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硯端起杯盞抿了一口,不耐再同他掰扯,“好了,你就不要再白費心思了,有那功夫將時間花在正事上。”


    孟玨耷拉著腦袋,嘴硬說,“我沒有看不起她,我隻是就事論事,你整日泡在蜜罐子裏,怎麽會懂我愛而不得的苦。”


    說完就轉身走了。


    北辰硯看著手中卷宗,頭都沒有抬一下。


    玄楓,“主子,孟公子再這麽糾纏下去,陳嫣會不會殺了他?”


    “殺了他也是他活該。”


    風花場所是消息散播最快的地方,短短十幾日,青州內外就傳遍了孟玨與花樓魁首,陳嫣的風流韻事。


    聽聞,有財又是官身的孟公子承諾八抬大轎要迎娶陳嫣兒入門做知府夫人。


    聽聞,珠寶首飾,綾羅綢緞,不要銀子般往花樓抬。


    也聽聞,孟公子洗心革麵,夜夜留宿花樓,守著陳嫣兒閣樓,隻為能見佳人一麵。


    知春曾到王府報過一次賬冊,林思棠看著她憔悴又恍惚的麵容,止不住的輕歎。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一件極可悲的事,尤其知春,就不是孟玨會喜歡的姑娘種類。


    流言嚷嚷,事件主人公陳嫣,卻並未對此做出隻言片語的回應。


    玄楓看完了紙條上內容,僵著臉稟報,“主子,陳嫣說,若是主子繼續放任不管,她就殺了孟公子。”


    北辰硯懶散的眸子抬了抬。


    “那就殺了吧。”


    好言勸不了該死的狗。


    “啊?”玄楓呆了呆,“殺,殺了?”


    “嗯,你就這麽回。”


    “……”玄楓踟躕了片刻,見主子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主子。”玄翼和玄楓擦肩而過,快步進屋,“邊關傳回了緊急軍情。”


    北辰硯立即起身,將書信接了過來。


    從南齊退兵之後,邊關一直尚算安穩,怎麽會有緊急軍情。


    書信打開,紙上是北王親筆所書,看完內容,北辰硯麵色逐漸陰沉了下去。


    “主子,怎麽回事?”玄翼問。


    北辰硯將書信遞給了他。


    玄翼快速掃過,臉色都變了,“南齊突然進犯,王爺與其對戰被困玉關,這…不是早就簽好了休戰書嗎,南齊怎會突然發兵?”


    北辰硯沉著臉,眸中都是淩厲,“內憂一起,誰不想趁機分一杯羹,何況是與咱們有深仇大恨的南齊。”


    如今朝廷與北王府不和,天下皆知,他們怎麽會不來添一把火,攪和攪和。


    當真是內憂未平,外患又起。


    “王爺一向沉穩,該不會貿然追擊才是,怎會被困玉關,屬下覺得有些奇怪。”


    可信,確是北王親筆所書。


    玉關是南齊與西涼的交界處,往前就是凶獸棲息的深林,一旦步入南齊境內,後果不堪設想。


    退,又有南齊大軍圍堵。


    北辰硯伸手從玄翼手中要過了信,反複摩挲查看,未曾瞧出任何不對。


    “被困三日,軍中將領就沒有人去接應嗎?為何沒有消息送來?”


    玄翼蹙眉,“屬下即刻派人去查。”


    “不用了。”北辰硯眉眼冷凝,“沒有時間給我們查來龍去脈了,南齊此次出動了一萬大軍潛入邊境,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定是軍中內部出了問題。”


    父王此時,怕是腹背受敵,指望軍中將領營救怕是隻能等死。


    “備馬,再去軍營調五千兵馬,即刻啟程去邊關。”


    “是。”玄翼領命退了出去。


    北辰硯抬眸望了眼窗外皎皎月光,出神片刻後,回了正屋。


    以往這個時間,林思棠應在陪北念念,可今日,她卻一個人坐在軟榻上,拿著一個小布老虎發呆。


    北辰硯牽起一抹笑容,“念念呢,怎麽沒有陪她玩?”


    林思棠回過神,將小老虎收了起來,笑了笑,“大嫂想給她挑幾樣掛飾,帶著她出門了。”


    “嗯。”北辰硯點了點頭,看著她這些日子明顯消瘦了的臉頰,心疼的撫了上去。


    “胃口好些了嗎?”


    一提及,林思棠就覺得一股一股的酸水直往外冒,“一直喝著藥呢,不打緊。”


    不知為何,這些日子她胃口總不怎麽好,連以往愛吃的零嘴都變了味道,藥連續喝了五日,卻一直不見好。


    北辰硯掩住眸中憂慮,將她擁進懷裏,“若是不舒服,要及時尋大夫來看,不要因為怕吃苦藥就一直拖著,要照顧好自己。”


    “不是還有你在嗎。”林思棠抬眸衝他笑,觸及他憂慮的神色突然頓了一瞬。


    “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北辰硯抿了抿唇,“邊關出了一些問題,我需要立即趕過去處理,歸期不定。”


    “我陪你一起。”林思棠脫口而出。


    “這次不行。”北辰硯搖了搖頭,“父王很危險,我得快馬加鞭趕去,顧不上你。”


    林思棠有些失落,卻笑著點頭,“好,那我等你回來。”


    她連馬都沒有騎過,強行跟著隻會拖累他的腳步,耽誤營救北王的時間。


    “主子,馬備好了。”玄翼說。


    她都來不及問發生了什麽,北辰硯就要走了,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心中不安到了極點,“辰硯,我在家裏等你,你一定要快些回來。”


    “好。”北辰硯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北王妃不知怎麽聽聞了消息,也腳步踉蹌的趕了過來,“辰硯,你父王他…”


    “父王沒事。”北辰硯安撫著北王妃,“您放心,兒子一定會將父王平安帶回邊關的。”


    北王妃麵白如紙,“好,好好好,你也要注意安全,北王府就剩你們父子二人了,你們可一定不能有事啊。”


    北辰硯點頭,沒再說什麽,大步往外走去。


    林思棠與北王妃一同將他送至府門,遙遙聽到一陣馬蹄聲疾奔而來。


    車夫一瞧見幾個主子,連滾帶爬的下了馬車,“二公子,王妃,二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林思棠蹙了蹙眉,“怎麽回事,你不是陪世子妃和姑娘出門了嗎,她們呢?”


    “世子妃,世子妃和姑娘,姑娘她不見了。”車夫結結巴巴,慌的話都不會說了。


    林思棠臉色驟變,北王妃身子一晃,險些暈過去。


    北辰硯翻身上馬的動作生生頓住,回身,淩厲可怖的視線凝視著車夫,“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奴才,奴才也不知啊,奴才奉命將馬車趕到了一家酒樓,世子妃說餓了,想吃些東西,奴才就在外麵等,可等了好久,卻遲遲不見世子妃出來,就進去查看,酒樓裏空空如也,連個人影都沒有。”


    林思棠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偌大一個酒樓,空無一人,分明是有人早有預謀。


    隻是那人如何得知大嫂今日會去那家酒樓呢?


    北辰硯顯然與林思棠想到一起了,厲聲詢問,“世子妃的丫鬟和照顧姑娘的奶娘呢?”


    “世子妃的丫鬟今日請了假,奶娘倒是在,隻是中途被世子妃支使去買東西了,並沒有跟著。”


    所以,王氏是自己抱著北念念進酒樓的。


    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除非王氏早就知曉有問題,才故意支開奶娘和車夫,配合那人。


    林思棠和北辰硯對視了一眼,眸中情緒複雜。


    “主子,還走嗎?”玄翼牽著馬,小心翼翼的問。


    一邊是北王,一邊是世子妃和北念念。


    北辰硯雙拳慢慢收緊,青筋顯現,掙紮的咬著牙,陷入兩難之中。


    林思棠心疼不已,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腕。


    北王妃突然艱難開口,“先救出你大嫂和念念,再去邊關吧。”


    北辰硯擰著眉沒有說話。


    “任何後果,我來擔著。”北王妃用力說完這句,身子就無力的發軟。


    凝香連忙扶住了她。


    “來人,將世子妃的丫鬟帶過來。”北辰硯冷聲命令。


    “玄翼,你帶人將那家酒樓圍住,仔細搜查,天亮之前,必須找到世子妃和姑娘。”


    “是。”玄翼應下,翻身上馬帶著十幾名侍衛朝車夫回來的方向奔去。


    氣氛冷凝沉肅,一眾人回了府,心驚膽戰的等著結果。


    管家卻帶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小丫鬟進了正堂,“二公子,王妃,少夫人,這位是世子妃身邊的小丫鬟,說是知道一些內情,老奴就把她帶過來了。”


    北辰硯陰沉的視線落在了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抖著身子上前跪在了地上,“奴婢拜見二公子,王妃,少夫人。”


    “免禮,你都知道些什麽,快說。”北王妃紅著眼催促。


    “是。”小丫鬟害怕的點點頭,“奴婢昨晚負責守夜,曾親眼見著有人給世子妃遞了封書信,世子妃看完之後就哭了,在院裏站了很久很久,最後還是在秋梨的勸說下才回了屋。”


    “但…奴婢隱隱聽到秋梨說什麽,老爺夫人不會有事的,讓世子妃放心的話,當時奴婢沒有放在心上,不想今日一早,世子妃就不見了。”


    小丫鬟說完就垂下頭不敢吭聲了。


    “莫不是王家出了什麽岔子?她抱著念念回娘家了?”王妃說了一句,又搖搖頭,“不可能,若是如此,她怎麽會一聲招呼都不打。”


    林思棠看了眼北辰硯愈發陰森的眸子,開口,“我怎麽不曾聽大嫂提過娘家?她娘家在哪?”


    北王妃抿唇,歎口氣沒有說話。


    北辰硯沉聲說,“大嫂的娘家出自黃河郡。”


    黃河郡?


    那個曾與北王府動過兵戈的李郡王府!


    林思棠一顆心直往下沉,大嫂怕是被人拿住了軟肋,算計了。


    “母妃,孩兒今日定會將大嫂和念念帶回來,您不用擔心,先回去歇著吧。”


    北王妃搖了搖頭,可觸及北辰硯冷淡的目光,心知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麽忙,隻得起身,“若是有了消息,你一定要派人告訴我啊。”


    北辰硯點頭。


    北王妃被下人攙扶著離開,林思棠才壓低聲音問,“此事…是不是與李郡王府有關?”


    “八九不離十。”北辰硯眼中迸發出淩厲之色,臉色陰沉。


    “可他抓大嫂做什麽,就算你們政見不合,他抓一個女人,又能達到什麽目的呢?”林思棠百思不得其解。


    北辰硯默了默,輕聲開口,“當年大哥與大嫂相識時,大嫂其實是有婚約的,正是李燁,二人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隻是後來,他們二人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大嫂才執意與李家退了親,嫁來了北王府,李燁便對此事一直懷恨在心。”


    黃河郡與青州的梁子,就是此事結下的。


    大哥是個坦蕩君子,唯獨在這件事上做了小人,所以數年來,對黃河郡與李燁屢屢退讓。


    林思棠沒說話,這事,確實是北王府理虧。


    “那大嫂的娘家呢,若是他們出事,怎麽會不給大嫂來信,要靠旁人傳遞?”


    北辰硯垂下眸子,“大嫂是書香世家,爹娘都是高潔之人,自從大嫂退婚與大哥成親後,他們自覺對不住李家,就同大嫂斷絕了關係,已經好幾年都不曾聯係過了。”


    林思棠再一次沉默。


    腦海中浮上了王氏那張柔美溫婉的麵容,真是想不到,那般嬌柔的女子,竟會為了心儀之人如此勇敢,豁的出去。


    北辰墨對她的那些好,都是應該的。


    林思棠突然想到了什麽,“他這個時候挾持大嫂,定是有什麽用意,會不會同邊關的事情有關?”


    “我也是這麽想的。”北辰硯眉眼染上憂慮。


    李燁不會對王氏下狠手,可念念卻不能保證安全。


    一邊是北王,一邊是北念念,他舍不下大哥唯一的血脈,也放心不下父王。


    “主子。”玄翼大步進屋,“有消息了。”


    北辰硯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在哪?”


    “屬下跟著蹤跡尋去,最後在葵花巷附近消失了。”


    “葵花巷。”北辰硯眸子眯起。


    那是最底層百姓住的地方,李燁可真是會藏。


    他大步流星朝外走去,玄翼早備好了馬匹,北辰硯正要上馬,前方卻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烈烈翻飛的淡青色袍子愈來愈近,北辰硯看著來人,麵色沉冷如冬日寒雪。


    “你去邊關,你大嫂的事情交給我。”來人翻身下馬,清雅的麵容還帶著匆忙的微紅。


    “是他。”林思棠有些驚訝,視線落在青袍男子身上。


    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扶了她一把的好心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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