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路口,紅燈閃爍,車輛川流不息,停滯的90秒時間裏,過馬路的行人越聚越多。


    郭望舒目視著馬路對麵,手指緊緊攥著傘柄。


    雨勢相較早上變大了很多,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水泥地麵上,濺出一朵朵細碎的花朵。


    摩天大樓的玻璃窗層層排列,反射出天空的顏色,樹影在格子鏡麵上晃動,混雜的光線裏透出一片讓人不舒服的鉛灰色。


    這時,畫麵陡然轉變,眼前出現一道黑框玻璃推門。


    崇山區家中五樓餐廳。


    奇怪,她怎麽回家了?


    最近記憶總是混亂,腦子裏的畫麵也是片段式的,跟玩迷宮遊戲似的,錯綜複雜,明明知道這樣會陷入危險,她卻無能為力。


    她站在門前,透過玻璃,隱約能看到客廳角落裏黑色的按摩椅。


    電視機裏傳來細微的聲音,一個明星正在唱歌,咿咿呀呀,聽不清楚歌詞。


    她的丈夫坐在按摩椅上,垂著頭,一動也不動的樣子,給人一種死寂的感覺。


    為了看清楚丈夫的表情,她開始往前走。


    突然,傅陽澤抬起頭,俊美的臉龐上籠罩著陰翳,森冷的視線裏折射出冰冷而又無情的光。


    “你找死啊。”


    郭望舒被這聲尖叫嚇了一跳。


    一輛白色小轎車掠過,駕駛座上坐著一個肥胖的男人,男人臉上露出憎厭的表情。


    耳邊充斥著各種抱怨的聲音:


    “這人也不怕死,這麽多車,還闖紅燈。”


    “我看是想不開吧,要不然怎麽會一頭往前走,怎麽叫也叫不動?”


    “想不開也應該找個沒人的地方,在這裏找死,害人又害己。”


    雜音退開,腦子裏隻擠出兩個字:肥胖!


    肥胖的男人,以及肥胖的自己。


    “望舒?”


    誰在叫她?


    “望舒?”


    郭望舒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歪頭看著說話的人,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那人是誰。


    是李景熙。


    她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胳膊,身體微微彎曲,整個人往後拉著。


    雨水落在她的頭發和臉上,順著臉頰往下落。


    純藍色折疊傘翻倒在腳邊,水珠順著曲線往下滑,聚集在凹陷處形成水窪。


    “是你呀。”郭望舒移動雨傘,遮住她的頭,“對不起呀,害你淋雨了。”


    “沒關係。”李景熙彎下身,撿起地上的雨傘,先倒掉裏麵的水,再把傘撐過頭,“綠燈了,咱們一塊走吧。”


    “哦,好。”郭望舒跟上她。


    餘光掃過李景熙,視線在那勻稱的身材上打了一圈,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肉。


    寬大的呢子大衣罩在自己身上,衣擺空落落垂掛在兩側,隨著走動的節奏,步伐似乎變得遲鈍而又緩慢。


    腦子裏出現四個字:又肥又蠢。


    等來到路邊,她忍不住問:“你覺得我瘦了嗎?”


    李景熙看她一眼,如實說:“瘦了一點。”


    “我在減肥,”郭望舒抬手指了指匯茂大廈,“在那裏麵,跟三個胖子分在一個小組,每天監督做運動,還要吃很難吃的減肥餐。”


    “聽起來很辛苦,但減肥的效果很好。”李景熙見她眉眼低垂,看起來情緒很低落的樣子,問,“你怎麽不叫人陪著你來?”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減肥。”郭望舒靜靜地說著,“因為,我感覺我老公很討厭我。”


    “為什麽這麽想?”李景熙擔憂地看著她。


    “我的身材已經走形,他卻像個大男孩,我們出去的時候,經常有人把我看成他的姐姐,”秘密說出來以後,郭望舒越來越恐慌,“他可能喜歡上別的女人了。”


    她眼神茫然,“剛才就是因為看到他坐在客廳裏,我才會往前走,因為我想看清楚他的臉,想了解他真實的心情。”


    李景熙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現在應該多關注自己,調理好身體,調理好心理,隻有自己好起來,你才能看清楚周邊的人。”


    “我能好起來嗎?”郭望舒眉眼耷拉,表情苦澀。


    “我沒辦法給你做決定,”李景熙露出一個鼓舞的笑容,“你隻有盡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走你自己認為正確的路,我相信有誌者事竟成。”


    感情上的問題,不管說什麽,都隻是輕飄飄的道理,探不到對方的心底。


    她能做的,也就隻有把這些話表達出來,隻要起到一丁點積極的作用,她就已經算成功了。


    “隻要努力,就能成功,”郭望舒轉過身,“對吧?”


    李景熙愣怔了一下,緩緩吐出一個字:“對。”


    這是巧合嗎?


    郭望舒和張念嬌,一個在減肥訓練班,一個在課外補習班,兩個人說出了一樣的話。


    不過,這句話本來就是鼓勵人用的,算不上特別奇怪。


    “怎麽了?”郭望舒問,“感覺說的,心不甘情不願。”


    “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你自己忽然想到的嗎?”李景熙說,“就是那句,‘隻要努力,就能成功’。”


    “不是啊。”郭望舒跟著她轉過一個彎,“帶我的健身教練說的,因為減肥,我經常會很焦躁,每當這個時候,教練就會說這句話,我聽了以後,心裏的焦慮就少了,而且腦子裏也會產生運動很快樂的想法。”


    她們走上台階,兩個人分別收了傘。


    李景熙問:“這個話,對別人有效嗎?”


    “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舉個例子,”郭望舒盯著數字,“比我早進來的林女士,她進來的時候200斤,短短三個月,瘦到了150斤,她說有幾次躺在家裏,腦子裏會忽然出現教練的聲音,於是她就強迫自己站起來,做運動。”


    她笑了笑,“我聽她說,她公公婆婆和老公,都以為她得絕症了,於是全家總動員,特地陪她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結果,一點問題也沒有。”


    李景熙走進電梯,等望舒也進來,按下19的數字,“你幾樓?”


    “8樓。”


    李景熙按下數字8,盯著上麵的亮光,陷入短暫沉思。


    望舒體內有無相蟲,跟人類交流時,隻能是望舒自己的意識,而她裏麵的‘無相蟲意識’是無法跟普通人類溝通的。


    莫非,這句話被轉為意識之後,能跟無相蟲的腦電波同頻,並起到某種暗示的作用?


    就像她那天在聽義城方言的感覺,她一點也聽不懂,但到某些特殊的語句時,她會產生些微的共鳴,並下意識在心裏模仿。


    而具有同頻性質的人類,或許將會獲得類似於某個活動的入門券。


    假設減肥訓練班和補習班同一個性質,說不定也會給學員發2000。


    給他們兩千塊,肯定不隻是為了擴大生源。


    因為陸芷珊的補習班,裏麵除了貧困生,還有很多家庭條件優渥的學生。


    還有這個減肥訓練班,像望舒這種家庭條件的學員,絕對不會為了區區兩千塊加入訓練。


    那這兩千塊,又起到了什麽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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