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德說話的過程中,李景熙靠著櫃門,因為疼痛,額頭上冒出層層冷汗。


    她再次環視書房,除了書櫃區域,其他地方依舊井然有序。


    靠門位置擺著一條三人座沙發,牆上掛著一塊手工製的壁毯,壁毯上繡著一隻仙鶴,整個風格呈現ins風。


    一旦給某些人貼上既定的標簽,看到一些相似的東西時,會立刻在腦海裏展開同類的聯想。


    可是艾琳!


    先是酒壺,再是壁毯,到底映射出她怎樣的內心世界。


    是想告訴來的人,隻有通過愛,才不會走向毀滅嗎?


    這種小細節,大概率來說,應該隻有作為伴侶的傑森能看懂,那麽代表著什麽呢?


    是否意味著,在他們進來之前,來的人隻有傑森一個人?


    “啾啾”。


    知更鳥?


    她掃了一圈,又看向窗外,沒有找到熟悉的輕靈身影。


    悅耳聲音充斥大腦,卻無法讓她完全放鬆下來。


    直覺、預感之類的不適感再次襲來,此刻,即便在夢境中,她也有了昏昏欲睡的疲累感。


    她想提前退場了。


    聲音持續了兩分鍾左右,她清醒過來,才發現有人抓著她的胳膊。


    耳邊傳來正卿的聲音:“累了吧?我讓安碩送你回出發地。”


    她回過神,垂頭看了一眼。


    胳膊肘彎折的位置,黑色真皮手套背麵的三條縫紉口緊繃,指關節位置彎折出紋路。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站在門口的位置,手裏還拿著一個書架上扯下來的小型地球儀,於是她拿起地球儀在皮手套背麵滾了兩下。


    雖然知道不太合適,傅正卿還是不由自主笑出聲。


    顧安和不明所以看他一眼。


    李景熙看向艾德。


    艾德倚靠向書桌,動作慢吞吞的,看上去像是個剛打了麻醉劑的病人。


    “熙熙,走了。”安碩拎了一條藤椅過來。


    李景熙被攙扶著上了藤椅。


    傅正卿目送走兩人,抬手伸向顧安和。


    顧安和幫他脫下手套,放回書櫃中間的抽屜裏。


    同一時刻,傅正卿緩步走到沙發區域,落了座。


    短短幾步路,脊背已經出了汗。


    胳膊上傳來細微的酥麻感,伴隨著一陣陣刺痛,受傷位置火辣辣的。


    顧安和回到沙發區域,在他右側坐下,關心一句:“手怎麽樣?”


    “還好。”傅正卿輕描淡寫地說。


    整個過程,艾德一直觀察著他們,表麵沒什麽變化,心裏卻掀起驚濤駭浪。


    他似乎終於明白過來,這三個年輕人忽然開始說中文的原因:他們好像越過自己,直接跟黑影在交流,而且用的還是自己聽不懂的中文。


    奇怪了,他們不是看不見也聽不到嗎?


    還有,黑影會說中文嗎?


    如果說剛才他看著黑影的眼神還帶著些銳利,此刻忽然變得有些恍惚起來。


    但他沒有打算出聲詢問。


    首先大腦變得有些混亂,他在混沌狀態中遇到的黑影,以及在這個神奇地方差點滅掉黑影這件事,忽然變得遙遠而又模糊起來。


    其次心情變得有些低落,——他隱約意識到,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很可能隻是事件的冰山一角。


    “你好,帕特裏克先生,我想,我們得重新認識一下,”耳邊傳來傅正卿一本正經的聲音,“我來自中國,是個商人。”


    艾德回過神,有些意外地看著傅正卿。


    由於對方坐在沙發上的緣故,年輕人必須仰著頭才能和自己有目光接觸,但他眼神堅定,讓他說出來的話大有無可撼動之勢。


    “同為商人,我們應該會有很多共同話題,遺憾的是,我們竟然在這種令人絕望的情況下相遇。”他咕噥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討論的意義。”


    他的態度很平淡,也很頹靡,對他來說,這裏的每分每秒都像過了一年那麽漫長。


    “因為我們放走黑影?”傅正卿很有耐心。


    顧安和伸手進口袋,摸著小型手槍,警覺地看著他。


    “沒錯。”艾德打起精神回答,“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除掉黑影是我設置的一個小目標……”停頓了下,他說,“就像遊戲給我的感覺一樣,每次通關都會有小獎勵——可惜生活不是遊戲。”


    他長出一口氣,大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厭倦了被焦慮症折磨的生活。”


    “結束了,我會永遠待在這裏。”他帶著飄忽、回憶的神情朝窗外望去。


    天空變得黑沉沉的,外麵什麽也看不見了。


    “何必這麽悲觀?”顧安和寬慰一句,“現實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的生活。”


    艾德收回視線,禮貌幹笑兩聲,然後又陷入沉寂,似乎再也不想開口了。


    傅正卿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問:“你認為黑影是傑森·馬斯卡?”


    艾德條件反射地回:“除了他,還能有誰?”


    想了想,他又補充,“隻是我沒想到他會說中文,不過,最新的《愛麗絲謀殺案》裏,他能寫出那麽多關於中國民俗方麵的知識,會說中文也不奇怪。”


    他咧嘴一笑,口氣有些得意,“至於你們,沒有我的指引,恐怕得花不少時間才能找到出路,而我沒打算讓你們出去。”


    聽到這裏,顧安和心口一窒,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傑森還活著,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會想起夢的內容。”


    “年輕人,你能想到的事情,我早就想過了,”艾德不以為意,“我已經跟人交代過,如果沒辦法除掉黑影,那麽,就在現實中除掉他。”


    房間裏靜寂片刻。


    傅正卿落了一下眼睫,又抬起,直白地說:“剛才的黑影不是傑森。”


    話音一落,艾德的表情明顯有了一絲細微變化。


    “我好像有點明白你的意圖了。”傅正卿微笑著說。


    “是嗎?”艾德聽上去驚訝而又愉快,“激將法在我這裏,毫無用武之地。”


    “明白,作為小輩,我也隻是總結一些,平日裏觀察到的信息,”傅正卿平靜地闡述,“近幾十年,在資本推動下,有很多人快速進入大眾視野,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影視文化大爆發時期,非常多的明星藝人嚐到甜頭,部分甚至跨越階層,建立起新的圈層。”


    艾德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傅正卿繼續說著:“緊接著,傳統電商興起,再到後麵的直播帶貨,一批又一批人大放異彩,信息流通速度極快的時代,誰也無法預測未來十年會發生什麽,如果這些人沒有保持警惕心,他們的傲慢很可能會讓自己快速跌落神壇,而他們曾經創造的輝煌,也會被貶的一文不值。”


    “這裏的每一封信,都有真實的署名和居住地,他們中有一部分人,已經成為某個領域裏舉足輕重的人物,將來,還會有更多新的人出現。”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艾德,往後靠著沙發背,懶洋洋地提出質疑,“剛才的黑影,他能記住夢裏的所有內容,你就不怕這裏的秘密,出現在大眾麵前嗎?”


    “你在威脅我?”艾德沉下臉。


    “善意的提醒而已,”傅正卿仍用柔和的聲音說,“你我都很清楚,掌握了這個書房,意味著掌握了什麽。”


    “你說的這個人,”艾德感覺心髒在胸腔裏猛烈跳動起來,“她是不是叫李景熙?”


    傅正卿收斂起笑容,語氣卻依舊平靜:“無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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