便已經是難能可貴。”


    蕭北夢聞言,心神一震,身體控製不住地顫動了一下。


    張教習能被柳紅夢請過來,必然是學宮之中在醫道方麵拔尖的人物,他的診斷,自然可信。


    “張教習,真的沒有祛除的辦法了麽?”柳紅夢的聲音急切起來。


    “柳教習,他體內的寒毒有些古怪,似乎能夠自行壯大。若是早些送到學宮來,我不準還有機會。但現在,寒毒已經與他深深地糾纏在一起,我已經無力將其祛除,即便是想要將其壓製,恐怕都不一定能夠做到。”


    張教習搖頭歎息後,又接著說道:“你的這位子侄是不是服用過什麽增長生機的天材地寶或者丹藥?”


    “張教習何出此言?”柳紅夢輕聲問道。


    張教習把目光投向了蕭北夢,沉聲道:“他不是元修,但他的體魄卻是非常的強健,體內的生機更是格外的旺盛。若非有這副體魄和旺盛的生機,他恐怕早已支撐不住。”


    “張教習,我天生食量大,體魄比常人強健。”蕭北夢出聲。


    “難怪。”


    張教習點了點頭,又接著歎息道:“可惜了,多好的一個武道苗子。”


    “張教習,既然無法祛除寒毒,那就請你想想辦法,將他體內的寒毒給壓製住。”柳紅夢退而求其次。


    “我不敢保證能將其壓製,隻能盡力而為。”


    張教習說到這裏,話鋒一轉,道:“柳教習,我也跟你說實話。對於他體內的寒毒,我有一種猜測,不過還沒有確定。若是確定了的話,……。”


    說到這裏,張教習停了下來,看了看蕭北夢,似乎要蕭北夢回避。


    “張教習,您有話便直說,任何結果,我都能接受。”蕭北夢緩緩出聲。


    張教習神情猶豫,把目光投向了柳紅夢。


    “還請張教習明言。”柳紅夢的聲音有幾分低沉。


    “我懷疑,他體內的寒毒,乃是寒冰玄蠶之毒。”張教習輕輕說道。


    “寒冰玄蠶?怎麽可能?”


    柳紅夢驚呼出聲。


    蕭北夢也是驚訝不已,他知道寒冰玄蠶。


    寒冰玄蠶,南蠻百族寒族的圖騰。擅隱匿行跡,擅用寒毒,寒毒入體,往往無藥可解,無藥可醫。


    “寒族連同寒冰玄蠶在聖朝之時,就被初代聖王給鎮壓剿滅,他怎麽可能會中寒冰玄蠶之毒?”柳紅夢接著說道,表情分明有些不相信。


    “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張教習皺起了眉頭,轉而又說道:“柳教習,這隻是我的猜測,還沒有確定。我回去之後,再多方驗證一番。”


    “有勞張教習。”


    柳紅夢起身,客氣地將張教習送了出去。


    待到柳紅夢回來的時候,蕭北夢已經摘去了麵巾和鬥笠。


    “小北,沒關係的,寒冰玄蠶早已湮滅,你體內的寒毒肯定不是玄蠶之毒。後麵還有幾位教習過來,不準,他們的診斷會不一樣,會有壓製或者祛除你體內的寒毒的辦法。”柳紅夢柔聲安慰。


    “柳姨,我知道,你不用擔心的。若是我的寒毒能如此輕易被清除,也不會一直拖到現在。”


    蕭北夢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柳姨,天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還要曬書呢。”


    “去吧。”柳紅夢點了點頭,強裝出笑容,目送蕭北夢離去。


    “千蝶,你放心,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替蕭北治療寒毒的。”柳紅夢一直看著蕭北夢消失在夜色當中,喃喃自語。


    蕭北夢回自己的小院後,心虛難寧。不因為張教習祛除不了他體內的寒毒,而是因為寒冰玄蠶。


    如果自己體內的寒毒真的是寒冰玄蠶之毒,藏在蕭北夢心中,一些難以解釋的疑團就有了答案。


    而且,他已經基本上能肯定,自己體內的寒毒就是寒冰玄蠶之毒。


    楚千蝶身為女劍仙,尋常寒毒如何能置她於死地,但如果是寒冰玄蠶之毒,便不一樣。


    結合這些年的種種調查,蕭北夢大致推斷出了母親楚千蝶的死因。


    當年,楚千蝶懷上蕭北夢的時候,遭人暗算,中了寒冰玄蠶之毒。


    依照楚千蝶的修為,若是運功及時,還是有一定把握將寒毒給祛除出體外的。但是,如此一來,肚子裏的蕭北夢便保不住了。


    最後,楚千蝶在自身的安危和蕭北夢之間,選擇了後者,選擇全力保護蕭北夢。


    隻不過,寒冰玄蠶的寒毒太過霸道,蕭北夢一生來就寒毒侵體,身體和神魂俱是孱弱無比,楚千蝶費盡心力,才讓他僥幸地活了下來。


    但是,寒冰玄蠶的寒毒也在楚千蝶的體內紮根下來,日趨嚴重,最後導致楚千蝶香消玉殞。


    得出這些推斷後,蕭北夢端坐在床上,淚流滿麵,很快便濕透了衣襟。


    關於楚千蝶的記憶隨即翻湧在眼前,讓他泣不成聲。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蕭北夢擦幹了眼淚,起得身來,開始練字,一個個透著或強或弱劍氣的劍字很快在屋內鋪散開來。


    他心中的悲傷緩緩消退,轉而變成了憤怒,流淌於筆端,使得一個個的劍字殺氣森然,似欲破紙而出。


    寒冰玄蠶消失已久,卻突然出現,並毒害了楚千蝶,其中必然藏著巨大的隱秘。


    “母親,你放心,隻要孩兒能挺過這一關。不管是誰害了你,我一定要讓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蕭北夢暗暗發誓。


    先前,對於楚千蝶的死因,蕭北夢茫然沒有頭緒。


    如今,他終於有了明確的線索,隻要找到寒冰玄蠶,當年的事情就能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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