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一直保持著清醒,約莫過了十多分鍾之後,我看見洞口處再次探出一個人來,他拿著礦燈往裏麵打了個仔仔細細,我的眼睛被刺得睜不開,於是閉上了眼睛,我看見燈光在整個塔樓裏麵照了一圈之後就停留在我身邊,也就在這時候,我聽到這個人朝上麵大喊一聲:“下麵有人,找到了,有人躺在下麵的石台上!”


    然後刺眼的光亮移開,我睜開眼睛,看見一架軟梯已經從洞口裏放了下來,軟梯很長,一直延伸到我的身邊,然後有人陸陸續續地從上麵爬下來,我木然地看著他們來到我身邊,率先下來的人到我身邊,他似乎問了我什麽,我都沒有力氣回答他,而且石台狹窄,根本容不下第二個人,他於是就攀在軟梯上用對講機把我的情況向上麵說了,我聽到他喊的是二爺。


    我不知道這是誰的隊伍,但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有功夫去考慮這些,我隻知道自己得救了,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逝,我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這次我感覺昏迷了很長的時間,像是已經昏睡了幾天幾夜一樣,可是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不過才一兩個小時,而且這個功夫裏我已經被從玉塔裏麵抬了出來,我聽到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音。


    這個昏迷的時間就是我聽到身邊的人說的,我隻聽聽到有人朝周圍說:“小四兒爺醒了!”然後我就感到有人在替我看傷,我身邊站著許多人,我抬了抬眼,發現竟然是劉二爺,而且還有幾個的背影看著很眼熟,有一個似乎是陳五爺。


    見我醒來,劉二爺已經率先來到我躺著的臨時床上,我聽到他問我:“小四兒爺,你覺得好些了沒有?”


    我虛弱地點點頭,但是依舊無法開口說話,然後他問我:“其他人呢?”


    我搖搖頭,他似乎知道了我的意思,然後我看到陳五爺也俯下身子,但是他什麽也沒說,他隻是皺著眉頭看著我,然後劉二爺起身就開始安排離開,我隻聽到他說我傷勢嚴重,需要立刻治療。


    再後來,我回到了洛陽,我在醫院裏躺了足足三個月,那一摔腿骨完全斷了,肋骨斷了四根,全身大大小小的傷數不勝數,我躺在醫院裏像是個殘疾人一樣躺著,身上纏滿了繃帶,就像個木乃伊。


    而且從我回來之後,就再沒有人在我麵前提起過西拉木倫的事,我隻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話中聽說這次救援的隊伍四大家族都參與了,發起人竟然是劉二爺。


    而最讓我困惑的還是陳五爺,看到他出現在西拉木倫的救援隊伍之中,我終於知道石頭所說的是事實,我們此行確實是被騙了,而且因此整支隊伍幾乎無一幸免。


    老林和劉正死了,摸金手不知所蹤,石頭和賴皮跌落進玉塔深處,凶多吉少。


    一想到這件事我的心就一陣陣地抽搐,我覺得這是我做過最愚蠢的事,而且害了所有人。


    但是我回來之後卻沒有一個人責備過我,劉二爺來醫院看過我幾次,我覺得很是奇怪,也很感動,我和劉二爺非親非故,可是從見麵開始他就一直很幫助我,即便這次我放了他鴿子,他卻一點也不介意。


    可是當我清醒之後,卻突然覺得心力交瘁,根本無心再去猜測這些謎團和陰謀的來龍去脈,我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也直到這時候,我才深深懂得爺爺的那一句話:其實,有些謎團不知道答案遠比知道好得多。而且,並不是每一個謎團都是有答案的。


    之後很長的時間裏我都過著沒心沒肺的生活,我將所有的不快和愧疚等等全部壓在了心底,我想就讓它們沉寂在心底,永遠都不要再提出來。


    這段時間我也算無憂無憂慮地過了去,周老太爺幾乎每天都到醫院來,他和我不說任何有關謎團和陰謀的事,就聊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話。


    周老太爺是一個很健談的人,快七十歲的人,身體卻依然很健朗,也是在這段時間裏,我認識了周家的小太爺,周順,他是陪著周老太爺一起來的,周老太爺說孫輩之中他排行最長,但是見麵的時候他卻喊我小四兒爺,讓我一陣尷尬。


    然後他自己就笑了起來,他說我這個小四兒爺其實不是敬稱,而更加像是一個綽號,因為他說我很小的時候,大約三歲的樣子吧,跟著爺爺來到周家,那時候我小小年紀擺架子一本正經的,而且有模有樣的,從那之後周家上下就都喊我小四兒爺,現在說起來,周順還笑得喘不過起來,周老太爺也在一旁放聲大笑,他說我都是被我爺爺慣的。


    我聽周順說的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是那時候的事我卻是絲毫也記不起來。周順隻和周老太爺來過一次,後來我出院回到了周家,就一直在周老太爺的宅子裏養著,走路依舊是一瘸一拐。


    周老太爺喜歡養花,我有時候也會幫著他修建枝葉澆水什麽的,可是周老太爺養的都是很新奇的品種,我一種都沒有見過,我問這是什麽花,他沒告訴我這些花的名字,而隻是說,這些品種絕大多數是從西拉木倫帶回來的。


    西拉木倫!


    這四個字就像是一把插進我心髒的匕首,把我重新驚醒,讓我埋在心底的往事全部再次浮現在腦海裏,石頭,賴皮,摸金手,等等的所有人。


    我站在花盆邊發了好長時間的呆,我終於知道,有些事情是根本忘不了的,也不可能忘記,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周老太爺一直坐在太師椅上看著我,他見我回過神來,與我說道:“小四,逃避始終不是辦法,你選擇忘記,我尊重你的選擇,可是你真能忘記嗎?”


    我搖搖頭,周老太爺問我:“那麽你的選擇呢?”


    我覺得我又回到三個月前,心底那種要破解各種謎團的決心又騰地冒了出來,我深吸一口氣說:“我要找到答案!”


    周老太爺看了我良久,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後他終於說:“自從你從西拉木倫回來,有一個人就一直想要見你,隻是你一直在逃避,所以每次他提出來我就替你推掉了。”


    我問:“是誰?”


    周老太爺說:“季曉峰!”


    我深吸一口氣,那個在“馮四”的筆記中數次提到的季曉峰,賴皮說的鬼市的幕後大佬,其實我也很想見他,我想知道他們在井墓裏究竟發現了什麽,而且他們要找的禹所積究竟是什麽東西!


    我問:“我什麽時候可以見他?”


    周老太爺回答我說,如果我已經準備好的話隨時都可以。


    我說,我想盡快見到他!


    第三卷 地獄之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季曉峰


    見到季曉峰的時候,已經是來年的開春,距離我從西拉木倫回來已經過去了半年多時間。


    我原本以為,像季曉峰這樣的大佬應該住在小別墅裏,身邊保鏢傭人成群,可是直到見到他的時候,才發現洛陽鬼市的幕後大佬,竟然是住在貧民區裏,而且他住的房子,比貧民區還要貧民區。


    我和周老太爺走進他的屋子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陰暗潮濕,而且破敗荒蕪,就像一間被廢棄了幾年的屋子,季曉峰就坐在屋子中惟一的太師椅上,蜷縮成一圈,看著就像一具屍體一樣。


    聽到我們進來,他用幹枯的聲音問道:“是周老頭子和四小娃來了嗎?”


    周老太爺說:“四小娃一直想見你,我也很久沒見你了,正好借這個功夫來看看你。”


    然後我聽到季曉峰就笑了起來,他說:“看不看都是這樣一個模樣,你有這份心就可以了。”


    隨後周老太爺便不再說話,我環視一遍整個屋裏,都沒一件完整的家具,甚至都沒可以坐的地方,周老太爺就在屋子裏四處踱著步子,剩下我和季曉峰麵對麵站著。


    季曉峰看上去很老了,老到了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地步,我看著他,他的眼睛自始至終都閉著,麵容枯槁。然後他張了張口說:“這就是小太爺的孫子,身上那股子味道,聞著如此熟悉,你已經去過西拉木倫,見過死人塔了吧?”


    我知道他口中說的死人塔就是那座玉塔,於是回答說已經見過了,他接著說:“隻要進去過死人塔裏麵的人,身上就會沾上那裏的味道,不管逃到哪裏,都會被遠方的味道吸引著再回去,這就是死亡的氣息。”


    我聽著季曉峰像是自言自語的聲音,沒吭一聲,他說完自己莫名地笑了起來,而且這笑聲聽著讓人有一種莫名的滄桑感,然後他止住笑,就這樣坐在太師椅上一言不發。


    我一直以為季曉峰一直想見我是要和我說什麽重要的話,可是來了這裏我才發現他壓根就沒有提一九七九年他們去西拉木倫事的意思,我大概可以猜得出一點他的心思,他是想忘記在西拉木倫遭遇的一切,就像我剛剛從西拉木倫回來的那一段時間一樣。


    接下來的氣氛很尷尬,我站在屋子裏有些不知所措,周老太爺根本沒有插口我們的話題,隻是在整個屋裏轉著,仿佛這個屋子對他來說有很大的吸引力,怎麽看也看不夠。


    而季曉峰則像一個死人一樣躺在太師椅上,似乎我們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最後我終於還是按耐不住問道:“季阿公,你們當時在死人塔裏究竟遇到了什麽,我在一本筆記上看到了你們的一些遭遇……”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季曉峰猛地打斷,他的聲音急速而尖銳,他說:“我們沒有進去死人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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