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半時分,馬車才終於抵達,林思棠渾身都麻了,被知秋扶下馬車。


    玄翼正在同一個男子交談,二人時不時扭頭看她一眼,眼神帶著幾分探究。


    林思棠視若無睹,抬眸看了眼麵前宅院,抬步走了進去。


    院中早有人收到命令,候在那,“二少夫人,屋子都已布置妥當,您這邊請。”


    “有勞。”


    林思棠帶著四個丫鬟,跟在那婆子身後往裏走。


    兩進宅院,不大不小,林思棠的屋子安排在後院正房。


    婆子推開屋門,點上燭火,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立時亮堂幾分。


    “匆忙之下,許有疏漏,若有什麽需要,二少夫人可隨時吩咐。”


    林思棠看了眼屋中陳設,中規中矩,應有盡有,挑不出什麽錯處。


    “已經很好了,知秋。”


    知秋立即上前一步,往那婆子手中塞了個銀錠子,“有勞嬤嬤了。”


    “二少夫人太客氣了。”婆子攥著銀錠子,高高興興的走了。


    知秋在屋中轉了一圈,很是滿意,“姑娘,看來北王府還是看重您的。”


    林思棠立在窗前,聞言側了側頭,“早些休息吧,明後日還有的忙。”


    如今隻是冰山一角,根本不足以說明北王府的態度。


    還有方才婆子那句匆忙之下…說明這個宅院並非是早就備下的,而是今日新下的決定。


    那麽先前供她居住的是哪裏,又為何突然改變?


    是因為,她今日在城門口的所為,發揮了效用嗎?


    第二日一早,林思棠被院中喧囂吵醒。


    “外麵在幹什麽?”


    知秋快步進屋,滿臉笑容,“是北王府的人在布置院子。”


    林思棠落腳此處,就要在此出嫁,那該有的熱鬧就必不可少。


    廊下腳步陣陣,不時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林思棠惺忪眸子緩緩清明,掀開錦被下床,“知書呢,讓她進來。”


    知秋看姑娘一臉慎重,忙出門喚了知書進來。


    “姑娘。”知秋垂著頭,側臉沉暗,遠不如知秋那般歡喜。


    “可看出什麽了?”林思棠穿衣梳洗,邊問。


    知書抿了抿唇,“北王府正值喪期,心中悲痛,在所難免。”


    林思棠側頭看她一眼,沒有言語。


    光是那些擾人的刻意喧囂同叮叮當當聲響,就能窺其對此婚的不忿。


    林思棠不用看,也能猜到北王府下人布置院子時,臉上的不滿與怨憤。


    “玄翼呢?”


    “玄翼回王府複命了,換了一個叫玄楓的守在這。”


    “將人請來。”林思棠收拾好儀容,款款起身去了外間。


    觸目所及,到處都已貼上喜字,紅綢纏繞,連同杯盞下都置了一張紅紙。


    下人們來來往往,仿佛忙的腳不沾地,連對林思棠行禮問候都沒有空隙。


    林思棠坐了許久,門外人來人往,沒有人奉上茶水,亦沒有人停下腳步,玄楓亦沒有來。


    隻是她性子一向沉穩,耐心十足,無事人一般等了兩刻鍾,知秋才帶著一男子姍姍來遲。


    “外麵事忙,勞二少夫人久等了。”玄楓很是恭敬,餘光卻注意著林思棠臉色。


    昨日夜深,女子如月中聚雪,驚鴻豔影,隻匆匆一瞥,今日再看,確玉軟花柔,林下風致!


    玄楓心中想著,主子是不是見過此女花容月貌,才如此反常。


    “無礙。”林思棠語調低柔,“我尋你來,是有一事想勞你代為轉告。”


    玄楓一拱手,“二少夫人客氣,但吩咐無妨。”


    林思棠斟酌片刻開口,“我同二公子婚事,乃皇上所賜,原是為撫慰軍心。”


    “而關口一戰,傷亡頗重,軍魂尚未安寧,倘若此時吹鼓鳴金,紅綢鋪地操辦,委實寒了那些為國,馬革裹屍之士的家眷,反倒違背了皇上本意。”


    “我的意思是,一切從簡,效仿前朝熱孝成婚,也算是我同二公子一番心意,以吊念那些逝去亡魂。”


    皇上賜婚,北王府打碎牙咽下去,也得熱熱鬧鬧操辦,可若是由她以皇帝名義提出一切從簡,那就不一樣了。


    皇上不僅不會認為北王府心存怨恨,怠慢聖意,而會讚賞她,忠義高潔!


    玄楓怔住,看著林思棠那張柔美小臉,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玄楓侍衛可是沒聽明白?”


    “聽…聽明白了。”


    “那可否將我意思代為轉告二公子?”


    “當然,我隻是建議,最終結果,還是由二公子做主。”


    林思棠聲音輕軟,一副好脾氣模樣。


    玄楓垂下了頭,“二少夫人所言,屬下會一五一十轉告主子。”


    “那就有勞了。”林思棠看著玄楓走遠,才斂了笑容。


    她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臉頰,歎了一聲,“原來一直笑,也不是那麽好受的。”


    知秋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姑娘,婚嫁一生隻此一次,您怎能提出如此要求?”


    大紅喜服,紅綢遍布,那是每個女子的心之所向,最為重要的日子啊!


    林思棠唇瓣浮上一絲苦笑,“隻此一次。”


    “如今,我們連命都要保不住了,還執著妄想那些縹緲之物,豈不可笑!”


    用一個大婚,換北王府上下對她改觀,能讓往後日子好過些,十分值得。


    這一路,她小心翼翼,事事籌謀,才得以周全。


    林思棠起身回了裏屋,打開窗子,撕掉了那大紅喜字。


    “隻要能安安穩穩活下去,身外之物,隨時可棄。”


    青州不比皇城,她隻有審時度勢,步步為營,方能博取信任,活下去。


    *


    北王府,北辰硯的書房。


    “她當真如此說?”北辰硯黑眸清幽,本依靠在圈椅中的身子坐直了些許。


    “是。”


    玄楓對林思棠,也頗有些不可思議。


    須知,婚事的隆重,很大程度上,基奠了她在北王府的地位。


    北辰硯沉默不語,那張冷沉麵容,並不見絲毫愉悅。


    玄楓一時有些拿不準意思。


    不用敲敲打打,於世子喪期掛紅,不該是令北王府上下十分寬心的事嗎?


    “主子?”


    “依她意思。”北辰硯淡淡開口。


    “是。”


    北辰硯,“把繡房提前備的那套婚服給她送去。”


    玄楓眸子閃了閃,再次應是。


    書房中就剩北辰硯一人時,他麵上平靜褪去,化為了深幽。


    那個小丫頭,還是一樣的滿腹心機,隻是如今這副汲營求生的模樣,竟令他莫名有些揪心。


    此一路,她該是日夜難寐,提心吊膽,費盡心力思慮綢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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