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環著抄手遊廊回去,一路有下人福身行禮,卻個個眼神有異,更有竊竊私語者,被知秋抓住,好一通斥罵。


    “姐姐這是做什麽?”林思月倏然從遊廊拐角走出,一臉幸災樂禍。


    “你好歹是府中大姑娘,如今突然要遠嫁,下人們擔心你,閑聊幾句也是情理之中,姐姐有火氣,何必逮著下人出氣呢。”


    她擺了擺手,命那幾個背後嚼舌根的婢子下去,仿佛那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高門大戶有高門大戶的規矩,林家不是皇親貴戚,父親卻也官居一品,府中下人品行不端,就是我林府家風不正,此乃臉麵。”


    林思棠不疾不徐,語氣也算得上溫柔,隻是字字句句,卻直戳林思月肺管子,“顧姨娘出身不好,我能理解。”


    “隻是,如今她嫁進林家也有十幾年了,怎還是沒有一點長進,連同妹妹,也教養的如此…粗鄙,難登大雅之堂。”


    “林思棠,你今天是吃刀子了嗎?那麽尖酸刻薄!”林思月都快氣炸了。


    林思棠是句句都往她痛處上劃拉啊。


    她生平最恨,一是說她皮膚黑,二就是生母乃商賈之女。


    林思棠挑唇笑笑,“怎麽?妹妹等在這裏不就是想聽我說話嗎,不然不回去撲粉?遮遮你那血盆大口。”


    “你說誰嘴巴大呢,林思棠,你嘴怎麽那麽毒。”林思月被氣的拎著裙擺就要朝林思棠撲來。


    “哎呀,這邊有石頭,妹妹小心啊,莫摔著了。”林思棠幽幽說著,朝知秋使了個眼色。


    知秋會意,上前半步側身伸出腳絆了林思月一下,她整個人立時朝前撲去。


    “嘭”的一聲,林思月雙膝結結實實跪在了地上,立時疼的她嚎叫起來。


    “都說了有石頭,怎麽那麽不小心呢。”林思棠搖搖頭,伸手欲扶她,“好妹妹,快讓姐姐看看,摔哪了,疼不疼?”


    林思月眼淚都出來了,下意識抓住林思棠的手,就在膝蓋離開地方之時,林思棠手卻猛得收回,她再次重心不穩,摔了下去。


    林思棠拿帕子擦了擦手,“不願起來就算了,再跪著緩會兒吧。”


    林思月揉著膝蓋,水珠掛了一臉,“林思棠,你是故意的。”


    “以往裝的溫良賢淑,端莊大方,而如今要離府了,就暴露了本來麵目,故意折騰報複我,是不是?”


    林思棠都掠過她走了,又停了下來,“報複你?報複你什麽,你不是一向最敬重喜歡我這個姐姐了嗎,我為何要報複你?”


    林思月一哽,睜大眼睛看著林思棠,滿是不可置信。


    那些話,都是曾經她對薑玄祁說的,為著博他好感,若是林思棠說她壞話,也能恰顯其小人之心,鼠肚雞腸。


    “你…你什麽時候知曉的?”


    林思棠笑的無辜,“知曉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呢?”


    林思月麵皮抖了抖,揉著膝蓋站起了身,“既然都知,那你我之間,就不必裝腔作勢了。”


    “你一直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不過是因著血緣,不得不喚一句姐姐妹妹,我是喜歡薑玄祁,很喜歡很喜歡。”


    “林思棠,你我爭鋒了十數年,卻都沒能把對方怎麽樣,但這局,你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你恐不知,皇上雖是天子,卻也要顧及悠悠眾口,怎會奪臣之妻,其實,朝堂一開始定的人是我,可父親疼我,不讓我遠嫁,主動進宮求皇上,才換成了你。”


    林思月說完,一臉洋洋得意的看著林思棠,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不甘、痛苦、憤怒。


    可…林思棠卻一臉淡然,“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再不去告狀,膝蓋該消紅了。”


    林思月有絲挫敗,氣的咬牙切齒,“你都不會生氣的嗎?你是替我嫁哎,還有薑玄祁,也是我的了,你就一點都不憤怒嗎?”


    “傻子。”林思棠看神經一般看了林思月一眼,抬步離開。


    “林思棠,你知不知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死樣子,整日裝風輕雲淡,虛偽至極。”林思月對著林思棠背影喊。


    因為她有一個名門出身的生母,因為她是原配所出,因為林思棠的種種端方,更突顯她的粗鄙與毛躁。


    所以,她不喜歡這個溫良賢淑,高貴典雅的姐姐。


    ……


    一路上,知秋幾次三番偷覷林思棠,最終忍不住問,“姑娘在老爺院裏時,是不是就知曉您是替二姑娘的了?”


    林思棠點點頭。


    知秋滿腔不平,哭著說,“老爺太偏心了,姑娘一向聰慧,若是不願嫁,定有千百個方法,您不該答應的。”


    “傻丫頭。”林思棠勉強笑了笑,“他偏心,可我終歸欠他生養之恩,聖旨已下,豈容屢次更改,為人子,總是不能讓林氏一族皆因我而遭難。”


    那樣的罪責與不孝惡名,她擔不起!


    “姑娘就是太善良了,那北王府男兒都乃武將,定都是粗魯之輩,怎會懂如何善待姑娘,怎比薑公子溫和雅致,太委屈姑娘了。”


    此時,二人已回了春棠院,林思棠站在海棠樹下,看著枝頭上花攢錦簇,澀聲呢喃,“薑玄祁雖好,卻非良人。”


    薑家,光是府中所住嫡枝庶枝就有七八房,姬妾姨娘更是數不勝數。


    其爭鬥比之戲班子都要精彩幾分,且,又有一個眼高於頂,尖酸刻薄,不喜她的婆母,公爹嘛,亦是個玩弄權術,不擇手段的好手。


    林思棠很滿意薑玄祁,可亦十分理智,薑家,並不是個好去處,就掌管中饋所操勞,就能早早熬死她。


    便是之前沒有這樁指婚,她也反複猶豫衡量,弊終是大於那點蠅頭小情。


    另一個丫鬟知書見姑娘回來了,匆匆迎主子進屋,倒上茶水。


    林思棠抿了一口,吩咐,“將知春,知夏都叫來,我有事同你們說。”


    知秋立時去了,不一會兒就帶著另兩個丫鬟回來。


    林思棠放下茶盞,看著四個大丫鬟,少見的嚴肅,“你們都是自小跟著我的,如今我就要遠嫁青州,遂想問問你們,可想留在皇城?”


    知秋第一個慌了,“姑娘,您不要奴婢們了?”


    知書一向沉穩些,這會兒卻直接跪了下去,“奴婢跟著姑娘,姑娘去哪,哪就是家。”


    “奴婢們也是。”其餘三人紛紛應和。


    林思棠讓她們起來,“我不是不要你們的意思,隻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此去青州,前途不明…生死難料。”


    她看向知春,“知春,你同外院李原情投意合,好事將近,你舍得拋下他走?”


    “舍不得,可奴婢更舍不得姑娘,李原是奴婢心頭好,可姑娘,卻是奴婢命。”


    知春眼眸清澈,十分堅定,“若他舍不得奴婢,就隨奴婢走,反之,就非奴婢良人。”


    “可李原是家生子。”林思棠提醒。


    他有父母兄弟在皇城,隻怕不會舍棄親人。


    “那奴婢就舍了他,要姑娘。”


    “好,你們去收拾東西吧,三日後,隨我出嫁。”


    “知書,知夏,你二人將我母親嫁妝清點造冊,明後日,全府搜尋,該是我們的,給我一個子不少的拿回來,一扇一紙都不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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