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眼神冷漠:“我不明白。”


    一輪明月掛在了星星的夜空,清冷吹拂,涼意凜然,周圍倒伏的樹木被幽靜和月色覆蓋,似在安靜的睡去。


    兩道突兀挺拔的身影在其中站著,一人背對著月光,一人迎著月光,照在那女子冷漠的臉龐上,銀冠將前發束起,兩條白玉帶垂落身後,如神女清麗。


    無塵朝那青衫女子走來,跨過地上的橫枝,距離拉近,眼中的金光漸漸暗了下來,隻留下那若有若無的紋路,黑眸專注看著對方。


    “小僧見施主出手果決,想必是幹脆利落之人,林施主對金丹中期都無所畏懼,即便不敵小僧也有法子逃脫,小僧與林施主無冤無仇,亦不會施害施主,若施主問心無愧,早已拔劍離去,便不會有這句‘不明白’。”


    “林施主心中還是在意的,正因此故停住了腳步,不知如何應對這道因果,我佛慈悲,小僧願意助林施主消除業障,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林月木然站著,她不覺得和尚會撒謊。


    “大師幫了我,我自是感激才耐心與大師解釋,如今倒成我的不是?”


    無塵停住了腳步,棱鋒分明的唇角抿了下,隔著一丈之遙對視,兩雙眼睛一悲憫一寒涼。


    無塵喃了句佛號,“一切皆有定數,小僧並沒有怪罪施主的意思,既然施主也不曾知曉那抹亡魂來曆,小僧願幫助施主超度,助其輪回往生以求福報。”


    看著對方堅定的雙眸,林月握了握手中的劍,咬牙應下,“大師能幫忙自然再好不過。”


    “阿彌陀佛,施主慈悲。”無塵單掌行了一禮。


    林月雙指靈光流轉朝側一指,嗡鳴聲響起,一柄白劍橫於身側,青衫女子翩然一躍踏了上去,扭頭垂眸道。


    “無塵大師,城外不安全,還是先去冶北城再談。”


    “依施主所言。”無塵應了聲,手中某顆佛珠忽的散發光芒,一道金光從其中射出,在空中鋪成方狀化為灰布,他一躍而上坐與其中。


    “咻~”


    一道流光從上空飛速劃過,旁邊是一抹無聲的灰色,掠過森林,越過河流,朝南而去。


    林月盤坐於飛劍,將忘情橫置腿上,嗑藥調息,跟那金丹打了架,又被和尚纏住,那六個散修的儲物袋怕是早已被順走,虧了。


    “林施主,請問是哪個宗門的弟子?”


    “崖上宗。”林月脫口而出。


    保證書上寫的是林羽,沒寫地址,因此她不怕出醜。


    修仙界沒有靈根但想修仙的多如牛毛,崖上宗是西域排七的綜合型宗門,也有武修,和玄霄宗相隔十萬八千裏。


    “崖上宗小僧還未去過,聽說落日崖景色十分壯觀,人間少有。”


    “貴宗佛光塔乃是南域至寶,看日落倒是充滿禪意。”


    “無塵大師可是來西域曆練?”林月扭頭掃了他一眼,一身灰。


    無塵接收到目光,淡淡一抿,“正是,小僧從南域而來,拜訪各宗寺參禪悟經,一路修行。”


    涼風蕭蕭已至半夜,蔥鬱的森林時不時兵戈交鳴,靈光閃爍,一路上便能遇到幾場鬥法,多數是築基練氣的爭鬥。


    有些人已注意到那飛馳而過的兩道身影,隻是探查到那和尚修為均停下了窺視。


    林月撫著劍鞘上的紋路,質感冰涼,看向那靈光爆炸之處,忽而想到那首歌,便問了出來。


    “無塵大師,為何不渡他們?”


    “佛有八萬四千法,渡眾生,卻難渡無緣之人。”


    “何為無緣?”


    無塵半闔眼眸,“不信因果、不信佛、心思純惡,緣分未到者。”


    林月追問,“大師可有遇到過想渡卻渡不了的人?”


    狂風呼嘯,崇山峻嶺之間有流光竄過,打鬥之聲隨風離去,那道聲音才輕然響起。


    “一切苦難皆有緣法,就像這生死輪回,日升月降,一些你渡不了的人或許是來渡你的,證悟空修無常,一念佛一念魔。”


    林月不再問了,儒家教人拿起,佛家教人放下,有些她不願拿起,有些她也不願放下,終是俗人。


    鬥轉星移,二人飛了三天三夜,初陽破曉,曙光射來,那天邊白雲鍍上金黃,仿佛染上了神性。


    下方林間有坊市坐落於靈脈之上,周圍凡人村莊錯落有致,冶北城快要到了。


    本是兩個時辰不到因為林月修為硬生生拖到三天。


    “林施主。”


    林月控製飛劍停了下來,疑惑地轉頭朝左看去。


    無塵抬手指了指下方一個村子,“此處有屍氣,我們去看看。”


    林月垂眸往下看,一村子坐落於群山之中,約有三四十戶人家,許多村民在田間勞作,田裏種有大片的低階黃芽米,某種辟穀丹的原料,靈田被陣法籠罩,很顯然是宗門的靈田。


    神識往下方掃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


    避免驚擾凡人,兩人落在了村子外。


    灰袍僧人沿著山間小路朝村子走去,在翠綠的樹林蜿蜒前行,一青衫女子不急不慢地跟在後邊,前方有村民扛著鋤頭走來。


    “大師。”


    “阿彌陀佛。”


    一背著鋤頭的村民見到那行腳僧,恭恭敬敬地俯首行了一禮,僧人也微微垂目躬身念了聲佛號。


    然而村民瞧見了身後手持華麗寶劍的冷麵青衫女子不禁瞳孔擴張,連忙弓著身子低頭,顫著聲道,“小的見過仙人。”


    “敢問施主,村長家在何處?”


    他指了指方向,“就在前麵,左邊第三家就是。”


    僧人謝過,依其所言在某黃土圍牆的院子門前停下了腳步,敲響了門。


    “誰啊!”


    “來了!”


    院子裏傳來一婦人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了腳步聲。


    “吱~”


    門開了,頭戴褐包巾的婦人瞧見一身穿灰色僧袍的俊俏和尚微微一愣,隨即雙手合十行禮,“大師。”


    “阿彌陀佛 夫人,我們路過此地,不知可否討杯水喝?”


    聽到還有人,婦人微探出頭瞧見了那青衫女子,一股清冷出塵的氣質,不似凡人,立馬緊張了起來,“當然當然,大師請!仙人請!”


    婦人大開了門,將人迎了進來。


    “多謝施主。”


    寬大的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條,一七歲小女孩躲在門後邊哄著懷裏的嬰兒好奇地看著走來的兩個陌生人,身後一個小男孩扯著姐姐的衣裳躲在身後探出頭來,見那清冷的目光掃來,兩小孩立刻縮了脖子。


    “二位請坐,寒舍簡陋,委屈大師和仙人了。”


    “夫人客氣,能得招待已不勝感激。”


    林月坐在桌前,不多時兩個婦人將茶水端來,“大師、仙人請用茶。”


    僧人端起碗水端詳,突然問道:“這位夫人,村長可在家中?”


    婦人一愣,立即點頭,為難道:“在呢!隻是我公公生了病無法見客,大柱二柱在地裏幹活,小姑子已經去叫了,待會便回來,望二位恕罪。”


    “不知是何病?”


    婦人麵容憔悴,“瞧了大夫,大夫說年紀大了就這樣,沒多少活頭,開了些藥,吃了兩月不見好。”


    另一個長相大咧的婦人見灰袍僧人點頭,目光柔和一點沒有大師架子,鼓起勇氣說道。


    “公公原本身體硬朗得很!還經常上山挑柴呢,可是半年前便開始沒了精神,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精神恍惚,渾身無力,還怕熱,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一月前病倒了。”


    “村子裏許多老人都這樣,我婆婆也是這樣去的。”


    “二位夫人,小僧略懂醫術,可否讓小僧看看。”


    婦人聽此眼睛一亮道:“大師願意幫忙!那真是太好了!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婦人連忙躬身感謝,修仙者通常不管凡人生死,如今得仙人救治,這是祖上燒高香了!


    “請夫人帶路。”


    “哎!”


    林月起身便跟著他們去了主臥,在旁邊站著繼續當雕像。


    昏暗的臥房裏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一股死氣,一臉色蒼白的老人靜靜躺在床上,雙頰和眼窩凹陷一臉憔悴,不作動彈,許久才見胸口處微微起伏,氣已是出多進少。


    剛進去時村長兩兒子回來了,知其來意,病還沒看連忙感激道謝,一番客套後大兒子大虎在床前蹲下,輕輕地喊著。


    “爹?爹?”


    喊了好幾聲,床上的老人才緩緩睜開混濁無光的雙眼,嗓子像卡痰似的啊了聲。


    “大師和仙人來了,要給您治病。”


    “啊啊啊!”


    老人一聽激動得掙紮要起,僧人上前安撫情緒,探了脈象。


    “是屍氣入體,已深入肺腑,五髒皆衰,時日無多。”


    “大師!”一聽屍氣嚇得幾個大人臉色慘白,連忙跪下,深信不疑,他們隻是個凡人活了半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事。


    “求大師救救我爹爹!”


    “大師救救我公公!”


    “諸位別急。”


    僧人從袖中掏出個藥瓶,將丹藥喂給老人,不到片刻功夫,老人身上散發出一團黑氣,僧人隻是微微拂袖便將黑氣驅散,老人臉上有了血色,呼吸也深了起來,但閉眼沉睡著。


    “村長身子虛弱,需要休養,這喝的水是從何處打來的?”


    大虎聽此瞪大了眼,“大師的意思是水有問題?”


    見其點頭,四人皆慌了,他們一大家子都是用一口缸的水。


    幾人去了後院,一水桶被丟入井中,“嘩啦”一聲,一桶清澈的井水便被拉了上來,幾人好奇瞪眼瞧著,看不到什麽異常也聞不到什麽怪味。


    僧人朝井水招手,嘩啦一聲,一通體漆黑拇指大的珠子便從井中躥出,落在僧人手中。


    “珠子裏麵裝有屍種,一旦吃下去便潛伏體內,吸收著陰氣和水裏的屍種,待四五十年後體內屍氣積累到一定程度便會侵入五髒六腑,人便會虛弱無比容易生病,卻查不出原因便會認為是衰老所致。”


    “最後進入死亡前的假死狀態,這種狀態持續七天。”


    僧人頓了頓,繼續道:“邪修的目的可能有二,一是吸食魂魄,二是煉屍煉毒,開棺驗屍便可知曉。”


    大虎聽得眼皮猛跳,心中恐懼彌漫腿也止不住顫抖,老人去世僅是停靈三天,如果大師說是真的,那他是活埋了老母親啊!


    身為家中長子,既定村長,深知其中要害,他要做出抉擇,顧全大局。


    “大師且稍等片刻,待小的告知父親一聲。”


    “小僧會為逝者超渡。”


    “多謝大師。”


    大虎神色堅毅,招呼弟弟通知村裏人拿上家夥之後匆匆往主臥而去。


    那兩小孩躲在門後好奇地看著這一切,十三左右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那神情冷漠的青衫女子,見其轉頭過來,立馬移開視線低下頭,一會兒又忍不住抬頭繼續瞧著。


    婦人瞧見了這幾個孩子,板著臉嗬斥,將幾人關進房內不準出來。


    待幾個大漢扛著鋤鏟聚集門外時大虎也過來了,一陣準備後眾人便上了後山。


    “娘!孩兒不孝,打擾您休息了,孩兒實屬無奈,為了村子安生請您原諒孩兒……”


    大虎含淚上了一柱香,跟老母訴說自己的迫不得已,起身卻一揮手,“挖!”


    旁邊等著的幾個壯漢提著鏟一擁而上。


    和尚在旁邊念經,墳包逐漸被挖平,露出柏木棺材,“呀~”眾人合力打開了棺材,往裏一瞧空空如也。


    大虎終於信了,撲通便跪了下來,“還請大師救命啊!大師救救我們!”


    “我這有幾瓶丹藥,待將屍珠撈出後,將其投入井中便可化解屍種,此事便由小僧負責。”


    “若抓不到幕後黑手還會有更多無辜之人受害,避免打草驚蛇,此事諸位莫要說出去。大虎,我等需要將那邪修引出來。”


    大虎聽到這話立即表態道:“我娘的遺體被盜走了,我爹的命是大師救的,一切都聽大師安排!”


    “阿彌陀佛,有勞各位了。”


    大虎招呼幾人將棺材重新埋好後便下山了。


    “林施主。”僧人終於想起了還有那麽一個人,“勞煩將這驅魔丹投入井中。”


    林月抬眸瞧了他一眼,將丹藥瓶接過。


    “小僧替村民謝過施主。”


    林月沒有說話,這話跟道德綁架似的,將重要的事情交給惡人、一副我相信你、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事也就隻有和尚能做得出來。


    要不是打不過,高低得給他兩拳。


    然而此刻說什麽都顯得矯情。


    林月深呼吸,咽下這口悶氣,禦劍離開。


    看著那離去的背影,僧人道了聲,“阿彌陀佛。”


    大多數人家都在院中打了口水井,林月隱了身將每個井中的屍珠撈出,投藥,幹完也就一盞茶功夫。


    村長院中,小女孩哄著嬰兒坐在台階上盯著門口,旁邊是拿著桃木劍的弟弟,大人忙進忙出沒心思管他們。


    “姐姐,那個仙人姐姐好好看!”弟弟忽然道。


    “大師也好看!”姐姐道。


    “那把劍金燦燦的,我想要,我要讓爹給我做一把!”他看著手裏的素淨的劍道。


    有點認知的姐姐搖頭,“很貴的!你別想了。”


    “我就要……”


    “沒有!……”


    兩人爭吵著,當視線中出現一抹青色身影之時不約而同地噤聲,怯怯地望著。


    見著爹娘出來迎接,恭恭敬敬地請人進了大堂,那點頭哈腰的場麵還是仙人來收糧時見過,可靈稻還在抽穗呢,仙人怎麽會來……


    第二日,青衫女子和僧人走了,這日晚,村長家辦起了喪事,同村還有一家老人去世了。


    停靈三天,全村人都去吊唁老人,院裏哭聲不停,村裏氣氛低迷。


    吉時到,孝子摔盆,八個壯漢抬著鬆木棺材,走在灑滿紙錢的小路上山,前方的親人披麻戴孝,大虎手捧靈位撕心裂肺痛喊。


    “爹!一路走好啊!”


    林月坐於飛劍上觀望,神情上看不出一絲動容,眼裏是不盡的冷漠。


    “林施主,這世上可還有你牽掛的人?”旁邊同樣隱了身的灰袍僧人碎念了句。


    僧人以為這又是等不到回應的一句話,可那女子聲音幽幽響起了。


    “有,也沒有。”


    “大師呢?”


    “有,也沒有。”


    青衫女子淡淡道:“大師還未達到無我之境。”


    “小僧修行時日尙淺,還需多加磨練。”


    “也是,你隻是佛子,不是佛。”


    送葬隊伍到達了山墳,落棺,肅立默哀,落土,拜奠如儀,一切事了後隊伍繞道下了山,僧人驅動法器朝山墳而去,林月留在了村子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生女:簽到,歲月悠悠我無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舉頭望月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舉頭望月亮並收藏長生女:簽到,歲月悠悠我無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