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茶就端了上來,北承安親自斟了一杯遞給北辰硯。


    “幾年不見,你比不上從前了,茶早就備好多時,不料現在才等來你。”


    “你是在誇你自己隱匿功夫了得嗎?”北辰硯眸中多了幾分諷刺,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可我尋來這,隻用了一日時間不到。”


    北承安的笑慢慢消失了,“不可能,你少吹噓。”


    北辰硯淡淡瞟他一眼,沒有說話,卻說服力十足。


    “你,怎麽找來這的?”北承安擰著眉問。


    北辰硯目光落在他腰間的荷包上,語氣冷淡,“龍涎香配鬆柏香,世上沒幾個人有如此癖好。”


    鬆柏香不是什麽好香,卻不宜存放,隻要派人去鋪子裏稍加一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嘖。”北承安搖頭一歎,“失算了,你又提醒了我一次。”


    北辰硯,“你失算不是一次兩次了,不足為奇。”


    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細微的啜茶聲在寂靜的院中不時響起。


    最終,是北承安先開了口。


    “你對以後可有什麽打算?”


    北辰硯抬眸看他一眼,“你指的是哪方麵?”


    “……明知故問。”


    北辰硯笑了笑,“青州告示貼滿了大街小巷,你該早就看到了。”


    北承安沉默了片刻,說,“你很清楚,就算你不對朝廷發兵,朝廷也不會放任你擁兵自重,兩廂安好,井水不犯河水,是不可能的事。”


    “嗯。”北辰硯淡應一聲,不緊不慢的喝茶。


    北承安眯了眯眼,“井水不犯河水隻是安撫百姓的托詞,你從沒想到同朝廷和睦相處,是不是?或者說,你的目標,是金鑾殿。”


    北辰硯放下茶盞,淡淡看著北承安,“不是我想,是局勢所迫,為了活命,我隻能且必須如此。”


    北承安一哽,半晌說不出來話。


    良久才艱難開口,“我皇兄性子遺傳了父皇九成,狹隘多疑,可對百姓,對政務,卻一直兢兢業業,算的上一位好皇帝。”


    “辰硯,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你可否退一步,好生商議,別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北辰硯不語,幽深的黑眸凝視著北承安。


    良久的沉默在數年不見的二人之間蔓延開。


    最終,北承安長長一歎,轉移了話題,“那日在街上,我見著了你夫人。”


    他唇瓣浮著笑,“人比花嬌,溫婉可人,不枉你念了那麽些年。”


    北辰硯麵色微沉,“你何時見過她?”


    “就前些日子在街上,她險些從馬車上摔下來,我還扶了她。”


    北承安說完,明顯感覺氣氛冷凝了幾分,一抬頭,就見北辰硯陰森森的眸子盯著自己。


    “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北辰硯不語,倏然站了起來,北承安也緊跟著起身,一臉莫名的看著他。


    北辰硯冷聲說,“你可以回京複命了。”


    “……”北承安唇角動了動。


    “隊伍都還沒入青州,你就要趕我回去,讓我在文武百官麵前如何立足。”


    北辰硯側目,“一個閑王,需要立什麽足?”


    說完就抬步朝院門口走去。


    北承安眸中劃過無奈,跟上他的腳步,“如今我還不能走,皇兄知曉你我有幾分交情,若是我這麽快就灰溜溜的回去,他指不定會懷疑我同你勾結呢。”


    他溫和臉上浮著苦澀又無奈的笑。


    北辰硯上了馬車,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挑開了車簾,語氣冷淡,“他也知曉,但凡換個人來,別說見我,連腳都不一定能踏入青州。”


    北承安垂眸一笑,看著馬車軲轆緩緩轉動離開深巷。


    “王爺,北二公子態度如此堅決,我們怕是要空手而歸了。”小廝看著巷子盡頭憂慮道。


    “既定的結果,來時就知曉了。”北承安麵色沒什麽變化。


    “那咱們走嗎?”


    “走?為何要走?”北承安唇瓣挑起一抹弧度,“京城哪有青州熱鬧,留下來親眼看著這江山顛覆,山河易主,也是一件趣事。”


    “……”


    小廝無語,您身為皇室親王,這話是您能說出口的嗎?


    “也許…會有意外收獲呢。”北承安笑笑,在小廝疑惑的目光中回身進了院子。


    ——


    “主子。”馬車裏,玄楓詢問,“可要屬下派人盯著些安王?”


    “不用。”北辰硯閉著的眼睛睜開,挑開車簾看著長街簌簌而過的繁華。


    “他生性灑脫,一向隻求獨善其身,不會攪和進這些事的。”


    “可他畢竟是北帝的兄弟,若是不加以設防,萬一……”


    北辰硯打斷他,“他若是願意幫北帝,就不會來,做這無用之功,不走,是想置身事外,不為北帝驅使罷了。”


    一家排著長長隊伍的果鋪從眼前掠過,北辰硯敲了敲車壁,阿守立即靠邊停車。


    玄楓十分有眼色,不等北辰硯吩咐就跳下馬車,去排隊了。


    人多必定是果子好吃,好吃的,主子怎麽會不給少夫人帶呢。


    ——


    墨香居,正屋。


    氣氛十分寧靜,幾個丫鬟都屏住呼吸,將林思棠與知夏圍在中間,眼巴巴的瞅著等結果。


    好半晌,知夏收回了把脈的手,知秋連聲問,“怎麽樣,姑娘是不是有了?”


    知夏垂眸搖了搖頭,“姑娘是體寒才導致小日子不準時。”


    幾個丫鬟臉上的興奮瞬間沉寂了下去,隱隱帶著失望。


    知書率先笑了起來,安慰林思棠,“姑娘莫急,都說子孫是緣,想必是姑娘的緣還沒到,再等等。”


    林思棠臉上倒是沒什麽失望表情,她心裏早就做好了建設,並不意外。


    輕輕搖搖頭,她問知夏,“不是一直在喝藥調養嗎,體寒還沒有好轉的跡象嗎?”


    “之前有一些,但這幾日又嚴重了,應該是初入秋,姑娘又著了涼導致的。”知夏說。


    “嗯。”林思棠點了點頭,她一向貪涼,“你再開些藥吧。”


    不管有沒有用,總歸是不能放棄的,不然就真的沒什麽希望了。


    知夏應下,下去寫方子了,幾個丫鬟也都識趣的退了出去,隻留了知書一人守著沉默發呆的林思棠。


    “知書。”她輕聲開口,“你說,若是我一直不能生,是不是該給他娶房姨娘啊。”


    他從不開口,可她不能裝糊塗,讓他絕後啊。


    隻是一想到要親手挑別的女子進門分享一個他,讓他二人育子生女,她心裏就針紮般頓頓的疼。


    林思棠再如何聰穎堅韌,都總歸是深宅大院養出的閨秀,知曉子嗣傳承,於王公大族有多麽重要。


    那是刻進骨子裏,根深蒂固的思想。


    “姑娘和姑爺成婚還不足一年,如今說這個為時尚早,有些人生子晚,再等個三五年,說不定就有了呢。”知書紅著眼安慰。


    “三五年。”林思棠喃喃低語,“可世事難料,後繼有人總是好一些。”


    她的身子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孕了,三五年她等的起,可他呢,奪嫡之路荊棘遍布,艱險重重,誰又能知前路如何?


    若,有個萬一,子嗣總也算有個寄托和延續。


    知書不懂林思棠心思,隻覺得姑娘一瞬間落寂了許多。


    她想,姑娘此刻一定極後悔極後悔吧。


    可人,最不該以後來的境況與心界來批判當時的自己,畢竟誰也不知,她後來會與北辰硯那麽恩愛,亦不知,戰火硝煙會來的那麽快。


    北辰硯回來時,就見她雙手托著腮,趴在窗欞上眺望著院中的蕭瑟景色,細看眼角隱隱泛著紅。


    “怎麽了?”他走過去,眸子卻掃向了知書。


    知書怎麽可能說出來,默默垂下了頭。


    北辰硯眸子沉了沉,雙手搭在女子的細肩上,“思棠。”


    “嗯。”林思棠昂頭衝他柔柔笑了笑,“沒什麽,隻是想起虛無縹緲的以後,心裏有些發慌。”


    北辰硯抿著唇,一言不發的將她擁進懷裏,“有我在,我在你身邊護著你,什麽都別怕。”


    “嗯,我知道。”林思棠將頭靠進他懷裏,屋中安靜了好一會兒,她倏然開口。


    “若是我們能有個孩子,該有多好,不管以後如何,也算有了生命的延續。”


    北辰硯頓了頓,身子有片刻僵硬。


    “不著急。”良久,他淡笑道,“沒有孩子,我才好放開手腳拚搏,等以後塵埃落定後再要不遲。”


    “嗯。”林思棠笑笑,閉上眼睛享受著此刻的溫情時光。


    北辰硯捏了捏她的手腕,“回來路上有一家果子鋪生意十分興隆,我想著應是果子有些特色,就帶回了一些給你嚐嚐。”


    說著,他將她身子轉到身前,帶去了桌案邊。


    一個被油紙包好的四方小盒放在上麵,還殘留著餘溫。


    北辰硯給她打開,撚起一塊遞到她嘴邊,林思棠張口咬住,果子的清香在口中蔓延,甜而不膩。


    “好吃嗎?”


    “好吃。”林思棠就著他的手,咬下了第二口,胃裏卻突然有些犯酸,很不舒服。


    她忍著惡心,推開他的手,“待會兒還要吃飯,不想吃了。”


    “嗯?”北辰硯詫異的看著她,“這次這麽乖。”


    她一向最愛這些零嘴,經常連飯都不怎麽吃。


    林思棠睨他一眼,將果子收好,放在了抽屜裏,“留著明日再吃。”


    北辰硯笑笑,拿帕子將手指上的殘渣擦拭幹淨。


    “你有些日子沒見著念念了吧,她又圓潤了不少,愛笑也愛說話,我讓奶娘將她抱來給你瞧瞧。”


    林思棠走向門口,要去吩咐知書,卻被杵在那的玄楓嚇了一跳。


    “二少夫人。”玄楓拱手行了一禮,“孟公子來了,有要事要見公子。”


    門開著,屋裏的北辰硯也聽著了動靜,抬步走了出來,“他人呢?”


    “在您的書房。”


    北辰硯點點頭,看向了林思棠,不等他開口,林思棠說,“那就改日再瞧,快去忙正事吧。”


    “嗯,若是晚上沒回來,你就不用等我用晚飯了。”


    “好。”林思棠應下。


    ——


    北辰硯步履匆忙去了書房,一進門就被一個渾身酒氣的黑影撲了個滿懷。


    “兄弟,你要幫幫我啊,你兄弟我這回可是真栽了。”


    孟玨半闔著眼,張著嘴幹嚎。


    北辰硯嫌棄的皺眉,單手拎住他後衣領將人拽離了自己。


    “藥和衣物準備的怎麽樣了?”


    孟玨聞言一頓,嚎的聲音更響亮了,“我心裏苦啊,都沒心情做正事了。”


    “給他丟出去。”北辰硯像提著什麽髒東西般,將人扔給了玄楓。


    本以為是正事有了著落,不想是來耍酒瘋的。


    “等等,等等。”孟玨立即清明了幾分,“你別著急嘛,你交代我辦的事,我肯定早早就辦妥了啊。”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冊子,交給了北辰硯,“呐,瞧瞧吧。”


    北辰硯接過來,緊著的眉眼舒展了不少。


    孟玨趁機道,“看在我如此勤勤懇懇的份上,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北辰硯將冊子遞給玄楓,淡淡說,“幫不了。”


    “我都沒說是什麽事呢?”


    北辰硯瞥他一眼,沒有理會,去了書案後坐下。


    “北辰硯,看在我嘔心瀝血幫你的份上,你就幫我一回吧,我這次是真心的。”


    “你哪回不真心?”北辰硯譏諷。


    心血來潮時是真心的,日久生厭了也是真的。


    “我早就說過,陳嫣不是你能招惹的,當心把命搭進去。”


    “搭進去我也願意。”孟玨小步跑到書案前,看著北辰硯,“你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一日見不著她就抓心撓肺的難受。”


    北辰硯,“她是風塵女子,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孟玨說道。


    “那你府裏的那些姬妾打算怎麽處理,又打算給陳嫣個什麽位份?”


    孟玨一愣,“關那些姬妾什麽事?”


    北辰硯挑了挑唇,“你該不會以為染指了陳嫣,還能享齊人之福吧?”


    “我——”


    “那些人都跟了我有幾年,我總不能將她們趕出去吧,也太絕情了,頂多我以後不胡來了就是了。”孟玨垂著頭,聲音很低。


    “那若是你要娶的是名門閨秀,對方要求你驅散後宅,你也會如此說嗎?”北辰硯問。


    孟玨皺眉,“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北辰硯嗤笑,“因為名門閨秀有規矩,有教養,提出如此要求再合理不過,而陳嫣,是風塵女子,理應接受,對嗎?”


    孟玨一噎,半晌說不上來話。


    他隻是覺得,陳嫣並非那些古板循規蹈矩的閨秀,閱曆在那,該不會為難在意那些弱女子。


    “歸根究底,你心裏就沒看的起陳嫣,她閱曆無數,什麽樣的男人沒接觸過,自然不會接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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