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國成員與趙無恤寒暄的時候,伍子胥目光緊盯著中行吳。


    “嶽先生,之前的晉國是智氏與魏氏兩個派別,現在趙無恤崛起,趙氏影響力大大提升,晉國內部出現了第三股力量,而且是所有人忌憚的力量。”


    沒有人能忘記趙氏孤兒。


    趙氏不能,趙氏的敵人也不能。


    之前趙氏力量薄弱,隻能低調隱忍,埋頭造人。


    現在趙無恤有了鮮虞聯盟的支持,又皈依了長生神,而且背後隱隱能看到管仲門徒的影子。


    趙無恤個人潛力無窮、前途無量。


    以趙氏豪烈剛強的脾氣,肯定要把丟掉的場子找回來。


    嶽川問道:“趙無恤崛起,會對晉國帶來什麽影響呢?”


    伍子胥答道:“首先是晉國對外的策略——智氏主導南方與楚國爭霸,魏氏主導西方與秦國對峙,相較之下楚國更強,智氏能調用的資源也更多,勢力最大,魏氏影響力比不過智氏。”


    “所以魏氏一直都想開辟第三戰場,讓趙氏或者韓氏攻打匈奴。韓氏的封地在東南,趙氏的封地在北,但趙氏數十年來一直在休養生息,開枝散葉,對匈奴不怎麽熱乎。”


    “直到趙無恤一鳴驚人,清空了北方匈奴,晉國的北方一下子空了出來。眼下晉國各家都對北方垂涎欲滴,想要在北方分一塊好處。去年冬天,各家都想去草原上築城,但是不知為什麽,都失敗了。”


    不知為什麽?


    嶽川心中暗笑。


    因為他們不信城隍啊。


    趙無恤信城隍,城池的地基還沒打,就先修了一個城隍廟,這才能順風順水。


    沒有精怪騷擾,沒有風雪摧殘。


    山林中的野人還一個接一個的過來投奔。


    嶽川說道:“北方是趙無恤的,長生天把那塊地許諾給他了。八千裏路雲和月、三千萬子孫祭與祀。”


    “什麽?多少?”


    伍子胥懷疑自己聽錯了。


    “八千裏!三千萬!”


    嶽川再次重複。


    這是當初一時口快給趙無恤的承諾。


    伍子胥當場就腿軟了。


    “嶽先生!河神大人!你剛才說,您跟長生神是穿一條褲子的交情?”


    “嗯,怎麽了?”


    “那……您能不能幫我舉薦一下?我還年輕,我也能生!”


    嶽川呆滯了幾秒鍾,隨即爆笑起來。


    不過嶽川能理解伍子胥的心情。


    華夏諸國的地盤加起來才多大?


    八千裏?差不多了!


    但人口肯定沒有三千萬。


    長生神給趙無恤的許諾,等同整個華夏的麵積和人口。


    伍子胥肯定眼饞心熱。


    “伍員,這個不好辦啊!”


    伍子胥搓了搓手,“八百裏也行,三百萬也沒事。長生神能答應的話,讓我幹什麽都行!”


    嶽川想了想,“北方已經沒地方了,不過海外還有大片未開發的區域,你好好幹!”


    伍子胥瞬間亢奮起來,恨不得當場拔腿回國。


    “嶽先生,我去主持會盟了!”


    說罷,伍子胥整理了一下衣冠,幾步來到趙無恤身前。


    嶽川嗬嗬笑了笑,隨即思考起晉國的政局。


    “武動乾坤、智定天下……這兩人同時退隱,隱世不出,到底是死是活呢?”


    悟道境強者壽命更長。


    突破悟道境越早,延壽越多。


    如果黃土埋脖子才突破,就算延年益壽,幅度也不會太大。


    比如薑子牙。


    還有一個就是經曆的戰鬥。


    悟道境不比尋常,舉手投足間地動山搖、毀天滅地。


    悟道境之間的戰鬥,通常都是以命相搏。


    他們動用的是自身無法承載的力量,他們承受的,也是自身無法抵禦的大力。


    參與的戰鬥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紫霄門和田氏的戰鬥就是例子。


    魏氏老祖和智氏老祖距今已有兩百年,按道理,悟道境的壽元足以支撐這麽久。


    但是最近百年,兩人杳無音訊,仿佛人間蒸發。


    下一瞬,嶽川一拍大腿。


    “握草!差點被這兩個家夥騙了!”


    “老狐狸!真是老狐狸啊!”


    智氏老祖和魏氏老祖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曾經存在過。


    隻要沒人見過二人的屍首,沒有確信二人的死訊,其他各家就不敢對智氏和魏氏輕舉妄動。


    跟隨重耳流亡的臣子有數十人,後來的六卿世家有十幾個。


    但流傳到今日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智氏和魏氏能苟到今天,老祖的“薛定諤”狀態功不可沒。


    沒有人知道他二人的生死,除非對智氏或者魏氏舉起屠刀。


    但是,沒人敢賭。


    單憑此一招,保障了智氏與魏氏近兩百年的安穩。


    其他六卿世家,都被殺得雞犬不留,最幸運的也就是趙氏孤兒。


    但嶽川知道三家分晉。


    智氏威逼趙魏韓三家割讓土地給自己,一步步緊逼。


    魏氏與韓氏無奈照做,唯獨趙氏嚴詞拒絕。


    當時,趙氏的宗主就是趙無恤。


    智氏發兵攻打趙氏,圍困趙氏晉陽城兩年半,久攻不下。


    最終,智氏打算決堤放水,水攻晉陽。


    曆史上,決堤放水攻打敵人的,智氏是第一個,後世關羽水淹七軍,不過是抄智氏的答案。


    原本趙氏覆滅在即。


    可是在這個關鍵時刻,趙無恤派人遊說魏氏與韓氏。


    今日智氏可以用灌水的方法淹沒趙氏,明日也能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你們兩家。


    魏氏與韓氏瞬間驚醒,因為他們的主城也都建在河岸邊。


    於是在這種緊要關頭,魏氏、韓氏同時反水,把河水引向智氏的營地。


    三家合力滅亡智氏。


    然後就是三家分晉!


    由此,嶽川可以確信,智氏的老祖壽終正寢了。


    上輩子的世界裏,魏氏都向智氏屈服,獻出一座上萬人口的大城。


    趙無恤卻頭鐵地拒絕,根本不把智氏放在眼裏。


    假若趙無恤心有忌憚,像絕大部分人一樣審時度勢,明哲保身,選擇了屈服,智氏隻會得寸進尺,一步步溫水煮青蛙。


    當三家想要奮起反擊時,為時已晚。


    可正因為趙無恤的拒絕,趙氏的反抗,改變了晉國的大勢,更是改變了曆史的大勢。


    想到這,嶽川抬頭看向趙無恤。


    看著他那張稚嫩卻充滿威嚴的麵龐。


    霸主,不是因為他有多大的勢力,有多強的軍隊。


    而是他有向全世界說“不”的勇氣和決心!


    就如趙無恤,嚴詞拒絕智氏,以一家之力,對抗晉國六卿,最終屠滅智氏,瓜分晉國。


    又如後來的項羽,以一軍之力,破釜沉舟,覆滅大秦帝國主力,強行斬斷大秦氣運和命數。


    他們都是時代的霸主!


    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


    但英雄都是隨波逐流的魚兒,充其量也就是個頭大點兒的魚兒。


    而霸主,超越時代、鎮壓時代。


    他們能扼住曆史的潮流,強行將其改道,甚至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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