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走來的是一個身形稍顯瘦削,但身量依然挺高的哨兵。


    當然韓不昧首先注意到的不是這些,而是那一雙嵌在稍顯平凡的五官上的清冷眼睛。


    有些像是狐狸一樣狹長而精明,陰鬱中透著一絲冰冷。


    沒錯了,是她曾在夢裏回憶起的那雙眼睛。


    人是確認了,但韓不昧卻不知道這個人怎麽有膽子敢在這時候走出來的。


    總不能是吃藥吃傻了吧?


    她本以為元先生會直接把這人抓起來,沒想到這人出現後,元先生卻仿佛看戲般站在一旁沒動作了。


    好吧,其實她也挺好奇蕭寒衣會怎麽做的。


    隻見這不知從哪兒走出來的哨兵,大步向前,徑直衝到韓不昧麵前,臉上是全然的驚愕:“是小昧嗎?你是不是韓不昧?”


    韓不昧沒說話。


    這個哨兵便繼續驚訝的說:“如果你是從第七星區來的,那我就沒有認錯人,我是你的同學蕭逸啊!”


    韓不昧這下是真有點驚訝了。


    這人竟然直接承認了當初的一個身份。


    但沒說其他,也就證明他現在隻認這個身份。


    是單純想以蕭逸的身份活下去?


    也是,涉及到當初的事情都是蕭寒衣幹的,蕭逸這個身份確實與那些無關。


    韓不昧擰起眉頭,有些無助的看向元先生。


    沒等元爵說話,這個哨兵搶著開口:“不昧,我真的是你的同學啊,你不記得我了嗎?”說完他一頓,滿臉苦笑:“也是,我離開第七星區以後出了一場意外事故,已經和當初長的不一樣了,我怎麽能怪你認不出我呢?”


    韓不昧眼裏滿是疑惑。


    不是……這人到底是在演哪一出啊?


    而且從剛才到現在,他到底給自己換了幾個稱呼了?


    自己和蕭逸當年也沒到親密到這份上啊。


    元爵看了眼試圖搶走韓不昧注意力的哨兵,目光逐漸變得幽冷而銳利。


    蕭寒衣沒出現時,他認為這不過是個珍惜自己小命的慫貨。


    可現在他出現了,元爵發現自己心裏依然沒有一絲暢快。


    這說明什麽?


    蕭寒衣對韓不昧已經在意到連一個吻都不能忍受……


    怎麽說呢?聽完這些話,韓不昧基本已經確認蕭寒衣大概是個精神不太正常的人。


    她再次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哨兵。


    和她記憶中的蕭逸確實長的不一樣,蕭逸更年少俊秀一點,現在這個哨兵的五官比較硬挺,顯得更英氣。


    要說像吧,還是有那麽一丟丟像的。


    當然,她也不知道這張臉是不是真的就是了。


    看著神情激動的蕭寒衣,韓不昧語氣平靜:“你沒認錯,我確實記得你。”


    蕭寒衣喉嚨瞬間發緊,身體像是抑製不住興奮般微微顫抖。


    他抖著聲音,喃喃自語道:“你還記得,你真的還記得我,太好了……”


    韓不昧的話,像是給他打了什麽強心劑一樣,讓他激動得幾乎想要叩謝天地。


    元爵眸子瞬間森冷,抬手就捏了把韓不昧的耳垂,惹得她不解對視。


    但他卻隻想冷笑,他知道韓不昧不聰明,卻沒想到能傻到這份上。


    對於蕭寒衣這樣隻能躲藏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比韓不昧的一句‘我還記得你’更能讓他興奮的了。


    蕭寒衣拋棄了身份、容貌,所有的一切,像縮頭烏龜一樣完全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著。


    可現在,他最在意的人說,還記得他。


    這簡直是無盡苦澀的生活中最為甜蜜的事。


    他看著韓不昧的眼神,讓元爵心裏有種不明的情緒在瘋狂湧動,叫囂著要殺了這個哨兵。


    被捏耳垂的韓不昧不明白元先生怎麽突然捏她?


    都有點痛了。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這個。


    是麵前這個有些神經質的人。


    她從元爵身上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蕭寒衣:“蕭逸,不、蕭寒衣,我確實記得你。”


    蕭寒衣驚喜的神情僵住了。


    “你、你說什麽?誰是蕭寒衣?”


    韓不昧沒有因為他的否認而生氣,語氣依舊平靜:“你害得我叔叔嬸嬸先是差點被人殺了,後來又差點被綁架,我怎麽會不記得你?”


    蕭寒衣像是被雷擊中般,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元爵:不明情緒消散了,心情又莫名好了。


    蕭寒衣的表情逐漸僵硬,慢慢抬眸,連臉頰上的肌肉都在隱隱抽動。


    剛才不曾偽裝的驚喜神情還卡在臉上沒有褪去,和他如今的茫然交雜在一起,看上去有幾分滑稽。


    他所想象的感人重逢場景被完全破壞。


    他呼吸急促的問:“你說什麽?”隨即又強扯出笑意,“不昧,你誤會了吧?我怎麽可能傷害叔叔嬸嬸?”


    他飛快地壓製住心裏的一切情緒,隻保留屬於蕭逸的部分,語氣中甚至還帶著委屈。


    元爵冷眼審視。


    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很難想象一個哨兵怎麽如此會演戲。


    表演層次未免豐富的過頭了。


    韓不昧態度依然淡定:“首先,請不要這麽親密的稱呼我,叫我全名就好,其次,蕭寒衣或者韓一,我都知道是你,其他的都可以改變,可你的眼睛是變不了的。”


    再次從韓不昧口中聽到自己真名的一瞬間,哨兵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森寒幽暗。


    可隻是一抬眼,他的情緒就又變了。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蕭逸自然知道自己的否認是沒有用的。


    他不能讓韓不昧對自己產生厭惡。


    “對不起!我原本沒有想過要欺騙你……”蕭寒衣似乎想上前觸碰韓不昧,可卻又膽怯的收回了手。


    “一切都是我那個養父的錯,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去傷害你!”說著,蕭寒衣竟然哭了。


    一個長相頗為英氣的哨兵竟痛苦的躬身大哭。


    邊哭邊解釋當年的事。


    從孤兒院時說起……


    韓不昧聽得嘴角直抽抽。


    總之大概可以簡化為:韓不昧離開孤兒院後,韓一也被養父蕭山收養,但蕭山隻是看中了韓一的天賦。


    蕭山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生育,便想找個聰明的小孩當養子。


    被收養的韓一跟隨蕭山姓,改名為蕭寒衣,而他也沒有辜負蕭山的期望,自小便聰明過人。


    但蕭寒衣依然惦記著韓不昧這個兒時玩伴。


    於是想辦法打聽到韓不昧的消息後,便化名為蕭逸潛進學院和她一起讀書。


    他時不時的消失,就是因為他必須要回到工作的實驗室。


    沒想到後來又出現了一些意外,導致他不得不藏身在這顆星球上。


    實話說,一個哨兵邊哭邊努力解釋的樣子真挺有衝擊性的。


    韓不昧:“……”


    這話也不能說是假的吧,但至少也是三分真話裏摻著七分假話。


    而且她想說,蕭寒衣現在的這張臉真的不適合哭。


    真的不好看。


    明明是一副清冷英俊的長相,偏要哭得和古代那小說中的誰、哦林黛玉一樣。


    很違和的好不好。


    蕭寒衣斷斷續續的說了不少,但韓不昧真沒啥情緒波動。


    她隻覺得有些離譜,非常離譜。


    自己到底是怎麽招惹到這個神經病的,值得他惦記這麽久。


    在她的記憶中,他們倆的交集甚至還比不上自己工作時的一位同事。


    說了這麽一大堆話,卻始終沒能得到韓不昧的回應,蕭寒衣神情驚慌的抬起頭,臉色慘白:“不昧,你是在恨我嗎?恨我的養父因為我傷害了你的家人。”


    韓不昧剛要開口,卻又被身旁的元先生捏了一下耳垂。


    元先生這又不高興了?


    元爵眼底暗藏殺意。


    像蕭寒衣這樣病態的人,韓不昧要是說恨他,說不定他會更興奮。


    但韓不昧卻搖搖頭,說:“你養父已經死了,我的恨也沒了,我沒有恨你。”


    元爵微勾起唇角。


    不在意的話才最傷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蕭寒衣便像是受到重大打擊一樣,整個人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甚至忘記偽裝自己的表情。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韓不昧,狹長的丹鳳眼裏似乎繾綣著無盡的深情和痛苦,還隱約閃爍著幾許病態的暗芒。


    可韓不昧就像是沒看見,隻扭頭用眼睛問元先生:接下來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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