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大街,車很少,行人更是寥寥。


    人行道上,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她們分別拖著一大一小的行李箱,女人手裏還拎著一個蛇皮袋,兩個人慢慢往前走著。


    雪花飄飄灑灑,微小顆粒組成散亂集合體,落在她們黑色羽絨服帽子、肩膀,形成稀稀落落的白色痕跡。


    如果在擁擠的人潮中,沒人會注意到她們。


    但是,在這一天——


    整個城市被包裹在淩冽寒風中,低頭行走的兩個人在廣袤天地前行,鋼筋水泥的建築體變成了巨大怪物,處處透出陰寒之氣。


    “老媽!”藺佳玥忍不住抱怨出聲,“箱子太重啦。”


    “太重了嗎?把你的行李箱給我吧。”藺燕蘭看了一眼蛇皮袋,試著把袋子放到箱子上,總算把它勉強固定住。


    藺佳玥皺了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叫個車吧。”


    “那多浪費呀,”藺燕蘭朝前方看一眼,“前麵第二個路口往右,再走一段,很快就到了,現在叫車很不劃……”


    藺佳玥也跟著看了一眼,不耐煩地阻止她:“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把你的箱子給我,我來拉,”藺燕蘭安撫道,“再說,現在叫車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我們站在這裏等,說不定還得挨很長時間的凍。”


    “算了,我自己拉吧。”藺佳玥氣鼓鼓地往前走。


    藺燕蘭無奈一笑,重新拎起蛇皮袋。


    這時,一輛紅色汽車在她們邊上停下:“我們住同一棟,我正好回家,載你們一程。”


    藺燕蘭停下腳步,朝汽車方向看過去。


    藺佳玥也轉過身,好奇地探頭看去。


    左邊駕駛位,李景熙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們,再次邀請:“後備箱已經開了,上來吧。”


    藺燕蘭不好意思地笑笑,委婉拒絕:“還是不用了,我們東西有點多,再說,要弄髒你車子,那多不好。”


    不等李景熙開口,藺佳玥帶著怨氣地叫:“老媽,我會幫忙洗車的。”


    李景熙笑了笑:“沒關係的,我後備箱沒東西,能放得下。”


    藺燕蘭遲疑了一下,陪笑道:“那好吧,謝謝了啊。”


    很快,行李和人都上了車。


    車裏開著空調,空氣裏飄浮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很好聞。


    汽車後座,藺佳玥打了一個哈欠,把頭枕在藺燕蘭肩膀上。


    藺燕蘭拍了拍她的頭,朝駕駛座看過去。


    女孩住在二樓樓梯口位置,長得很漂亮,在南方人裏算高個子。


    她穿一件高領白色羊絨衫,駝色羽絨服大衣掛在副駕駛座,椅麵上放著一袋子書,看起來剛從書店出來。


    平日裏見到她和那位室友,自己從來沒打過招呼,也沒打算認識她們。


    萬萬沒想到,女孩竟然會停下來招呼自己上車。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藺燕蘭說了一下,又頓了頓,“我女兒就跟我待兩個星期,我住的是公司租的房子,這段時間,剛好沒有外地的同事,所以……”


    聲音戛然而止。


    李景熙等了幾秒鍾,立刻接上:“我明白了,不要跟任何人說,是嗎?”


    “是是是,”藺燕蘭繼續說著,“你看,我本來該給她租個房子,但這不僅不劃算,而且還不太安全。”


    “是的。”李景熙說,“我理解。”


    “老媽,我不會添亂的啦。”藺佳玥用夢囈般迷迷糊糊的聲音說,“我還能幫你做家務。”


    “那就好。”藺燕蘭說完靠在椅背上,似乎怕冷場,繼續說道,“我來義城工作,沒時間帶孩子,這一次同事不在,我就叫女兒過來了,想著能陪她一段時間。”


    李景熙附和道:“她挺會為你著想。”


    “是呀,”藺燕蘭頗為自豪地說,“我女兒很乖的,而且在學校成績非常好,比我小時候強多了。”


    李景熙禮節性地笑了笑。


    她並沒有考慮藺燕蘭說這些的深意,也沒有仔細去想,為什麽學校還沒有放假,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怎麽會來探望母親。


    這些都不是她應該操心的事。


    前方紅燈閃爍。


    她踩下刹車。


    橫向馬路三輛車駛過,之後很長時間,沒有汽車。


    空曠的馬路上沒有幾輛車,讓她錯覺地以為自己在無相界。


    “201住了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是你男朋友吧?”藺燕蘭忽然問。


    李景熙朝後視鏡瞥了一眼,說:“是啊。”


    “你覺得他很好嗎?”


    “很好啊。”李景熙毫不猶豫地回,“怎麽了?”


    “好就好。”藺燕蘭輕聲說。


    車廂陷入了短暫寂靜。


    李景熙靜靜思考著,後知後覺間品嚐出些許弦外之音。


    對方是看到過什麽畫麵嗎?還是想提醒自己正卿不可靠?


    在‘柯綺文’出現之前,她從來沒有刻意關注這些事情。


    她想發問卻沒發出聲音,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始提問,有一陣子,她們就這樣沉默地坐著。


    藺燕蘭突然又說:“有時候我們女人啊,一談戀愛,會變得很天真。”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低,又有點嚴肅,“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輕易相信男人。”


    李景熙笑著說:“或許每個人不太一樣。”


    “能有什麽不一樣呢?都是一樣的。”藺燕蘭聲音變得有些憂鬱,“我離婚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我前夫會策劃那麽陰險的事情,在他們眼裏,我甚至還不如一個陌生人。”


    李景熙無法評判他人的家務事,隻得回答:“關於家庭內部糾紛問題,有些處理起來確實會變得很棘手。”


    “我沒有要掃你的興,”藺燕蘭歎息地說,“我隻是想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你提個醒。”


    她歉意道,“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李景熙輕聲而又快速地說,“直覺有時候是正確的,不過,對我來說,任何時候,我都隻能做好我自己。”


    藺燕蘭微微一愣:“那倒也是。”


    她朝副駕駛座看一眼,“愛讀書的人,想法果然不太一樣。”


    李景熙笑了。


    綠燈亮起。


    她發動車子。


    心情因為這番談話有一點點受損。


    從俞老師和翟老師兩個人經曆過的總結經驗,在雙方相處時,懷疑一旦產生,會慢慢開始影響到思緒,內心也因此陷入空虛,導致整段關係變得悲觀起來。


    她試圖轉換一個角度,希翼得出一個不同的結果。


    比如這麽想:每個人的人生都不是坦途大道,事業如此,愛情如此——


    對,就是這樣。


    她在心裏默默念叨了兩遍,胸口堵著的那口悶氣終於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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