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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原想著順理成章除了張言兒,不動搖將士人心,但柳夫人的死,怕還是不好向柳將軍交代。”


    北辰硯端坐在書案後,並沒有什麽表情變化,“隻要人不是死在北王府,死在我們手中,就沒什麽不好交代。”


    “孟玨呢,可有受傷?”


    “沒有。”玄楓道,“有嫣兒姑娘護著,人沒事,就是心靈有些創傷再所難免。”


    “嗯。”想了想,他提筆點墨,在宣紙上落了幾筆,等晾幹後交給了玄楓。


    “快馬加鞭送去軍中交予王爺,務必在趕在柳家報喪之前。”


    柳將軍是北王左膀右臂,雖柳氏之死與北王府無關,但萬全起見,還應先行控住兵馬才好。


    夜裏,孟府來報,十六姨娘不滿親事,發了瘋,對孟玨,柳氏,先後下以殺手,柳氏當場斃命,孟玨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十六姨娘被孟府下人一劍封喉。


    “殺孟玨我想的通,可她為何對柳氏下此毒手,那是最疼她的人啊。”林思棠道。


    北辰硯指腹在她滑膩的臉上來回摩擦,“她是想全身而退,讓柳氏背負孟玨之死的罪名。”


    林思棠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她當真狠的下心。”


    “毒蛇從沒有情感可言。”北辰硯說。


    “思棠。”


    “嗯?”


    “讓你受委屈了。”北辰硯將她轉回來,與她對視,“我早就該除了張言兒,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一直拖到了現在。”


    “我理解。”她抱住了他健碩的腰身,“我都懂,動亂之際,北王府依仗隻有軍權,張言兒代表著現在以及未來,所有為家國犧牲的忠勇之士,若是北王府輕易殺了她,會讓不少將士寒心,甚至質疑他們所跟隨的主子是不是一個值得豁出性命擁護的人。”


    北辰硯緊緊擁著她,“還有一層原因,起勢迫在眉睫,張言兒的父母於軍中不少將領有恩,威望不小。”


    “起勢?”林思棠倏然坐直了身子看著他,“北辰硯——”


    “叫我辰硯。”他食指點在她紅唇上,起身將人擁入懷中,吻了上去。


    這個吻很長,一直到林思棠麵頰紅燙,喘不上氣才停。


    他抵著她額頭,輕聲道,“軍中已經快半年沒有發放過軍餉了,思棠,我不想再忍了,那些人就沒想給北王府留活路,我不能坐以待斃。”


    青州周遭藩王,已在暗中拉攏北王麾下將領,一旦軍權土崩瓦解,或日漸削弱,就是北王府亡寂之時。


    “思棠,你怕嗎?”


    “怕什麽?”林思棠問。


    “一旦起勢,就再無回頭之日了,風塵之變赤地千裏,刀折矢盡白骨露野,若輸了,北王府將……”


    “辰硯。”她阻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將身子窩在他懷裏,“若君而賢明,宣德明恩,北王府自當恭儉以先,守誠孝謙遜,可如今,我們拜手稽首,他卻依舊坐臥不安,急不可耐要除之,那便反了。”


    “我向來不怕死,但怕頭上懸著利劍,窩囊的活。”


    “好。”北辰硯愁雲散去,勾起嘴角,“思棠,不論結局如何,我都會護著你,此生無憂。”


    “嗯。”


    二人擁抱著彼此,陷入了寧靜。


    有小丫鬟匆匆來稟,“二公子,二少夫人,不好了,世子妃肚子疼的厲害,好像要生了。”


    林思棠,北辰硯對視一眼,迅速起身更衣趕往梧桐苑。


    北王妃已經到了,在門外來回踱步,不住往裏麵張望著。


    “母妃。”林思棠快步上了台階,“大嫂情況如何?”


    北王妃看了二人一眼,艱難的說,“大夫說月份太小,恐……希望不大。”


    北辰硯麵色陰沉,“召集青州所有大夫,有經驗的穩婆來候著,不論如何,都要保母子平安。”


    玄楓立即去辦,林思棠扶著北王妃在遊廊坐下,看著屋中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王氏痛苦的哀鳴從一開始的高亢逐漸嘶啞。


    穩婆雙手沾血的跑了出來,“王妃,二公子,怕是不行了。”


    “怎麽回事?”北王妃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世子妃已經沒力氣了,胎兒身子孱弱,不往外鑽,眼瞅著露出來的身子都憋的發青了。”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慌亂跑了出來,“王妃,胎兒四肢疊著,是難產。”


    北王妃腦中嗡的一聲,雙眼發黑,幾乎站立不住。


    裏麵的痛苦呻吟聲突然停了,院中陷入了死寂。


    “華兒。”北王妃腳步踉蹌著要進去,“保世子妃,不論如何,一定要保住世子妃。”


    穩婆說著盡力,重新回了屋裏。


    梧桐苑大夫們在院中排成一排,沉默著不說話。


    北辰硯看著他們,眉眼陰戾,“你們都沒有辦法嗎?”


    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世子妃,不能睡,您在使把力,奴婢們會幫您的。”


    屋裏穩婆一聲接一聲的喊著,王氏卻始終沒什麽反應。


    “世子妃,再這樣下去,孩子會窒息而亡的。”


    北王妃聞言,身子直發軟,“華兒,你再堅持堅持,墨兒正在某處看著你呢,你可不能讓他失望啊。”


    “夫…夫君。”王氏呢喃出一句,瞳孔半闔著。


    “在下以為,或可以給世子妃用些提神的藥物試一試。”一個大夫突然開口。


    “雖不濟大用,但能讓世子妃短時間內不至脫力,這機會就大一些。”


    “知書,去跟大夫抓藥煮好送來,要快。”林思棠吩咐。


    屋中嘈雜還在繼續,王氏聲音低鳴痛苦,穩婆七嘴八舌都是喪氣之語。


    “您也沒有辦法嗎?”北辰硯走到一個白發老胡子的大夫麵前問。


    “我隻擅長外傷,對婦科並不在行。”此人正是北辰硯從軍中請來的大夫。


    調養生息,縫合皮肉他都可以,接生不行。


    北辰硯眸子又沉暗幾分,背對著院子沉默下去。


    “姑娘。”知夏道,“奴婢或許可以試試。”


    林思棠擰了擰眉,對知夏半吊子水平著實存在懷疑。


    “姑娘忘了,奴婢師傅是這方麵的好手,奴婢見過很多次,有些經驗。”


    事已至此,也不會比這更糟糕了,林思棠點頭答應,“你仔細著些,萬事以世子妃安危為先。”


    “是。”知夏轉身上了台階,院中突然有蕭樂聲響起。


    蕭聲低吟婉轉,似夾雜著許多情緒,由低到高,又轉至最低處,來回變換,仿若有千壑萬象,音韻激昂。


    曲子不錯,隻是吹簫那人技藝欠缺,未將此曲的精髓悉數展現出來。


    “什麽人?”玄楓淩厲的目光朝蕭聲發出的方向射入,帶了幾名侍衛要衝過去擒人。


    “慢著。”北辰硯緩緩開口,目光朝西南圍牆上看了一眼,“不必理會,讓他吹。”


    說來奇怪,從蕭聲響起,本沒什麽力氣隻低低痛苦呻吟的王氏竟逐漸有了力氣,穩婆驚喜的催促。


    “世子妃,再用些力,就快了,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姑娘,藥。”知書氣喘籲籲的將藥端了進來,林思棠接過直接去了屋裏。


    王氏雙臂被白布綁在床頭木架上,身上蓋了一層薄毯,此時已染成了紅色,額頭全是汗水,麵色白的可怕。


    “大嫂。”林思棠快步過去,“這是提神的藥,你喝了。”


    王氏半闔著眼皮,就著她的手,將藥都喝了下去。


    “大嫂,孩子馬上就出來了,你再忍忍,穩婆說是個女孩,正合你心意呢。”


    “女孩。”王氏喃喃一聲,目光飄向了窗外,“思棠,是不是有人在吹簫?”


    “我聽見了,許久都不曾聽過這麽熟悉的曲調了,當年,你大哥就是吹的這首曲子,他站在小樓上,端如皎月,對上他視線的驚鴻一眼,我的心狂跳,就再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可惜,畫皮難畫骨,隻像了七分。”王氏笑了笑,在穩婆的催促下,配合著用力,“是不是辰硯,是他在吹簫嗎?”


    “不是,突然傳來的蕭聲。”林思棠攥住她的手,“許是大哥放心不下你,暗中保佑著你,大嫂,你再堅持堅持,會撐過去的。”


    “嗯。”王氏點點頭,“我…一直都在堅持,那是他唯一的血脈,我…我…一定會平安生下的。”


    許是湯藥起了作用,又或是蕭聲激起了她的鬥誌,王氏眼中浮上堅韌,攥著白布條的手用力泛著青色。


    “他說,王府沒有女孩,若是能有個女兒,他一定會將她捧在 手心裏疼寵,雖然…雖然他如今不在了,但我一定會努力,替他疼寵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對。”林思棠眼圈發紅,“北王府的每一個人都會很疼很疼這個孩子,我們一起將她撫養長大,看著她嫁人生子。”


    王氏笑了笑,“你大哥說,說…不讓她嫁人,要招婿,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放心。”


    “那就招婿。”


    王氏咬著牙使力,又在緩下來之後與林思棠說話,七零八落,都是她同北辰墨的過往,與對孩子的寄托向往。


    “辰墨~”隨著孩子“哇”的一聲大哭,王氏眼中神采瞬間散了大半,虛虛望著帳頂。


    知夏將帶血的胎兒用絲綢小被包裹住,遞給一旁的北王妃。


    “華兒,你瞧。”北王妃將孩子往王氏跟前放了放,哽咽的說,“她眼睛長的多像你,鼻子嘴巴像墨兒,小臉同她父親小時候一模一樣。”


    王氏吃力偏頭,視線在張口大哭的嬰孩兒身上定格,唇角輕輕勾了勾。


    林思棠看出了不對勁兒,立即喊知夏,“快來看看,世子妃怎麽了。”


    知夏掀開薄毯,臉立時慘白,“出血了,世子妃出血了。”


    “辰墨~夫君~”王氏呢喃一聲,腦中逐漸昏沉,隻能聽到周遭人的呼喊,以及大夫進進出出的聲音。


    蕭聲持續了很久,直到三更才慢慢停歇。


    北王妃身子不好,北辰硯做主將孩子暫帶回了墨香居看管。


    “大夫說她先天不足,怕是不好養,奶娘上要上些心,挑身體健碩,奶水養孩子的才行。”林思棠看著搖籃中小小的一團道。


    北辰硯皺眉,“這個不是都一樣嗎?”


    奶水還分養不養孩子?


    林思棠瞪他一眼,“你懂什麽,有的孩子敦實,有些孩子卻黑瘦黑瘦的,先天體質在一小部分,喝的奶水占一大部分。”


    “若是奶水不養人,孩子不僅沒有營養,反而還會生病,久而久之,營養跟不上,對身體更不好,她本就是不足月,更要細心著養。”


    北辰硯點了點頭,“那就全勞夫人操心了。”


    “那是自然,她母親對我很好,我自是要盡心的。”


    北辰硯走過去從身後圈住她腰身,低低道,“夫人懂那麽多,我們若是不盡快要一個,是不是有些可惜呀。”


    林思棠一怔。


    這些日子,她一直有調養身子,同房次數也不算少,卻一直沒什麽動靜。


    想起知夏說她體寒,避子湯會引起不孕的話,她竟有了些許心慌。


    “不過我們不著急。”北辰硯閉上眸子,下巴放在她肩頭,“等你身子調養好了,我們再要。”


    “若是調養不好呢?”林思棠問。


    “順其自然就好。”他偏頭在她臉頰吻了吻,“今夜大嫂的狀況真的給我驚嚇到了,若是你不想要,我們不要也成,往後給那丫頭招個婿,北王府也不算無後。”


    林思棠笑了笑,笑著笑著鼻尖又有些泛酸,“不要怎麽成,你這麽好的樣貌若是不生個孩子豈不可惜,大嫂身子不好,又因大哥離世積鬱成疾才會如此,你不用擔心。”


    “嗯。”北辰硯悶悶應了一聲,這會兒子,他是當真沒了一開始想要孩子的心思。


    “若是有了孩子,你會喜歡他嗎?”林思棠問。


    北辰硯作勢想了想,“若是女孩就喜歡,男孩……是你生的也喜歡,但不如女孩喜歡。”


    林思棠聽他那麽勉強的語氣,撇了撇嘴,“旁人家裏都喜歡胖小子,怎麽偏你們兄弟二人都喜歡女孩。”


    “女孩肖母,瞧著就心生歡喜。”


    北辰硯擰著眉,“若是男孩,像我的臭脾氣,多不可愛。”


    “嗬嗬。”林思棠低笑了起來,“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小丫頭被喂了溫水,咂吧著嘴酣睡著。


    “今晚吹簫的那人是誰?”林思棠問,“大嫂說,那首曲子是她和大哥初遇時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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