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王府。


    飛簷青瓦的廊簷下掛著靈巧燈籠,遊廊曲折悠長,玄翼剛往青州王府傳信回來,便聽下人稟報,有人尋他。


    “來人是個姑娘,說是…林府大姑娘的丫鬟,有要事見您。”


    玄翼冷峻麵容皺了皺,“將人帶過來吧。”


    林府大姑娘,玄翼對這個名稱很陌生,而如今,則十分不喜。


    不一會兒,知秋就被下人帶去了偏廳,玄翼坐在圈椅上,冷漠的連眼神都不曾予一個。


    “在下奉命行事,你家姑娘若有怨,還勞先忍著,等去了青州做了二少夫人,再來興師問罪不遲。”


    知秋怔了怔,旋即撇嘴嗤笑,“原來閣下也知今日所行,上不得台麵啊。”


    北王府意圖,竟是皆被姑娘料中,而這什麽玄翼,竟是連裝都不裝,實屬過分。


    “不過,我家姑娘大氣,亦感念北王府赫赫戰功,身先士卒護北涼子民,不會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所以今日來,並非興師問罪,而是奉上十裏紅妝。”


    玄翼險些以為聽錯了,第一次正眼看向知秋,“你說什麽?”


    “奉上十裏紅妝啊,不是北王府二公子要求的嗎?”


    玄翼一時沒有言語,似是在思量知秋話中真假。


    玄策說過,皇城這些權貴,最是奸險狡詐。


    “你家姑娘不生氣?”玄翼蹙眉問。


    正常而言,哪家姑娘被如此下臉麵,丟人現眼,不悲憤惱怒。


    可這林府大姑娘…


    玄翼眼神凝了凝,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越想,他越覺得有可能,否則林府為何突然換人,定是舍不得那二姑娘。


    他腦中一陣天馬行空,已經思量好了今夜就拚上性命,了結了林思棠!


    “我家姑娘大度,海納百川。”知秋冷冷說。


    “這個是我家姑娘給你的。”


    玄翼心中都在磨刀霍霍了,驟然看見遞至眼前的書信,下意識接過打開。


    待看完了信上所言,他心中想法立時煙消雲散,冷沉的嘴角抽動了幾下。


    “你確定,這是你家姑娘意思?”


    知秋點頭,“當然,姑娘還有幾句話,要奴婢帶給閣下。”


    “姑娘說,既然要嫁予北王二公子,那往後就都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自然該一致對外,為自家謀利。”


    玄翼看看知秋,又看看手中書信,久久不語。


    實是今日回城,所接收信息量太大,讓他腦袋有些轉不過彎。


    不怪玄策說,皇城中人,個個腹黑奸險。


    先是二少夫人從林府二姑娘換成了大姑娘,如今那勞什子大姑娘,不僅不生氣,竟還要他配合她謀奪家產。


    女子外向,不外如是,隻不知林太保可知曉家中女兒胳膊肘都拐出花來了。


    “明日,就端看閣下表演了。”知秋福了福身,轉身離去。


    玄翼卻拿著書信半晌沒動,麵無表情的臉有絲絲龜裂,仿佛遇上了什麽絕世難題。


    怕有坑,可又…對那未來二少夫人,有些許期待。


    他琢磨著知秋那番都是一家人的話,怎麽都有些…覺得那大姑娘腦子不怎麽聰明。


    ……


    日暮日升,四月的青州已有了些許熱意。


    高掛著北王府匾額的高門宅院,已算是周邊不錯的建造了,隻是比之京城北王府,仍遠遠不及。


    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是穿堂,地上擱置了一個紫檀木繡青竹的落地屏風。


    一侍衛匆匆轉過屏風,叩響了後麵正房的門,“主子。”


    “嗯。”一低沉幽緩的聲音在屋中響起,侍衛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燃著淡淡熏香,幾扇芙蓉窗卻全部敞開著,不知其主人究竟是愛此香,還是討厭。


    侍衛不以為意,因為那是北辰硯數年習慣。


    “主子,玄翼加急送回的消息。”侍衛衝窗前男子稟報。


    男人負手而立於窗前,脊背挺拔如鬆,身形修長,一身暗黑色錦袍繡著絲絲暗紋,光是背影,就予人一種矜貴不可攀之感。


    “念。”北辰硯指尖撚了撚,轉過身走向了不遠處的搖椅。


    玉冠高束,寬肩窄腰,尤其是那張麵容,書中所讚麵如冠玉,應就是如此。


    可美則美矣,卻被他周身那股子陰沉淩厲隔絕,讓人無一絲想要與之親近的想法。


    侍衛打開信看了看,臉色有些難看,“玄翼說,主子原定賜婚人選改了,從林府二姑娘換成了…林府大姑娘。”


    北辰硯正百無聊賴的翻著小幾上的兵書,聞言怔住,黑眸似有暗流浮動,薄唇緊抿。


    “換了林府大姑娘?”


    “是。”


    北辰硯拿兵書的手略有些泛白,“是…林太保原配夫人所出的那位大姑娘?”


    侍衛愣了愣,“這個…玄翼倒是沒提。”


    “廢物,連這個都不知查清楚再稟嗎。”北辰硯臉色幽沉。


    侍衛抿著唇,呐呐說,“後日花轎就要出城,玄翼是加急送來的,若是在查仔細些,怕是會晚上幾日才能稟至青州。”


    北辰硯淡淡抬眸撇了侍衛一眼,那侍衛立即垂首恭眉,閉嘴不語了。


    “那位大姑娘,不是已經有婚約了嗎,怎會……”


    北辰硯似是自言自語,侍衛立時接口,“要不屬下加急去問,想是兩三日就能收到回信。”


    北辰硯垂下眸,沒有言語,侍衛卻明白了他意思,轉身去辦。


    “等等。”北辰硯倏然開口,黑眸深不見底,“若是她,就…”


    “算了。”北辰硯又疲憊的閉了閉眼,“你去吧。”


    從大哥戰死,他就沒有睡過一日安穩覺,而不被噩夢屍山驚醒,被愧疚悲痛所焚蝕。


    “玄楓。”


    一侍衛衣著男子推門而入,“屬下在。”


    “今日郎中可去看了嫂嫂,腹中孩兒可好?”


    玄楓垂著頭,亦有些悲痛,“郎中說,世子妃傷心過度,連同胎兒都有些不穩,需好生將養。”


    一模一樣的說辭,世子妃怎不知曉大悲對孩子不好,可喪夫之痛,如挖骨焚心,如何承受!


    北王府烏雲籠罩,悲戚哀悼。


    可他們拚上命保護的朝廷,卻絲毫不顧王府有喪,以大喜為封賞,多麽薄涼可笑。


    “主子,朝廷分明是在羞辱,作踐我北王府。”玄楓恨的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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