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後,知秋將碗筷撤了下去,知書打開了知夏提來的食盒,將一碗黑漆漆的藥放在了林思棠跟前。


    濃烈的苦味撲麵而來,夾雜著一絲古怪的腥氣,令她皺緊了眉頭。


    “這是什麽藥材熬的,味道為何如此怪異?”


    知書搖了搖頭,“知夏不讓奴婢上前,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麽。”


    她皺眉又看了半晌,才鼓起勇氣將藥碗端了起來,送入嘴邊。


    突然這時,一道頎長偉岸的黑影籠罩在她身上,遮去了屋中大片光亮。


    炎炎夏日,林思棠卻感覺到了強烈的冷意。


    她含在口中的湯藥半晌都沒咽下去,隻覺頭頂上方那絲帶著強烈壓迫與淩厲的視線,讓她心尖顫動,透不過氣。


    她抬眸,就對上了北辰硯暴戾,裹挾著濃濃沉暗的黑眸,似無底深淵。


    她梗了梗脖子,才將那口藥咽下去,苦的她直擰眉,北辰硯麵色卻更加森冷,猶如冬日寒雪。


    知書趕忙上前一步解釋,“姑爺別誤會,姑娘喝的不是……不是避子湯,是調理身子的湯藥,驅寒的。”


    林思棠立即附和點頭,垂頭看了眼湯碗,放在了桌麵上。


    “不信你可以派大夫來查。”


    “阿守,喚大夫。”北辰硯幽沉的嗓音在屋中回蕩。


    林思棠嘴角抽了抽,他該是有多麽不信她啊。


    二人就那麽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等了一刻鍾的功夫。


    北辰硯視線凝視著垂著頭的女子,眸中戾氣翻滾,“你最好所言屬實,否則看我不扒了你皮。”


    他就剛離開一個多時辰,她藥就又熬好了,時間拿捏的是真好。


    林思棠抿著唇不說話,也不抬頭看他。


    不一會兒,大夫就被阿守帶進了主屋。


    他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冷汗都下來了。


    “勞煩大夫查查那碗湯藥。”北辰硯抬步進屋,視線落在那黑漆漆的藥上,眸如利劍般淩厲。


    林思棠坐著不動,十分乖順的任由大夫端起那碗湯藥查驗。


    北辰硯看著她那不慌不忙的樣子,微皺了皺眉,難不成她所言確實是真的?


    他又不放心的移開視線看向大夫,他著實被這個女人耍的次數多了,更相信大夫的話。


    “如何?”


    大夫又仔細嗅了嗅,訝異的看了眼林思棠才道,“這碗藥是……坐胎藥,藥材劑量都沒什麽問題。”


    北辰硯一震,清雋的麵容滿是不敢置信,黑眸銳利的眯起,“你說什麽?”


    大夫彎著腰又重複了一遍,“回二公子,這碗藥一般是體寒的女子用來坐胎服的,藥並沒有什麽問題。”


    北辰硯凝視了大夫好半晌,才豁然轉頭看向了林思棠。


    她此時麵色爆紅,隻覺得丟人丟大發了,咬了咬唇,輕聲問那大夫,“這藥不是調理身子,驅寒的嗎?”


    知夏就是這麽說的啊,怎麽就成了坐胎藥了?


    “是有驅寒的功效,但……隻要是坐胎藥,都有驅寒的功效,隻是這碗坐胎藥裏,驅寒藥物劑量偏重一些,其他同旁的坐胎藥沒什麽區別。”


    它本質上,就是坐胎藥。


    “……”知夏那個半吊子水平的庸醫,林思棠咬牙切齒,此時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北辰硯淡淡看了眼林思棠,朝一旁的知書使了個眼色,知書立即上前將大夫請了出去。


    林思棠卻倏然抬頭,掩藏住羞意,一臉硬氣的看著他,“如今信了?用不用再請個別的大夫來看看,萬一是我買通了那個大夫呢。”


    北辰硯凝視她片刻,沒有回答,走過去端起了那碗藥,“喝了。”


    林思棠眉頭一擰,“都涼了,更苦了,我不喝。”


    不想北辰硯垂頭卻抿了一口,“溫度尚可,可以喝。”


    林思棠此刻後悔極了,她就該讓知夏直接 提走的。


    被北辰硯壓迫威脅的目光盯著,她硬著頭皮就著他的手一口氣喝了下去。


    苦的她小臉都皺巴到了一起,“蜜餞。”


    北辰硯扭頭看了眼她手指的那盤子蜜餞,伸手捏了一顆,卻是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林思棠瞪大眼睛看著他,眸中滿是怒氣。


    可下一瞬,那張清雋麵容卻忽然放大,大掌扣著她後腦勺,溫涼的唇印上了她苦澀的唇,蜜餞的香甜從他口中渡到了她口中。


    “……”


    林思棠睜大眼睛看著他,好半晌才得以重新呼吸,麵頰臊的通紅,狠狠瞪了眼北辰硯。


    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見!


    北辰硯卻涼聲道,“別以為如此我就會原諒你,你要補償我的日子還在後頭。”


    “……”林思棠哼了哼,沒有說話。


    “我還有政務要忙,你回床上躺著好生歇歇,晚一些回來用晚膳。”


    林思棠點頭應了一聲“嗯”。


    等北辰硯離開,她立即喚了知書進屋,“讓知夏抽空回來一趟見我。”


    知書看著姑娘氣鼓鼓的模樣,掩唇笑了起來,“姑娘該賞知夏才是,您是沒瞧見,方才姑爺走時滿麵春風的,眼角眉梢都蘊著暖意,奴婢可是好久都不曾見過姑爺如此模樣了。”


    林思棠怒氣一滯,抬眸看了眼知書,“是嗎?”


    可他方才在屋裏時,除了拿眼睛威脅恐嚇她,可是沒半絲溫情。


    嘴裏的苦被蜜餞的甜膩壓下,林思棠舔了舔唇瓣,麵上浮上了一抹笑容。


    ……


    書房。


    阿守幾次三番看向溫潤和煦的主子,一臉發懵,手肘碰了碰玄楓,壓低聲音問,“主子怎麽了?”


    “不知。”


    阿守撇撇嘴,“你就不好奇嗎?”


    “這些日子主子日日黑著臉,今日竟破天荒……”


    “玄楓。”正說著,北辰硯聲音突然響起。


    玄楓瞪他一眼,忙快步走到了書案前,“主子。”


    “讓你盯著的事情怎麽樣了?”


    玄楓麵色一沉,“屬下跟著許嬤嬤的馬車一直到城外,確實是往東南去了,隻是……”


    “張姑娘給許嬤嬤派了一個小丫鬟,囂張厲害的很,一路上,許嬤嬤不少受她磋磨,估計……人能不能活著到老家,還是個未知數。”


    北辰硯指尖敲擊在書案上,麵色發冷,嗤笑道,“她絕後患,下手的速度倒是快。”


    玄楓猶豫片刻,擰眉說道,“主子,許嬤嬤畢竟伺候了王妃幾十年,咱們……就眼睜睜看著她被張姑娘害死嗎?”


    “既然敢背叛,就該有承擔的覺悟,誤信了毒蛇,這是她理應付出的代價。”


    玄楓垂下頭,應了一聲是。


    北辰硯沉默片刻,又倏然道,“那個小丫鬟,派人去解決了吧,也算是……全了母妃和她主仆一場。”


    “是。”


    “安壽堂那邊什麽動靜?”


    阿守立即走上前,“張姑娘已經搬了進去,如今在給王妃侍疾。”


    “派人盯著些,再有動作,就永絕後患。”


    玄楓應下,遲疑片刻後道,“主子既早就知曉張姑娘與許嬤嬤狼狽為奸,為何不直接告訴王妃,將二人都處置了,卻要默許許嬤嬤被張姑娘陷害。”


    北辰硯眸子銳利眯起,冷笑了一聲,“許嬤嬤拿她當半個女兒,為了她背叛母妃,最後卻死在這半個女兒手裏,豈不妙哉。”


    “至於張言兒,那麽點小事,尚不足以母妃徹底放棄她。”


    要動手,就要幹脆利落,且不留餘地,不給她翻身的機會。


    阿守突然一撇嘴,說道,“這宅院裏的齷齪事當真是比打仗還曲折彎繞,本就該是少夫人的活計,卻讓主子一個八尺男兒操心,傳出去都有辱主子威嚴。”


    “少夫人倒好,從進府就一推二六五,啥都不管不問,就自己逍遙自在了。”


    “閉嘴,快別說了。”玄楓青著臉,忙拽他衣袖,狠狠瞪著他。


    阿守愣了愣,還未接話,便突然感覺有一道森冷淩厲的視線正凝視著他頭頂,那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了。


    他豁然抬頭,對上了北辰硯陰鷙的眸子,“女主子也是你能議論的,滾下去,領二十軍棍!”


    “……”


    阿守一臉懵,前幾日主子不也氣少夫人氣的咬牙切齒,說過類似的話嗎,今日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呢?


    “還不滾,是二十軍棍不盡興嗎。?”


    “沒有,沒有,盡興,挺盡興的。”阿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在玄楓的暗示下忙快步走了。


    書房中,北辰硯與玄楓又就著軍中事宜商談了一會兒,臨走之際,玄楓一臉躊躇。


    北辰硯抬眸看他一眼,“還有什麽事?”


    玄楓猶疑開口道,“主子,屬下……從奐月那聽了一些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


    北辰硯放下書籍,淡淡問,“有關少夫人的?”


    “是。”


    “說。”


    玄楓垂下頭道,“奐月說,主子未曾回來之前,她曾多次瞧見少夫人服用調理身子的湯藥,據少夫人的那幾個丫鬟所說,好像是類似……生子一類的藥物。”


    北辰硯一震,黝黑的眸子似蕩起了絲絲波湧。


    他回來之前?原來那麽早開始,她就已經開始喝坐胎藥了嗎。


    所以……避子湯,隻是她初嫁,二人不曾建立情意時的決定。


    北辰硯抿著唇,半晌沒有言語。


    理智而言,於她當時處境,二人中間隔著的種種博弈,喝避子湯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想起近日種種,他開始沉思,他對她,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玄楓抬眸偷覷了眼主子神色,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


    另一邊,知夏被知書叫了回來,瞧見姑娘直直盯著她,渾身都不自在,扯唇笑了幾下。


    “姑娘,可是有什麽問題?”


    “你給我的補藥,究竟是驅寒的,還是……坐胎藥?”


    “有什麽區別嗎?”知夏一臉不解,氣的林思棠心肝都疼。


    “坐胎藥同補藥怎會沒有區別?”


    知夏搖了搖頭,“在別的大夫那有,可在奴婢這是沒有區別的,姑娘是不是忘了,奴婢的師傅是專門給女子看不會生孩子的。”


    “奴婢不會隻攻驅寒的藥方,那坐胎藥驅寒效果就很好,不比旁的藥方差的。”


    “……那能一樣嗎?”林思棠雙手撐著額頭,遮住了大半張臉,“知夏,你簡直就是庸醫。”


    “……奴婢一直都是啊,姑娘不是一直都這麽說嗎。”知夏勾著笑容,絲毫沒看出林思棠那想撞牆的心思。


    林思棠擺了擺手,知夏努努嘴,朝知書眨眨眼,就退了出去。


    王府藥房中。


    大夫拎著醫藥箱回去,就見一抹窈窕身影正立在房中翻看著他那著藥材,驚了他一跳。


    “張姑娘,您怎麽來了,可是王妃又有什麽不舒服?”


    張言兒淡淡回身,點了點頭,“義母昨夜睡不安穩,我來看看有沒有效果更好一些的安神之物。”


    “有倒是有,隻是……劑量有些重,恐會對身子有所損傷,多半會致使王妃日後過分依賴此物,小人的建議是,最好不用。”


    “無妨,你配一些給我,我會酌情,依情況而定用或不用。”


    大夫猶疑,“張姑娘,配藥倒是簡單,可有些話小人要先說在前麵,若是王妃一旦對此物產生依賴,可就很難戒掉了,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它會慢慢摧毀腐蝕一個人的身子,許半年,許一年,人就會瘦的不成樣子,想補回來可是難如登天。”


    “我知曉。”張言兒麵色有些不耐煩了,“讓你配就配,我是義母一手帶大的,還能害她不成。”


    大夫抿抿唇,沒有說話,去配藥了。


    張言兒漫不經心問道,“你方才拎著醫藥箱是哪個院裏的主子又不舒服了嗎?”


    “是不是世子妃肚子裏的孩子又胎像不穩了?”


    大夫順口回答,“不是世子妃,是二公子與二少夫人。”


    “嗯?”張言兒倏然轉身,看著案幾後抓藥的大夫,眸子眯起,“墨香居?辰硯哥哥怎麽了?”


    “二公子沒什麽問題,就是讓小人過去查驗一碗坐胎藥有沒有問題。”


    “坐胎藥?”張言兒麵色驟變,冷聲喝問,“什麽坐胎藥?”


    “當然是給二少夫人喝的坐胎藥。”大夫抬頭看見張言兒那張凶神惡煞的臉,滿目疑惑。


    不給二少夫人喝,難不成二公子喝?


    張言兒心跳都滯住了,陰冷浮上她的雙眸,凝結成冰。


    辰硯哥哥竟然給那個女人喝坐胎藥,他當真不介意她喝避子湯的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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