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俊雄走了。


    帶著一紙地圖走了。


    嶽川回頭看向王競擇,“乖徒兒,你不會怪為師吧?”


    王競擇搖頭,“若無老師庇護,田氏要殺學生易如反掌,學生怎麽會責怪老師。”


    嶽川歎息一聲,“田成謀國,便如走蛟。闖過去了,龍遊大海,萬千因果灰飛煙滅。闖不過去,龍遊淺灘,諸般仇怨熾烈沸騰。”


    “田盤身上有大氣運,卻也有大因果!他的人生注定不會平凡,齊國必定會因他而天翻地覆,無論禍福,都會牽連甚廣,死傷慘重。”


    “所以,我勸他離開齊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王競擇躬身說道:“學生明白!田氏離開齊國,學生也有了一展所學的機會,琅琊王氏也能快速崛起。如果田氏尚在,學生即便有出頭之日,也要飽受挫折。”


    嶽川笑著說道:“你若有心複仇,那便齊家治國平天下,壓製田盤。讓後人看看,究竟是你治下的齊國強盛,還是他新建立的國家強盛!”


    王競擇瞬間鬥誌燃燒,“學生坐擁琅琊諸多鄉鄰支持,治理地方易如反掌。若能更進一步,輔佐國君……”


    深吸一口氣,王競擇激動地說道:“學生有信心,二十年內,令齊國重回桓公時代。他田盤,拿什麽和我爭!”


    嶽川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齊國的底子很好,非常好,連孟子都認為,齊國是最有希望完成天下一統的國家。


    然而,正因為齊國底子太好了,太富庶了,齊國對天下一統的欲望不是非常強烈。


    想到這兒,嶽川叮囑道:“如果你的眼光、思維全都局限在爭霸上,你隻會步管聖後塵,人亡政息!若無接力者,你畢生的心血,會被迅速敗光,一如桓公舊事!”


    人亡政息這種事屢見不鮮。


    一個國家的強盛,全都係在國君或者某個大臣身上。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魏國。


    通過李悝(kui)變法率先強大起來,成為戰國初期最強大的國家,沒有之一。


    即便秦國,也被魏國打得幾乎滅國,近百年時間裏被壓製得死死地。


    李悝變法是中國變法之始,在曆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後來的吳起變法、商鞅變法等,都是受到李悝的啟發,或者幹脆照抄李悝。


    區別是,其他變法大都人亡政息,後繼者沒有很好的貫徹和執行。


    而商鞅變法,人雖亡政未息。


    這也是秦國能逐步強大,最終一統天下的重要原因。


    王競擇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爭霸的道路走不通嗎?


    那該走什麽道路?


    王競擇忍不住想到今日論道的核心“大一統”。


    “老師,難道我要走大一統的路嗎?您不是反對軍事和政治上的大一統嗎?”


    嶽川搖了搖頭,高深莫測的說:“你自己悟吧!”


    這一夜,有兩個人失眠了。


    一個是王競擇,一個是田盤。


    他們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怎麽治理國家,怎麽把國家治理好。


    王競擇知道薑國和齊國的關係,也知道龍陽、嶽川以及國君的私交。


    再加上琅琊王氏為國君出過力、流過血、賣過命,被田氏屠了滿門。


    單論這兩點,一封舉薦信,就能讓王競擇進入朝堂,身居高位。


    更何況,王競擇自身學識不凡,才華橫溢,治國理政的能力未必差。


    不用想,國相的位置肯定跑不了。


    所以,王競擇直接就把自己代入了國相的位置,思考自己執政之後的事情。


    另一邊。


    田盤從懷中拿出一張紙,看了一會兒,折起來重新揣回懷裏。


    可是過了一會兒又拿出來。


    如此反複。


    田盤腦海中還回蕩著嶽川的話。


    “從齊國北上,沿渤海灣抵遼東,跨過鴨綠江,這是陸路。除此之外,便是乘船渡海……”


    田盤對遼東並不陌生,但是對於遼東之東這塊土地,田盤鮮少聽聞。


    但是對嶽川的話,田盤並不懷疑。


    人家是聖人,有必要騙自己嗎?


    再說了,自己也不傻,先派一波人馬過去,一探便知。


    田盤終究還是選擇相信嶽川。


    典籍中有過關於這片土地的記載。


    桓公聞管子曰:“吾聞海內玉幣有七策,可得而聞乎?”


    管子對曰:“陰山之礝(ruǎn)碈(hun),一策也;燕之紫山白金,一策也;發、朝鮮之文皮,一策也。朝鮮不朝,請文皮毤(tuo)服而為幣乎?”


    隻是後來管相去世,齊國大亂四十年,循海岸水行逐漸停止,再也沒有被人提起。


    就連田盤,如果不是看到地圖,聽到聖人口中所說“朝鮮”二字,也不會想起管聖時代的文字記載。


    竭力回想了一下典籍中關於朝鮮的隻言片語,再結合眼前的地圖,田盤越發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聖人不愧是聖人,足跡竟然遍及遼東、朝鮮。


    鴨綠江之東的各種山川、河流、平原等全都清晰地標注了出來。


    幾個適宜建城的風水寶地也給自己標明了方位。


    田盤從沒見過這麽詳細的地圖。


    跟這個地圖比起來,之前看過的地圖都是稚童塗鴉的水準。


    他清晰記得,王競擇看到地圖時那瞠目結舌的樣子。


    王家那小子竟然也是第一次見。


    揣起地圖,田盤暗下決心:


    第一年,籌措船隻、糧草、人手,派出一支五百人的探索隊伍,在平壤附近站穩腳跟,修建屋舍、開墾農田,迎接後續族人。


    平壤,一馬平川的土壤。


    一聽就是千裏沃野,而且緊鄰江河,非常適宜耕作。


    這一塊地,足以承載萬人。


    在這裏建一座城,足夠田氏子孫生息百年。


    “五年之內,一定要把平壤城修建起來,以此為田氏根基。”


    “十年之內,要把聖人標注的幾個築城點都探索出來。”


    “三十年之內,要在所有築城點都修築城郭。”


    “五十年之內,所有城池都要達到萬人!”


    “一百年之內……”


    田盤猛然渾身一震。


    他眼睛中精光爆射,一種明悟浮現在心頭。


    “我悟了!哈哈哈,我悟了!我悟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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