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芭蕉


    天未明,駐紮地哀嚎一片。


    吉莫王衝進帳篷,眼中血絲充斥,他一把抓起未眠的女子,叭地一掌甩過去。受了這一記,上官敏華隨力腦袋撞在帳上,耳旁嗡嗡直響,鼻中熱流滾滾,口裏也是鐵鏽味滿滿,絲絲細流滑出口角。


    她轉了轉眼珠,即使因半麵臉頰青腫左眼視角受限,也瞧出吉莫王的滔天怒火。隻見他大步跨過,一把拎起她,湊近自己的眼,壓抑著殺人嗜血的欲望,道:“解藥!”


    她受製抬起頭,瞧見對方那清澈的眼底映出自己狼狽的模樣,反襯出吉莫王的無計可施,盡管自己的下場可以預計,她還有心情笑,傷痛使她的聲音破碎斷續:“無。”


    區區一個字,帶來的是暴風驟雨式的怒火與殺氣。


    未等吉莫王抽出第二鞭,上官敏華就昏厥。


    不要以為昏迷人家就沒有辦法,刑求的法子多了去,比如潑冷水,灑鹽水在傷口上,剝皮拆骨什麽的別說昏迷,就是昏死也能弄醒。


    羽蒙達就是這方麵的好手。


    他給昏厥的女人潑了鹽水,上官敏華如人所願醒來,但是,她心中處另一波抽筋似的痛楚早已掩過其他外傷。


    軍醫很快就判斷出:此人不能受三鞭以外的重刑,弄不好,要一命嗚呼的。


    這實在做不得假,上官敏華生個小孩一腳就踩進了半口棺材,虧得秦關月金針渡氣救人。這種事,稍稍有心就能查出。


    世間還有什麽事比不能手刃殺人凶手還得謹小慎微地護著她的安危更窩火的事呢?羽蒙達不服,失去並肩做戰兄弟的幸存者們不服,就是吉莫王本人也不服,但是,沒有辦法,北漠漠族不能沒有上官敏華,指的是她腦子裏的紅衣大炮。


    吉莫王如此安撫他的臣僚,等北漠漠族拿到紅衣大炮的設計圖或者找到可以克製紅衣大炮的武器那一天,就是大家報仇雪恨的時刻,即上官敏華死。


    一眾人的臉色一路黑到底,上官敏華躺在擔架上,無悲無喜。自己僥幸不死,那就要逃出去,她在心底琢磨著如何發出第二波信號,旋即有主意。隻是垂眼打量時,發現身上衣衫已變樣,她暗知全身上下機關藥物已徹徹底底地被搜查清除,無法讓章春潮等人跟蹤到她。


    她身上有傷,動彈不得,再無力阻止騎兵隊的行程,不得已,她被悄悄地帶入北漠漠族的腹地,吉莫王庭。


    上官敏華這個女魔頭,性情乖戾惡毒,眼睛眨也不眨地毒殺兩千餘錚錚鐵騎英雄,這件事落在北漠漠族族人耳中,引發無數遊牧貴族的憤怒。若非她還有點用處,早被憤怒的牧民們拖去點天燈祭旗。


    盡管免了死罪,但是,凡她走過凡她出現的地界,唾沫磚頭爛泥之類的東西絕不會少。


    民情不可抑,吉莫王沉著臉,將這個身份特殊而敏感的俘虜安置到王庭後方一處較為隱蔽的單層宮殿裏,外麵布置了百餘名高手,不是防她逃走,主要目的是保證她的安全。


    三天後,來了一位嬌客。


    來人服飾華貴豔麗,眉目間有勃勃英氣,腰間如男子般插有彎刀,打量上官敏華的眼神有濃濃的審視意味,她左眼鳳尾一抬,問道:“你就是那個一朝選在君王側,令三千粉黛盡失顏色的上官敏華?”


    “公主謬讚。”上官敏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她身上鞭傷也磨去了她固有的精神氣,左胳膊吊在脖子上,白色繃帶裹了幾重,有些奄奄的,一副重傷員模樣。


    羽公主繞著她走了一圈,神情似喜非喜,努力突顯出自己掌握著俘虜生殺大權一麵的驕橫氣來。


    她道:“傳聞,北周最年輕偉岸的慶德帝一怒血洗碧海宮不惜留下千古惡名就是為了你;我聽說南梁梁溯皇太子至今未婚,也是因為你曾與他有婚約的緣故;甚至,那位以其傾國傾城之才名動大江南北的玉山國師,不惜自毀前程,也要帶你遠走高飛。


    你來告訴本宮,你是怎麽做到的?”


    聽到這樣詭異的謠言,上官敏華也神態寧靜,不動聲色地解釋道:“血洗碧海宮,蓋因慶德帝脾性如是,算不得什麽千古留惡名,公主莫要為世情所累。”


    羽公主點點頭,接道:“這衝冠之怒,必是與你青梅竹馬情意深厚所致。可以理解。”


    上官敏華慨然無語,羽公主卻催促她繼續解她心頭之惑。上官敏華隻好接下去:“梁溯皇太子,據民間傳言,此人姬妾無數,最是喜新厭舊,想來不缺暖床之人。”


    這回,羽公主沒有針對梁溯說出讓人不能承受的話來,她單刀直入,道:“秦關月一路扶持你登上大周皇後寶座,這個中情分如何由薄轉濃,你倒是給本宮好好說叨說叨。”


    “在權勢前頭,再濃的情分也會從薄轉淡。”上官敏華淡淡地回道,指出燕門關前秦關月絕不是要帶她走,而是殺她。


    羽公主當即失色,訝然道:“你竟如此不懂男人的心?”


    這個吉莫王的王妹,也是執掌三軍的巾幗不讓須眉式人物,竟和自己在此處談男人的心也要女人去讀懂,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若非全然天真,便是別有所圖。


    上官敏華忍了忍,硬壓下心頭的笑意,問對方此話如何解釋。


    羽公主坦言道:“你一個女子有謝庭詠雪之態,更有班姬續史之姿。如此風流人物,才華驚世,甚至蓋過你的授業恩師,如何不讓人驚心動魄,玉山帝師要對你痛下殺手也在情理。”


    上官敏華輕笑起來,好笑地反問道:“我所有一切都是他教的,何來驚世才華迫得他殺徒以求安心?”


    羽公主漂亮的丹鳳眼,牢牢地盯住她,字字吐露:“紅衣大炮。你造出了紅衣大炮,而他沒有。”


    上官敏華眼不避人,單手撫了撫發鬢,輕歎一聲,道:“原是如此,回頭若你我有幸,公主可否帶句話給玉山夫子?”


    “說。”


    “請公主轉告玉山夫子,那紅衣大炮原就非我所造,切莫因小人之言毀了我們多年師徒之誼。”


    見羽公主神色狐疑,上官敏華頓了頓,把話說開,省得雙方這般做作兩相為難,解釋道:“三年前,廣目樓霹靂彈現世,威力驚人,消息傳到邊關時,我不過多嘴說了句:那個霹靂彈要是能飛到千米之外才爆炸,那廣目樓不是要賺翻了銀子?”


    “竟是如此簡單。”羽公主口中喃喃,難以置信。


    “本就如此簡單,我一介女衣,如何造得出紅衣大炮?不過世人以訛傳訛,”上官敏華再次懇請對方,定要與秦關月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否則,她死不瞑目。


    “你哪裏需要去死?”羽公主神色莫明,其實眼底還有著濃濃的不信任。


    上官敏華自當沒有瞧出來,眉尖掐點愁意,依著本兒唱下去:“紅衣大炮的秘密已說開,吉莫王庭如何還有我的安身之處。”


    “你不會死,”羽公主很肯定地說道,眼眸深處的堅信讓人折服,對上對方疑惑的眸色,她再一次確定地複述自己掩藏的秘密,“王兄絕不會讓你死的。”


    上官敏華苦笑,半垂下頭,當然不信她的話。


    “本宮不是說過,你的姿與容讓天下男子都為你瘋狂,我王兄又怎麽逃得開!”羽公主咬咬唇,眼底深處有些許掙紮,她神色一振,拉過對方的手,“你隨我去一處瞧了,心底自然明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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