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春宮的沉悶被宮女見蘭的尖叫劃破,也將思緒飄拂的冷侵晴驚醒。


    “果然是太子!”


    炎鴻雨輕輕一聲歎息,轉身踏進大殿,神色頗為凝重。冷侵晴連忙跟了過去,眼前一晃宮女見蘭蓬頭垢麵跌跌撞撞撲來,便聽身後“嘭”的一聲,想必是她與倉促跟進的梅若絮撞上了。


    “稟報娘娘,太子,太子不見了!”


    冷侵晴錯愕回身,宮女見蘭鼻青臉腫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賤婢!”


    梅若絮俯身掐著見蘭的下巴抬起,“你說什麽?”


    “奴婢該死,奴婢不該親自去撲蝶,奴婢應該緊緊抱著太子!奴婢……”


    梅若絮一早出宮,太子冷子惜醒來吵著要娘,見蘭隻好帶著他假意去尋她,來到禦花園蘭桂亭邊,太子被一隻花斑鰈吸引瞬間忘了要找娘親,見蘭大喜,忙將他交給一個小宮娥抱著自己去抓蝴蝶,蝴蝶抓來,太子不見了,池麵上飄著小宮娥的屍體。


    見蘭顛三倒四總算敘清楚了原委。


    “劫持太子!”一個念頭下意識閃過冷侵晴腦海,“宮女傷在何處?”


    “回永昌公主,見芳身上並未有傷痕,應該是溺水而亡!”


    “你……”


    梅若絮抬手扇了見蘭一巴掌後用力鉗住她脖子,齒縫裏隻蹦出一個字,便似啞了。


    她額上青筋隆起猶如爬著一條條醜陋的蚯蚓,嘴角幾乎撕裂到下巴,兩顆眼珠惡狠狠地瞪著見蘭,那眼珠似乎隨時會滾落下來!


    報應,失去至親之苦終於輪到你嚐了!


    冷侵晴瞥過梅若絮,心中“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大感愜意舒適!


    “娘娘息怒,搜尋太子要緊。”


    小華子急切地拍打著痰迷心竅的梅若絮後背,隻聽梅若絮喉嚨咕咕作響,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不是見蘭而是她自己。


    “小鄧子速去甘泉宮通知大王,”梅若絮終於翻了翻白眼回過氣來,聲嘶力竭地吼著,“小華子,你即刻安排人手全力搜尋太子,尤其是聽雨池,給我細細密密地找……”


    她說到最後,陰冷的目光落在見蘭身上,“要是太子跌入水中,本宮將你浸豬籠!”


    蘭桂亭位於聽雨池北麵,三麵環水,是夏日賞荷最佳去處,可是對於一個幼兒來說就未必是那麽美好了!


    冷侵晴明亮的眸子忽然隱隱罩了一層水霧,那麽小的一個孩子給梅若絮陪葬有些無辜了!


    “娘娘且放寬心,本王斷定太子未曾跌入水池。”炎鴻雨自懷裏掏出一隻虎頭鞋,“娘娘請看,可是太子之物?”


    “我的兒……”梅若絮一把搶過,嚎啕大哭,“你自哪兒拾得?”


    “本王辰時一刻左右經過禦花園,在聽雨池南麵凝香榭遇鬼麵人一閃而過,懷中兜著一個大包袱,本王追趕不及隻拾得這隻鞋子……”


    “辰時一刻?鬼麵人!”梅若絮愣怔住,狡詐的目光劃過一絲絕望,“你找本宮就是為此事?”


    “娘娘以為呢?”炎鴻雨聳聳肩,抬眼望天。


    “該死的賤婢!本宮前腳走,你後腳便把太子丟了,竟敢拖到此刻才來稟報!”梅若絮隻覺腹中一股熱氣迅速上躥幾乎就要頂破腦門,“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膽,本宮滅你九族!給我綁了,押去見大王!”


    梅若絮原本自以為今天抓住朱紫儀把柄,可一舉拔了這顆眼中釘,未曾想流年不利,偷雞不成蝕把米,莫名其妙折了太子!她一腔怨氣無處撒隻好抓著見蘭出氣。


    甘泉宮,冷缺心攥著虎頭鞋臉色白中透青青中泛黑。


    “說,你與鬼麵人有何關係?竟敢拖延時間護他逃脫!”


    “奴婢冤枉,大王,”見蘭如爛泥癱倒在地,嘴巴卻仍伶俐,“奴婢不見太子,心存僥幸,一直在聽雨池畔尋找,期望奇跡出現,能在娘娘回宮前找到太子……”


    “大膽賤婢,還敢狡辯!不給你梳洗一番你是不會招!”冷缺心一聲大喝,“來呀,上鐵梳子!”


    所謂梳洗,就是用鐵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刷下來,直到露出骨頭,最終咽氣。


    “大王,冤枉,冤枉……”見蘭恐懼地爬到梅若絮腳下,拚命地磕頭,“娘娘開恩,奴婢對娘娘一片忠心,見瀅可以作證!奴婢尋不到太子本想投湖自盡,是見瀅阻攔!”


    血一滴滴染紅地麵,梅若絮厭惡地踢開見蘭,皺了皺眉示意小華子將小宮娥見瀅帶上。


    “回大王,奴婢原本是跟著太子的,”小宮娥見瀅瑟瑟發抖,“可半道上見蘭說太子哭過嗓子有些沙啞,讓奴婢去小廚房給太子烹碗百合羹潤嗓子,待奴婢端著羹湯回來卻不見太子,隻瞧見湖心漂著見芳屍體,見蘭正想逃跑。”


    “見瀅!”見蘭發出絕望地慘叫,“分明是你拉著我央求我不要尋死,你說,見芳已死,若我也死了,你怎麽辦?娘娘不見太子定會把你打死……”


    “大膽賤婢,不見骨頭不掉淚,劊子手,行刑!”


    冷缺心再也沒有耐心了,隨著他一拍驚堂木,見蘭毛骨悚然的叫聲響起,冷侵晴倒抽口涼氣,猛然間汗毛直豎,酷刑之痛看一眼都不寒而栗,何況曾經經曆過?


    鞭打、炮烙、剝皮、抽筋、腰斬,前世種種湧上心頭,冷侵晴周身頓感痛楚,似乎一會兒如烈焰炙烤,一會兒又如同寒冰侵襲,正昏昏沉沉,驀地一雙大手從天而降一把將她從桎梏中抱了出來。


    “侵晴!”低沉的聲音因急切而顫抖,閃耀的星眸因心疼而氤氳。


    “炎傾雨!”冷侵晴渾身一震喊了出來。


    “小王在!”耳邊飄過炎鴻雨幽幽的聲音,“小王可未欠公主錢啊,如此睡裏夢裏找小王,小王不勝惶恐!”


    “我……”本公主才不是叫你,自作多情!冷侵晴懶得與他解釋,頓了頓問道,“本公主在想,你一早進宮一早上園子就是為了撿拾幼弟虎頭鞋?”


    “公主這是在懷疑本王?”炎鴻雨嘻嘻一笑,“公主大堂之上竟能睡著,我還以為公主當真是身在紅塵裏,心在九霄外,夠灑脫,原來不是!原來是在為小王而煩惱,哎呀呀,小王當真罪過!”


    “油嘴滑舌,廢話真多!”


    冷侵晴啐道,頗為惱火地垂下眼簾,卻一眼瞥見炎鴻雨那雪白的袖口汗漬斑斑,她心頭不由一緊。


    原來她一時情緒翻滾額上滲出汗珠而不自知,是炎鴻雨用衣袖替她拭去,而她竟然未能察覺。


    幸而他方才隻是給我拭汗,若他偷襲豈不沒命了!走神的毛病何時能改?


    “公主放心!”


    炎鴻雨聲音怪怪的,伴著唇角一絲邪笑瞧著甚是詭異,見冷侵晴還在愣怔,抬手便要彈她腦門。


    “本宮有何事不放心?”冷侵晴急急躲開,又惱又羞,聲音極小卻威嚴,“請太子子自重!”


    “本王自重?”炎鴻雨瞧了瞧落空的食指與拇指,手指一勾比作一個問號杵到冷侵晴眼前,“哦,本王自身體重一百五十斤,標準體重!”他嘴角酒窩盛滿壞笑,“敢問公主自重……嗯?”


    說到“嗯”炎鴻雨拋了個媚眼,墨漆似的眸子跳起點點火星,明明是劍眉此刻彎成了月牙。


    “笑什麽笑?再笑,本宮讓你找不到牙!”


    冷侵晴瞬間想抽他,終究礙於朝堂之上沒有動手,炎鴻雨嘴角裂開,那兩排晶瑩雪亮的牙齒於是依舊安然地躺在牙床耀武揚威地衝她挑釁。


    “幼稚!”


    冷侵晴不屑地鼓了鼓腮幫子,索性將臉別過一旁仔細打探起見蘭的動靜來。


    見蘭的慘叫似乎越來越微弱,怕是撐不住多時了,她暗暗有點擔心。


    “王上,見蘭既是本案嫌犯,小婿認為,還是留她性命慢慢細審,以防賊人狗急跳牆!”炎鴻雨瞟了一眼冷侵晴忽然高聲對冷缺心說道。


    “是呀,父王,此刻太子在賊人手中凶多吉少,若見蘭果真與賊人勾結,咱們怕是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請父王三思!”


    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人,冷侵晴不知見蘭究竟有沒有背叛梅若絮,但此刻她想殺她,她偏不遂她心願!


    “鬼麵人向來無思維如何知道將太子藏匿於胸前?小王斷定,是有人假扮鬼麵人掠走太子……”


    “子虛太子不可如此武斷!”冷侵晴頭搖得似撥浪鼓,“鬼麵人雖無思維,但,若他們能接受指令受人控製呢?總之,此案複雜,在沒有取得證據前,不可妄下結論!”


    “唉,倘若娘娘不去冷宮,太子就不會要找娘親,就不會遇見鬼麵人!又或者即便太子丟了,娘娘不在冷宮耽擱及時得到本王通知早早追拿,如今亦不會這般毫無頭緒!”


    炎鴻雨幽幽歎口氣,盯著梅若絮捶胸頓足長籲短歎。


    “賤婢!好好地去什麽冷宮?”冷缺心對梅若絮的火呼啦點燃,“朕說得不夠清楚?你與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涉,就算她死了,朕也不會立你為後!太子無事便好,有事你也別活了!”


    “大王,臣妾一定將太子尋回。”梅若絮慌忙跪倒,心中盤恒,此事瞧著不像是冷侵冰晴做的,成日間狼來了,莫非今日真把狼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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