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小叔的死不是因為趙老太蠱惑大姑奶奶作祟嗎,奶奶才說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是後來等她入了這一個行當之後,才知道事情根本沒那麽簡單,如果真要說,隻能說大姑奶奶做的是外因,嬸奶奶才是內因。也正是有這麽多紛亂複雜的原因,所以才讓整件事就像一團迷霧一樣,看不到完整的樣子,隻能在一點點把迷霧撥開之後,才知道真正事實倒底是什麽樣子的。


    奶奶說,嬸奶奶沒有害人的心,但是卻有害人的命,這才是最可怕的。


    我想這就是奶奶對小叔的死如此諱莫如深的真正緣故吧,有些選擇做下了,就必須要有代價,就像奶奶選擇了學叫魂,就付出了小叔的性命,當然這件事不確定要是奶奶不做這樣的選擇,有大姑奶奶的那件事,小叔會不會也活不下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無法知道了,至於大姑奶奶當初做了這樣的事,現在卻要先生來還我們家,命裏的東西終究是帶在命裏的,你以為你做的這些是為了自己的不公平,可是卻已經為以後埋下了禍根。


    說到這裏,奶奶繼續說下去,似乎是要把小叔的事借著這個機會徹底告訴我們,她說小叔的事並沒有到此為止,奶奶疑惑前一陣布娃娃的再次出現,不大像是大爺爺附身在上麵,更像是小叔。


    奶奶之所以有這樣的一個猜測,是從我生不下來的那件事開始的,那時候周先生告訴奶奶說會不會是小叔作怪,周先生其實了解我們家的絕大多數事情,自然也知道一些小叔的死因,之所以聯係到小叔,周先生說小叔是因為奶奶學叫魂才死掉的,所以對奶奶很可能懷恨在心,自然對這個家也恨之入骨。


    於是奶奶和周先生去橋底下挖了小叔的屍骸,讓她意外的是,就埋在橋底下的小叔的木盒子不見了,那個木盒子裏裝著小叔的屍體,可是現在木盒子不見了,也就是說,小叔的屍體失蹤了。


    當時周先生說會不會是奶奶記錯了地方,沒挖準,奶奶說絕對不可能,這地方即便怎麽變化她都不會記錯分毫,屍體一定是被誰挖走了,周先生才說如果是這樣,這事就玄乎了。


    我問奶奶那麽是誰挖走了小叔的屍體,奶奶搖搖頭,她說到現在這都是一個謎,但是我出生不久,有一回她夢見小叔在廢棄的祠堂邊玩耍,奶奶說這個夢來的奇怪,因為小叔生出來就死了,但是她夢見的是一個能蹦能跳的小孩,她醒來後不記得他的麵貌了,但是她知道那是小叔,在夢裏她還問奶奶為什麽不來看他,把他一個人丟在那裏,他想要一個人來和他玩,接著奶奶說他就看見我忽然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和他一起追逐吵鬧。


    奶奶醒來之後大驚,第二天就到祠堂那裏去祭拜小叔, 但是到了那裏之後,香怎麽也點不著,好不容易點著了,很快就熄了,紙錢也是,燒起來就會有風把它吹亂,奶奶忙活了一陣根本沒用,後來問了周先生,周先生才告訴奶奶說小叔的亡魂心懷憎恨,讓奶奶要小心著些,因為這樣的亡魂是會索命的。


    周先生說的意思,不是索奶奶的命,而是我的。然後周先生才說奶奶在我出生就夢見小叔是有原因的,要防著小叔纏著我不放,因為奶奶的夢裏說的已經很明顯了。所以後來才給奶奶支招說,把我穿過的衣服穿在紙人身上燒給小叔,小叔把紙人當成是我了,就不會再找我的麻煩了。


    聽奶奶說到這裏,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奶奶經常會半夜去燒紙錢,而且好幾次我都看見她把穿著我衣服的紙人燒掉,竟然是為了這個緣故,但是讓我覺得疑惑的是,為什麽我已經這麽大了奶奶還在做著這個事情。


    奶奶才說,小叔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不管是我九歲那年出事,還是我十八歲這年出事,她都已經察覺到了這些事都有小叔的影子在裏頭,表麵上是因為鄭老秋等等各種的原因,但奶奶總覺得小叔就站在背後。奶奶一直都想知道,九歲那年,我倒底是被鄭老秋引著去到了哪裏,而我隻記得周圍是一片茫然,根本就分辨不清楚,奶奶說,那一次,很可能就是小叔在等我。


    聽奶奶這樣說,我本來已經鬆懈下來的心再次繃緊了起來,原本以為我身上惡靈的事已經被解決掉的時候,奶奶卻說了這一茬出來,難怪上回奶奶會說我命裏帶著一劫,可是到現在還沒有發生,很可能借著鬼月發作,竟然就是這個擔心。


    說到這裏,先生插嘴問說,是誰把小叔的屍體挖走了,奶奶也沒有可疑的人選嗎?


    奶奶搖了搖頭說,她想不到會有誰這樣做,先生說趙老太姐妹呢?奶奶說她也懷疑過她們,但是後來被奶奶否定掉了,奶奶說要是她們得到了小叔的屍體,就不用把自家孫子的屍體煉成嬰靈來纏著我了,因為相比之下小叔是更佳的人選,怨氣也更重。


    我覺得在這些事上,先生倒是一點也不偏袒,很是公正,因為接著他就問到了說,會不會是大姑奶奶做的,她當時那麽恨奶奶,這麽恨這個家。


    奶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見她搖了搖頭,卻沒有否定,我覺得奶奶心裏也許也有這樣一個疑影兒,隻是可能證據不足,就沒敢下論斷。總之最後小叔屍體的去向成了一個謎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小叔的亡魂一直會在家裏出現,她能感覺得到。


    其實奶奶說起來的時候,讓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半夜我起來,看到的在沙發上衝我笑的那個紙人,那個會不會就是小叔附體之後的表現?


    小叔的事情是奶奶的心結,所以這麽多年來奶奶不斷地半夜去燒紙錢,就是為了安撫它的亡魂,哪知道一晃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它還是冤魂不散。


    這件事奶奶說到這裏,就讓我們各自去忙各自的了。第二天先生和父親到棺材店訂了一口棺材,用來給邱布下葬,至於下葬的地方,暫時還沒有一個能選的地方,後來經過反複的商量,先生說要不就葬在他父親旁邊,也就是趙錢的墳旁邊。


    我驚訝說那不但是一座孤墳,還是凶墳,怎麽可以把邱布葬在那裏,不怕出事嗎?先生說正因為趙錢的墳是孤墳和凶墳之相,所以才要用一座新墳去破這個局,先生說具體的葬法和墳地的方位他已經想好了,隻要做好了就會沒事的,而且不但葬了邱布,也破了他父親的凶墳之相。


    於是我們就沒有再說什麽了,這件事的話因為要出殯,所以自然瞞不過趙老太家那些個鄰居,最後我們商量了統一說,這件事由先生主導著去做,因為說起來,趙老倌家的房子就是先生以前的家,他來做這些名正言順,至於出殯的理由,自然是幫他父親——也就是趙錢修墳,自然要換一口棺材那才得體。


    這些倒是沒什麽麻煩,我們先名正言順地把棺材搬進去,由於趙老倌家的事給周邊的人太多恐懼,所以這件事也沒多少人願意來過問,也倒方便了我們。等棺材搬進去之後,我們幫忙著把他家的堂屋用黃白紙裝點了下,之後挖出了埋在地下的屍體,連帶著我們在玉米地裏找到的骸骨一起放進了棺材裏,還有就是那罐銀元和鏡子,先生說這個格局我們不能破,於是棺材裏就沒放給屍體墊頭的東西,而是用鏡子取代了,把鏡子墊在屍體的頭下麵,那罐銀元則放在了死人的頭旁邊。


    做好這些之後,就把屍體停在了堂屋臨時做成的靈堂裏,既然有靈堂就要守靈,那晚上先生說讓我們都回去,他守著就可以了,我們都有些不放心,父親說要不他和他一起守著,但是先生沒同意,就讓我們都回去了。


    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大概是到了晚上十點左右的樣子,忽然有人敲我們家的門,而且隻敲門不說話,這麽晚了也不知道是誰來找,母親就去開門,哪知道來的人愣是沒把母親嚇個半死,當時若是他一個人來的話,說不定母親當即就尖叫了出來。


    外麵來了兩個人,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周先生和他的孫子。


    這個周先生為什麽深夜來訪,其實是有原因的,首先要說的就是他壓根就沒死,用他的話說就是他用假死來改命,所以無論是他的死因也好,還是後來出殯,都是假的,編造出來的,他的墳地上埋著的是一個照著他真人紮出來的紙人,紙人穿了他穿過的衣服,再套上壽衣,紙人身上有周先生的頭發之類的東西,是用來改命用的,最重要的是,在紙人身上,還寫著周先生的生辰八字,以瞞過要索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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