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閭滿臉幽怨,伍子胥一身無奈。


    “大王,臣自入吳,及至今日,三年有餘,前後千日,夙興夜寐,兢兢業業,未敢有片刻懈怠。然治國之道,深如瀚海,廣如星河,臣……心有餘而力不逮,還請大王另請高明。”


    闔閭頓時急了,“國相,孤並非此意。”


    嶽川則嗬嗬一笑,“此事錯不在伍員,而是吳國乃至天下的治國之道走入了歧路。”


    聽到這話,伍子胥臉上稍稍好看了點。


    努力了一輩子,一刻鍾都不敢懈怠。


    到最後反而不如人家什麽都不幹的。


    高傲如伍子胥,哪裏能接受。


    但是聽了嶽川的話,伍子胥立刻找到了台階。


    天要亡我,非戰之罪。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天下!


    他立刻拱手問道:“河神大人,何為治國之道?”


    “當然是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嶽川指著外麵說道:“水中行舟、陸上行車,各行其道、各司其職。然而現在的治國之道,是把所有功能和職權都兼在了官員身上。”


    “便如伍員你,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農耕、畜牧、航運、漁獵、營建、鑄造……如此種種都由你一人統籌。你伍員有經天緯地之才,但是你之後的人呢?你之下的人呢?他們也都有嗎?”


    “天下人祭祀、供奉的神明多不勝數,江河有河神、山川有山神、宅有宅神、門有門神、就連茅廁都有茅神。你見過哪個神是無所不能的嗎?”


    “連神都做不到的事情,為什麽你覺得那些當官的就可以呢?”


    一句話,把伍子胥問住了。


    之後的國相不敢說,但是自己下麵的那些官員胥吏,有一個算一個,不說無能之輩,多少也有點酒囊飯袋之嫌。


    他們連一樣事都辦不好,更別說百工百業。


    如果神辦事不力,老百姓就不供奉他們了。


    神如果壓榨百姓、殘害百姓,百姓就推倒神像,搗毀神廟。


    但是官員辦事不力,老百姓除了忍著還是忍著。


    伍子胥莫名想到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又想到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腦子裏一片明悟。


    嶽川指著闔閭說道:“吳王就非常明智,知道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所以才把國家治理交給你。但是你呢?”


    “伍某……”


    “我不是說你貪戀權柄,而是你實在找不到專業的人。每次遇到什麽事,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征發民夫。但是民夫除了種地專業,幹什麽都不專業。如果你頻繁征發民夫,農民們連種地都不專業了。”


    伍子胥頓時汗顏。


    闔閭咳了咳,“河神大人,我們應該尋找專業的人呢?”


    “要麽自己發掘和培養人才,要麽從外國招攬人才。”


    招攬人才闔閭是知道的。


    伍子胥不就是楚國的人才嘛,雖然這個人才不是他招攬的,而是自己投奔上門的。


    至於發掘和培養人才……


    “河神大人,我這就把宮中的工匠召集起來,建立一個工匠學堂,傳授修築、營造之法。”


    嶽川點了點頭,“你剛才問我吳國應該選擇水路,還是陸路。我的答案是,水陸並重。”


    “不僅要疏浚河道、修築河堤、架設橋梁,還要開挖運河,完善吳國的水網。把水路運輸和防洪灌溉結合起來。”


    “除此之外,還要修築道路。姑蘇城與各城鎮的官道,鄉村與鄉村之間的鄉道。路麵需要墊高,防止雨天被積水淹沒,路麵還需要硬化,防止雨天變得泥濘。”


    “水路、陸路要結合起來,還要預留海路的空間。為將來開拓海疆做準備,讓海外的糧食、礦產、香料等更方便的運入吳國,運往中原世界。”


    “而這每一項都需要專業的人!沒有人才,萬事休提!”


    “我們吳國需要人才!”


    “還請河神大人幫我們!”


    闔閭、伍子胥同時拜倒。


    嶽川指著北方說道:“我在薑國有些關係,可以把稷下廣場的團隊請過來一部分。”


    “啊?真的?”


    “當然是真的!”


    闔閭當即說道:“可以不可以在姑蘇城也建一個稷下廣場?當然,我出錢,需要多少錢,我都出!”


    嶽川沉吟道:“如果是讓他們傳授技藝,沒什麽難度,但是修築稷下廣場……這……不好辦啊。”


    “為何?”


    “稷下廣場不僅僅是一個建築,還是一個體係。他們肩負著重要的使命,比如稷下乘涼,讓天下再無饑饉。”


    “這個沒問題。”


    “還有就是,稷下廣場乃城隍治下,引入稷下廣場,勢必要引入城隍廟。”


    “啊?這……”


    闔閭有點撓頭。


    二十多天前,河神大人說需要引入土地廟,現在又要引入城隍廟。


    吳國的廟越來越多了。


    “河神大人,這個城隍廟也像土地廟一樣,每個村都得建一個嗎?”


    “這倒不是!”嶽川解釋道:“城隍廟隻建在城市中,一個就行。薑國城隍廟就在稷下廣場中心處。姑蘇城要建造稷下廣場,也少不了城隍廟。”


    “那……我們隻要稷下廣場,不要城隍廟,行不行?”


    嶽川搖了搖頭,“這是買櫝還珠啊。”


    買櫝還珠這件事的主角是楚國人,但出奇的是,這個故事並沒有抹黑楚國人。


    闔閭、伍子胥都知道這個故事,也知道嶽川說這個詞的意思。


    “河神大人,難道城隍廟,有什麽了不起的功能?”


    “是啊河神大人,難道城隍廟比土地廟更受歡迎?”


    土地廟能在吳國快速推廣開來,這跟馬蜂窩脫不開關係。


    百姓們看到了土地廟的好處,自然追捧。


    這個城隍廟又有什麽功能?


    嶽川說道:“一來可以守禦城門,來往路過的孤魂野鬼都會被城隍拘拿,防止其躲入城中害人。二來可以保佑平安,防火、防盜之類的事情,都可以交給城隍。三來可以輔助君王治理民眾,比如禁止隨地大小便、禁止亂倒垃圾、禁止缺斤少兩等。”


    “到那時,吳王就可以言出法隨。”


    聽到這四個字,闔閭瞬間心中一震,眼中一亮,嘴唇止不住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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