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你信不過我?”北承安道。


    北辰硯語氣平靜,“若我所料不差,北帝定然同黃河郡有什麽聯係,甚至商議著共同對付青州,你覺得,我該信你嗎?”


    “局勢而言,確實如此。”北承安不掩飾也不辯解,繼續說,“可你我自幼相識,拋開家國天下,你應信我人品。”


    “安王已經在你拒絕和談後離開了,留在青州的隻是你的至交好友,承安。”


    北辰硯眸子動了動,抓著韁繩的手寸寸收緊。


    “辰硯,邊關大軍是北王府乃至青州的保命符,絕不能出事,你隻能信我。”


    就算救出了人,可若是邊關出了事,那麽不止是世子妃和北念念,所有人,都得死。


    掙紮在北辰硯清雋的臉上一閃而過,旋即化為了沉沉的冷意,“好,望君全力以赴,便當我北辰硯欠你一個人情。”


    北承安挑唇,“好。”


    二人對視幾息,北辰硯不再耽擱,翻身上馬,調轉方向往邊關的位置。


    他最後回頭看向了林思棠,眸中盛著濃濃溫柔,“等我回來。”


    “嗯。”林思棠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聲音柔順,“放心,我會照顧好家裏,等你回來。”


    北辰硯笑了笑,依依不舍的移開視線,策馬奔去。


    北承安視線在遠去的北辰硯同望夫石般杵著不動的林思棠身上轉了幾圈,最後垂下了視線,掩住眸中情緒。


    “我要去葵花巷,林姑娘要一起嗎?”


    林思棠愣了愣,回頭對上北承安清澈目光,才反應過來林姑娘是在叫她。


    與她如今身份而言,這句林姑娘很不該。


    可他是堂堂安王,總不能讓人喚自己二少夫人。


    “有勞安王殿下。”大事要緊,她沒有就此事糾纏的心思。


    北承安和煦的笑了笑,翻身上馬,林思棠則上了府門外的馬車,一同趕往葵花巷。


    林思棠心急如焚,北承安看起來卻很是悠閑自在。


    “林姑娘嫁來青州半年多了吧?”


    “嗯。”就快入冬,等過了年,就算一年了。


    “青州一直安穩,林姑娘一嫁來可是生了不少波折。”


    透過車簾,林思棠凝視了幾息那拉長的黑影,半開玩笑的說,“安王殿下說笑了,不知道還以為您說我克夫呢。”


    若是個道士說出這番話,非給她惹麻煩不可。


    北承安輕輕一笑,如春日暖陽,和煦輕柔,“林姑娘多慮了,承安隻是順口一說,沒有別的意思。”


    林思棠卻蹙了蹙眉。


    她與北承安,可沒有以名字相稱的交情。


    馬車裏陷入了長久的安靜,北承安也不再說話,直到一行人進入了葵花巷,他才輕輕說。


    “其實,那日在大街上,我就認出了你。”


    林思棠一頓,素手掀開了車簾,“你認識我?”


    北承安目光不受控製的落在那張秀美的麵容上,搖了搖頭,“算不得認識,但從旁人口中聽過千百遍你的名字。”


    不止是名字,容貌,性情,事跡,他都知曉。


    一開始聽的厭煩,後來被他感染,不自覺融入,就如一束光照亮了那些昏暗的日子。


    後來,是好奇,忍不住的想了解…


    北承安思緒有些飄遠。


    “那日多謝安王殿下出手相救。”


    “嗯。”北承安收回思緒,聲音有些低沉的嘶啞。


    “葵花巷到了。”奐月稟報,林思棠掀開車簾下了車。


    北承安也翻身下了馬,“不用著急,我的人已經過去了,我們等消息就是。”


    林思棠一愣。


    他一路都在同她說話,她怎麽不知他什麽時候派人去過了。


    觸及她懷疑的目光,北承安笑了笑,“去北王府之前,我的人就已經去了,放心,世子妃沒事,小姑娘也好好的。”


    他如此篤定,要麽是騙她,要麽就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林思棠眉頭緊鎖。


    既然如此,方才在王府門前時為何不說,為何不告訴北辰硯?


    許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北承安笑了笑,“北二公子的人情可是千金難買,這麽好的機會,我怎麽會放過。”


    林思棠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言語。


    隻是如此嗎,她怎麽覺得不止呢。


    還有,去北王府之前他就得知了,又是從哪裏來的消息,初來青州,就能有如此人脈?


    不過北辰硯都沒有說什麽,她也就不操那心。


    她攪著帕子,不住往巷子裏張望著,臉上的擔憂彰顯了心中的著急。


    北承安落後她半步站著,清淡的目光時不時看向她,不帶絲毫的情緒,令林思棠渾然不察。


    “別著急,我帶的人都是大內高手,對付李燁,綽綽有餘。”


    大內高手?北帝給的人?


    林思棠回頭看向他。


    北承安笑笑,“是我的人,同皇兄沒有關係。”


    林思棠點點頭。


    一個王爺,有幾個暗樁也很正常。


    正在這時,一行人從拐角處出現,朝這邊走來。


    林思棠目光定在了被圍在中間,腳步踉蹌虛浮,渾身是血,抱著孩子的女子身上。


    她頭發披散,衣衫卻完好無損,隻是說不出的狼狽。


    她心都揪在了一起,快步迎了上去,“大嫂。”


    聽見她的聲音,女子抬起頭,眸中有了光亮,“思棠。”


    她腳步有些急,險些摔倒,林思棠小跑過去,從她懷中接過北念念,王氏則由奐月扶著往馬車走去。


    “王爺。”為首男子衝北承安拱手,“屬下等不敢下殺手,李郡王離開了,隻是……”他看了一眼被扶上馬車的王氏,欲言又止。


    聽此,林思棠眼中湧上陰沉的戾氣。


    若是北辰硯在,李燁,絕對得死!


    北承安望了她一眼,揮揮手讓人退了下去,緩聲開口,“如今北王府內憂外患,若是在這個檔口再殺了李燁,無異於多增仇敵,於青州局勢十分不利。”


    林思棠詫異的抬頭看了眼北承安,不想這個人心思竟如此細膩。


    “我知曉,安王殿下能出手救出我大嫂,已是大恩。”


    她並沒有要北承安殺了李燁的意思,隻是想著若是北辰硯在……


    北承安幽深的目光在她疏離的臉上定格了幾息,淡淡收回,“林姑娘不必客氣,畢竟是拿北二公子人情換來的,我也不是白費力。”


    林思棠不再說話,這會兒,她突然發現北念念似乎不太對勁。


    以往她睡著,呼吸都十分均勻,今日呼吸卻很輕,小臉發白,閉著的眼睛仿佛陷入了昏迷,對外界沒有感知。


    “念念,念念。”林思棠慌張的抱著她輕晃。


    “她被喂了醉香散。”王氏有力無氣的聲音從車廂中傳出。


    醉香散,是麻痹人感知的一種,同蒙汗藥有異曲同工之意。


    她還那麽小。


    林思棠沉著臉,抱著北念念快步上了馬車,因為著急還絆了一下,幸被人扶了一下。


    她以為是奐月,一垂眸,卻是一個淡青色的衣袖,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托住她手臂,剛勁有力。


    北承安笑容溫潤和煦,“小心。”


    “多謝。”林思棠不著痕跡的避開,“今日事有勞安王殿下,念念著急看大夫,我先走一步,有時間再設宴款待殿下。”


    北承安笑笑,並未說推諉之詞,很自然的點頭,“不急,等我有空,會上門向林姑娘討這一頓飯的。”


    “……”林思棠有瞬間的呆愣。似是沒想到他那麽不客氣。


    “嗬嗬。”北承安勾唇輕輕笑起來。


    林思棠抿唇,抱著北念念進了車廂,車夫調轉馬頭,往巷子口行去。


    突然有馬蹄聲臨近,北承安溫潤的聲音旋即響起,“我住在永安街,若是有什麽需要,可以去那尋我。”


    林思棠掀開車簾,禮貌的回了句多謝。


    北承安看了眼她疏離淡漠的小臉,溫和笑笑,策馬離開。


    奐月將北念念接了過去,林思棠才抽出手查看王氏,“大嫂,你身上怎麽那麽多血,哪受傷了?”


    “不是我的。”王氏虛弱的搖了搖頭。


    林思棠不放心,拉著她查看了一番,確定她身上沒什麽傷,才鬆了口氣。


    ……


    巷子拐角處,幾匹快馬停在那裏。


    為首的北承安麵容冷峻,幽深的黑眸凝視著逐漸消失的馬車,瞧不出什麽情緒。


    “王爺。”暗衛驅馬上前,稟報之前未說完的話,“李郡王被北王府世子妃刺了一刀。”


    “嗯?”北承安抬了抬眸,“人死了嗎?”


    “……沒死,不過若是要殺他,此次是最好的機會。”


    黃河郡定會把這筆賬算在北王府頭上,皇室正好坐山觀虎鬥。


    聽了這話,北承安目光驟冷,偏頭凝視著說話的暗衛。


    “王,王爺。”暗衛訕訕垂下頭,不一會兒,冷汗浸透了後背。


    “往後再自作聰明,我不介意幫你把命留在青州。”


    北承安語氣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


    馬車在北王府門前停下,林思棠抱著北念念下車,奐月小跑進府去請大夫。


    王氏被丫鬟扶著回了梧桐苑,大夫已候在了那裏。


    北王妃聽聞消息,也急匆匆趕了過來。


    “華兒,你怎麽樣?”瞧見王氏滿身的血,北王妃眼前發黑,險些昏過去。


    “母妃別擔心,我沒有受傷,身上的血不是我的。”王氏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


    她身子本就不好,這次的事件更是耗盡了她所有精力,連說話都提不起力氣。


    大夫收了手,眉眼間都是愁緒,“世子妃確實沒受傷,隻是……”


    “隻是受了累,好生歇歇就沒事了。”王氏接過大夫話頭,微微笑了笑。


    北王妃皺了皺眉,還想再問幾句,王氏就連忙吩咐大夫去給一旁的北念念把脈了。


    “念念怎麽了!受傷了嗎?”北王妃被吸引了注意力,又去看一旁被林思棠抱著的北念念。


    大夫手搭上小家夥的脈搏,就擰緊了眉,屋中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大夫終於收了手,林思棠立即問,“怎麽樣,有無大礙?”


    大夫斟酌了一番,說,“姑娘是被喂了醉香散,對性命沒什麽大礙,隻是對身體多少會有些損傷,姑娘又是早產,不過幸好養的好,身子骨不差,在下開個藥方,養養就沒事了。”


    幾人都同時鬆了口氣,心有餘悸的看著北念念沉睡的小臉。


    “奐月,跟大夫去拿藥。”


    “是。”奐月福了福身,同大夫走了出去。


    屋中就剩了北王妃,王氏,林思棠以及睡著了的北念念四個人。


    “華兒,究竟怎麽回事,你好端端的怎麽會帶著念念出府了呢?”北王妃關心的問。


    “我…”王氏垂下眼簾,聲音很低,“對不起,母妃,我帶著念念涉險了。”


    北王妃歎口氣,“念念是北王府的眼珠子,你是她親娘,自然不會害她,母妃隻是……”


    “母妃。”林思棠突然開口截斷了她的話,“大嫂體力不濟,還是讓她先歇歇再聊這些吧。”


    北王妃看了眼王氏蒼白的麵色,隻得壓下心中狐疑。


    “也好,那你好生歇息,我晚些再來看你。”


    “是。”


    北王妃轉頭又看向了林思棠懷裏的北念念。


    “母妃放心,我一定會看顧好念念的。”


    “嗯,好。”北王妃點點頭,眼中快速閃過一絲複雜,領著丫鬟走了。


    “思棠,謝謝你。”王氏幾乎呢喃的聲音輕輕說道。


    林思棠笑笑,“不打緊,身子重要,你不想說就不說,沒有人會為難你的。”


    王氏笑了笑,更襯昔日那雙溫婉的眼睛無神空洞。


    抱著北念念回了墨香居,林思棠吩咐奐月,“發話下去,今日的事情,不許任何人泄露多嘴半個字,若有違背,直接杖斃。”


    這是第一次,林思棠如此狠戾,以主母的身份發號施令。


    奐月心知事情嚴重,立即去辦。


    王氏一個沒了丈夫的女人,無故失蹤一日,還是與昔日前未婚夫在一處,若是傳揚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有了林思棠的嚴厲警告,此事並未掀起什麽波瀾。


    北念念一連睡了三四日,才漸漸醒來,隻是依舊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長,令林思棠一度憂心忡忡。


    好在請了不少大夫,都說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


    算算日子,北辰硯應也已抵達邊關,隻是她卻不曾收到他隻言片語。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林思棠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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