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崇山區19棟201客廳。


    窗外,雪花飛舞,窗沿、樹梢逐漸蒙上白色。


    玻璃桌上散亂著照片,紙質文件,中間位置擺著手提電腦。


    電視機開著,上麵正在重複播放‘沃爾丁公園酒店’的監控片段。


    空氣裏漂浮著一股蘑菇和肉混雜的香味,細微的‘嚓嚓’聲從廚房內傳出,偶爾混進鼠標點擊的‘噠噠’聲。


    傅正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在秦澤洋左邊的區域坐下,把杯子送到嘴邊。


    “雖然拿到了酒店的部分監控錄像,但沒找到可疑的點,”秦澤洋抬手摸著後脖頸,按揉兩下,“你確定黑影不是馬斯卡,也不是西奧多?”


    傅正卿放下杯子:“我不確定。”


    聲音很輕鬆,很鎮定,跟他的答案形成鮮明反差。


    “蛤?”秦澤洋低頭看著玻璃桌上的資料,“那這次調查也太盲目了吧,這麽大海撈針的找,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黑影?”


    “用紅纓槍把我定在牆上的人,打鬥動作很利索。”傅正卿說,“還有那位福恩·特瑞西,邏輯思維能力完全超出他這個年紀。”


    秦澤洋幫他得出結論:“你懷疑有人專門在培訓他們,在無相界裏,執行各種任務?”


    傅正卿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忽然冒出來的想法。”


    “啊,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秦澤洋有些犯難,他撓了撓額頭,“我們怎麽才能繼續查下去?”


    “目前我們知道的黑影有三個,”傅正卿思考著說,“除了熙熙,西奧多和馬斯卡這兩位,我們已經測試過了,他們沒有多少打鬥實力。”


    秦澤洋抬起頭:“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個裏斯特……”


    頓了頓,“安碩跟他手下對打的時候,他站在那一動也不動,我當時覺得很奇怪,但想了想,他是領頭的,站在那不動,情有可原。”


    他一邊回想一邊說,“可是後來又一想,他不是正式警察,卻能領導一批手下,這不是很蹊蹺嗎?”


    傅正卿沉吟著點頭,好一會才喃喃重複:“是呀,他為什麽不動手?”


    從裏斯特後麵的表現來看,他不是無情無義的人。


    如果裏斯特會中國功夫,在他們麵前使用招數,確實很容易露出馬腳。


    難道真因為這個理由不動手?


    還沒等他理出個所以然,耳邊又響起秦澤洋的聲音。


    “話說在前頭,我光要到這些監控視頻,就已經費了老大勁,更別說其他的,而且你這個夢的內容,挺荒誕的,一支畫筆,一個話筒,還有一根戳穿你心髒的鐵鏈……”


    不等他說話,秦澤洋自己提出疑問,“你確定無相蟲不是在誘導你,讓你做出錯誤判斷?”


    傅正卿靜靜望著屏幕,眼神裏反射著微光,使它們看上去顯得晦澀。


    誘導——澤洋說的不無道理。


    即便有人要害他,怎麽就偏偏提示了畫筆和話筒,似乎指向性地引導到特定人物上?


    他又回憶了一遍自己被釘在牆上的細節:艾麗爾的雜誌封麵,應該是‘凶手’故意引導,讓他以為那個人是馬斯卡。


    那麽紅纓槍呢?是一時疏忽,還是有心之舉?


    “夢的內容確實有點荒誕,”傅正卿沉思著,幾乎是在給自己心理暗示般呢喃,“至於無相蟲,應該不會誘導人做判斷。”


    “你這個結論,我持保留意見,”秦澤洋不以為然,“這麽短時間裏,它進化了好幾次。”


    “也就是說,即使我們積累了經驗,等到下一次遇到的時候,它還會變成另外一種樣子。”


    傅正卿半晌沒有說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麵對其他人的問題時,他分析的頭頭是道,臨到自己頭上,竟有些迷茫起來。


    客廳裏短暫沒有人聲,被動消失的‘環境音’再次出現,電腦屏幕上的鼠標箭頭點在了暫停鍵上。


    狀態欄右邊時間顯示12:23。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對話框。


    x:我等紅燈,大概還有十分鍾到。


    他再次站起身,走向窗邊。


    冷暖兩道空氣交匯,在窗上凝結出霧氣,橫拉玻璃門往右移動,露出一小道縫隙。


    他放下手臂,深呼一口氣,寒氣直撲鼻腔,消除了大腦裏的部分雜念。


    路上沒有人,剛剛積累起來的薄薄一層雪,上麵殘留著零落的腳印。


    世俗喧囂仿佛暫時熄了火,天上地下安寧而又寂寥。


    恍惚間,聽到了汽車引擎聲。


    耳邊響起門拉開的聲音,肉香味撲鼻而來,他聽到安碩在後麵說:“卿哥,湯已經盛出來了,我去幫熙熙拎東西。”


    他回頭應一聲,再次看向一樓。


    大概過了幾秒鍾,紅色小轎車從拐彎處出現,緩緩朝他們這邊駛來。


    車子很快到了樓下,駛進一樓車庫。


    雪聲簌簌,輕輕飄蕩變成黯淡白光,又變成對窗而立的安碩,再變成牆上整齊排列的工具牆。


    “這是安碩。”李景熙指了指車窗外,“我叫他下來幫你們。”


    藺燕蘭打開車門,仰頭朝安碩招呼:“你好,你好。”


    “你好,” 安碩溫和地笑笑,徑直走向後備箱,“你照顧孩子,我幫你們全部提上去。”


    “全部嗎?”見安碩點頭,藺燕蘭漲紅了臉:“這、這怎麽行?箱子很重的,在地上拖還可以……”


    後備箱打開,擋住了她的視線。


    “沒關係的。”瓷實的聲音平靜傳過來。


    李景熙解開安全帶,回頭看一眼,問:“佳玥還沒醒嗎?”


    “哦,我叫醒她,”藺燕蘭回過神,搖了女兒肩膀幾下,“佳玥,到了,醒醒。”


    藺佳玥咕噥兩聲,睜了兩下眼睛,又閉上。


    “醒醒,佳玥,你這麽大,媽媽抱不動的。”


    藺佳玥眼睫顫動,終於睜開眼睛,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迷迷糊糊地問:“汽車怎麽在房子裏?”


    “這裏是車庫。”藺燕蘭拿過羽絨服,“把衣服穿起來,跟姐姐道謝。”


    “謝謝姐姐。”藺佳玥朝李景熙綻開一張笑臉。


    李景熙也朝她笑了笑。


    藺燕蘭率先鑽出汽車,藺佳玥跟在她身後,下車時踉蹌兩步,她抓住藺燕蘭的衣服,穩下身子。


    等後麵傳來關門聲,李景熙才關了空調,熄火,下車。


    “真的很謝謝你,”藺燕蘭感激地說,“要不然我們還在外麵挨凍。”


    李景熙從副駕駛座拎出袋子,越過車頂看她一眼:“不用那麽客氣,你們先上樓吧。”


    安碩走在最前麵,他左手一個箱子和一個袋子,右手一個大箱子,拎起來的樣子好似端著兩個盤子。


    藺燕蘭跟在他後麵,她牽著女兒的手。


    她一邊看一邊在心裏暗暗稱奇:這麽大的力氣,即使出去當個搬運工,也能掙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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