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張耳的邏輯,兩人畢竟有過刎頸之交,即便後來政見不同,分道揚德,但不至於成為仇人,不相信陳餘打算攻滅其國。


    心直口快的趙午開口道,“大王曾與陳餘一同重建趙國,今吾王王趙地,陳餘卻三縣之侯,其心必不平,此果雖乃項王所致,其怨在項王,其恨卻在大王。”


    貫高點頭讚同,“大王,據觀津縣令所察,陳餘遣夏說使齊,已歸,反楚之田榮已允諾發兵助之,恒山國初建,統兵大將一直懸而未決,此乃危機時也,當立刻防備。”


    貫高和趙午皆言已經偵測到陳餘的異常舉動,三縣練兵意在恒山國。


    此時的張耳才承認陳餘欲反趙地之事,張耳的目光在四人的身上來回徘徊,“如今之計,何人為將?”


    貫高、趙午、蒯徹、甘公四人皆麵麵相飄,竟出現短暫的沉默。


    張耳歎息,“如申陽在……”


    後麵的話張耳沒有再說,他不僅想起自己的寵臣申陽,更想起陳澤等戰死在钜鹿的愛將,如今想起來竟然是青黃不接,實在有些感歎。


    想起這些,張耳忽然對陳除沒那麽多的愧疚,眼眸忽然變得清激,即便陳餘曾經以父侍奉過他,但就是陳餘的膽小怕事,隻給五千人馬,去跟二十萬的王離軍去先試,有什麽好試的,懸殊太大。


    就算先嚐秦軍,至少要給予一萬兵馬,從某種角度而言是陳餘的膽小怕事導致兩員戰將戰死。


    張耳的目光變得很清澈,但大殿卻陷入寂靜,張耳再次大破寂靜,“可有將才推舉?”


    又是短暫的沉默,趙午則開口道,“大王,吾有一人可推薦……”


    張耳眼睛一亮,此時的趙午看起來如入午眠,眼皮打架,幾乎眯成一條縫,但眸光依舊很亮,笑道,“快講來。”


    趙午道,“趙人曾舉趙陘城人田叔於臣,此人善劍術,又好黃老之學,頗懂兵略,為人刻峭廉潔,可為將。”


    話音未落,張耳的眼睛早已透出喜色,此時的蒯徹不得已開口潑冷水,“此人可從過軍,帶過兵?”


    趙午搖搖頭,這一搖張耳的心跟著往下沉。


    蒯徹道,“不曾用兵,難以與久戰之陳餘,齊將之田光相抗衡,臣憂慮。”


    張耳默然點頭,思慮片刻似乎在努力的下決定,“趙丞相,可還有人選?”


    趙午開口又推薦一人,與田叔一樣乃文武雙全之人,孟舒,忠義仁愛,同樣的不曾用兵。


    張耳聽聞同樣不曾用兵,心又是哇涼,眼神閃爍,他看向蒯徹,道,“先生有何高見?”


    蒯徹道,“大王,今漢王已入關,燕王臧荼已斬殺舊主韓廣,齊地田榮已並三齊為王,此乃天下大亂,又將易主之兆,唯厲兵秣馬,嚴加防守,才不至於失國,


    竊以為可取二人之長,為恒山國增添勇將,大將之位關乎三軍生死,當乃德高望重,大王之親信方可,臣可盡力輔佐,望大王定奪。”


    好個機智的蒯徹,一下子又將問題拋回來,張耳心中越加想念舊日部將,但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臉上一陣殷紅過後,似乎下定決心,“諸公聽令……貫高為大將,蒯徹任裨將佐之,田叔為騎將,以孟舒為步將,統帥三軍於钜鹿,與


    襄國成犄角之勢,做好嚴密防守。趙午佐寡人坐鎮襄國。”


    話音一落,忽然一道霞光自窗前射入,一輪紅日不知不覺已經懸掛在枝頭之上,張耳打一個哈欠,“不覺竟已天亮,諸公勞苦,速回府好生休息,傍晚時分進行部署。”


    張耳剛起身,蒯徹立刻道,“大王,嚴加備之,不如出擊,趁齊兵未至,即刻興兵至南皮,恰可夜襲,一舉滅之,永絕後患。”


    的確是個好主意,奈何此時的張耳被困魔侵擾,哈欠連連急於下榻,便道,“雖有反心,實無兵舉,寡人素有賢名,豈能為瘙癢之疾夜襲滅侯國,為他人恥笑耳……”


    話音未落,張耳已經走出大殿,早有侍女攙扶著向寢宮走去。


    蒯徹搖頭歎息,“無奈耳……二公可願聽徹肺腑之言?”


    貫高、趙午齊聲道,“足下請言。”


    蒯徹又歎息道,“大王賢德,不用詐謀奇計,必為二子所虜,二公如惜命,速去。”


    貫高怒道,“吾等早年便追隨大王,敬大王賢名,大王仁愛臣下,信重高,拜高相,高豈能舍王而獨生,足下之言,高恥於行。”


    貫高一怒,倒讓蒯徹有些震驚,趙午見蒯徹麵有尷尬之色,急忙解圍道,“足下之言,頗具道理……”


    言至此,貫高瞪一眼趙午,但趙午沒有理會貫高,繼續道,“大王仁愛,臣等不忍離去,願足下出計協助吾等滅隱患。”


    蒯徹見二相頗有大義凜然的風範,亦對他們的忠心感到敬佩,於是開口道,“固守钜鹿,恐再現钜鹿之困,可發兵入駐觀津,沿漳水擺兵布陣,進可擊,退可督察陳餘一舉一動。”


    話音未落,貫高、趙午謝過蒯徹,他們的目光又看向甘公,貫高的語氣頗為敬重,“甘公,高為恒山國,不得已違背大王之意而發兵,願甘公助吾等。”


    甘公笑道,“德不過一占星者,未涉軍政,更不懂兵略,如何助之,相國莫要說笑。”


    貫高道,“吾等如違背大王之意發兵觀津,大王必怒,望甘公平大王之怒,大王頗為敬重甘公。”


    甘公無奈一笑道,“也罷。”


    有人的地方有江湖,何況乃廟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等的榮耀,何人不動其念,在貫高悄然發動兵馬,過钜鹿沿漳水向東北而去時,早有人悄悄向張耳回報。


    對於某些人,隻要能爬上高位,怎管他什麽策略,張耳休息醒來再次召集諸將相商議防禦之事。


    怒,恐,又驚又怒,貫高居然違背王令不守钜鹿,而是發兵觀津,大怒。


    貫高不見,蒯徹亦不見,這讓張耳怒的同時有一絲絲驚恐,張耳那雙很少射出怒意的雙眸盯在趙午身上。


    張耳道,“貫高謀反,趙相為何不報?”


    趙午一臉的鎮靜,淡然道,“大王,貫相未曾謀反,乃興兵钜陳餘。”


    張耳的怒意依舊沒有消散,“寡人已下令駐守钜鹿,抗命不從,其未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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