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之上,穹夜之下,一道白氣長虹貫穿了整個天空。


    一卷虛幻的竹書在天際邊緣鋪展而開。


    王帳附近百裏之內,近乎上萬金國旌旗飛揚飄舞。


    金王麾下,百萬王師皆是仰頭望天。


    竹書之上,此刻升起白光點點,垂落下縷縷氤氳之氣,落在跪倒在王帳之前的趙元體內。


    隨此祥瑞之氣落在趙元的身上,他的體內外傷勢竟是飛快地好轉起來。


    須臾之間,本無力已久的心髒也在染上了一層金色之後,開始重新變得有力跳動。


    在趙元的耳中,正不斷發出劇烈的砰砰聲。


    隻不過,那鐵索在他體內太久,似乎已經凝結在了筋骨之上,無法脫落。


    但趙元已經是習慣了體內的冰冷和痛苦。


    大風,開始於長空之上卷席。


    在金王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隨著趙元其身。


    千百聲“哢嚓”聲在眾人耳內響起。


    隨之,傳來的便是一聲金國士兵的驚呼:“王旗倒了……”


    金王見狀,也知情況不對,連連向後撤去。


    諸多金兵,也紛紛圍上前來為王上護駕。


    趙元感受著體內的變化,本枯竭的丹田經絡也在這灌入體內的白虹滋潤之下,開始重新變得活躍起來。


    “浩然正氣……”


    趙元口中沉沉念著,心思渾沌,也不知腦裏在想些什麽。


    本以為此生命定於此,當為金國帳下之鬼。


    但沒想到,此時竟是橫生變故,天上的那卷竹書於冥冥間,和其體內心髒開始相互共鳴。


    趙元嘴唇微動:“天地有正氣……”


    就在他誦念出第一句話的同時,天上那卷竹書卻也同時於其上出現了這句話。


    隨之而來的,便是胸腔內的心髒猛烈跳動。


    本沉寂許久的浩然正氣瞬時遍布趙元全身上下經絡之內,金色的浩然正氣也被此白虹浸染,化作了白金之色。


    隨著趙元一句又一句地將此詩言誦念而出,其周身白金之色也變得更甚。


    金王一言不發,揮了揮手轉身疾馳而去。


    周遭軍士不由分說地便舉起手中長戈朝著趙元揮去。


    卻未料想,天上祥瑞之氣頓時化作殺伐力量,震散了刺向趙元的攻擊。


    幾個金兵頓時被嚇了一跳,以為天神憤怒,降下懲罰,不由連連跪倒在地。


    “廢物,你去。”見此狀,一旁的金國軍官揮刀斬落一個金兵頭顱,隨即從腰間拔出刀來,命令另一位士兵斬向趙元脖頸。


    正值此時,隨著趙元念誦完最後一句。


    天空之上的竹書也開始收起。


    其合上之後,竟是化作了一柄古樸無奇的長劍,從天落下。


    恰巧洞穿了這金國士兵的心口,劍柄落於趙元手心。


    此金國士兵見心口之處穿出一道銳利的劍鋒,不由亡魂大冒。


    周圍的金國士兵見狀,皆是四散奔逃而開。


    如此異變,還有利劍天降,亦非他們所能夠想象到的事情。


    隨著一個軍官呼喊:“快去請巫師大人。”


    片刻之間,他們便如鳥獸般奔逃四散。


    待回過神來,周圍軍士已散,隻留趙元身周的金國士兵和那軍官在此。


    二人如被趙元身周浩然正氣所懾服,甚至於無法動彈。


    那金國士兵雖說被浩氣之劍洞穿了身子,但卻是毫發無損。


    他見趙元已然站起了身子,手中正握著那柄天降之劍。


    他頓時收斂了一切心思,反而是轉過身自去,一劍斬落那金國軍官的頭顱,恭恭敬敬地朝趙元鞠躬行禮:


    “趙先生剛烈,命不該絕於此,今日天降祥瑞,便證明我大蔡江山不絕,還請先生受我一拜……”


    趙元隻是搖了搖頭:“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也隻是求仁得仁罷了。”


    他看向這金國士兵,頗有些好奇道:“見你說話如此,你是漢人?”


    那金國士兵猶豫了一番,搖了搖頭:“我母親是被金人從大蔡邊境掠來的奴隸,我的父親是金國將軍思巴爾。”


    “我父親對我極為不喜,而我的母親出身於一書香門第,家中出過舉人,對我的教育幾乎都是和大蔡人無異。”


    說到此處,他丟下了頭上的鐵盔,露出一副隻有十五六歲的容貌,神色黯淡道:


    “母親死後,我也隻能投身父親麾下的軍隊。”


    趙元頓時明悟,怪不得這少年能有這般心性。


    其之所以在金人軍中,看來也是迫不得已。


    這少年隨即瞳孔之內閃過點點星光,問向趙元:“趙先生,我母親素來言道,你是大蔡的救星,天降的聖人。”


    趙元看著手中古樸的長劍,聞言歎出一口氣來:“令母過獎了。”


    “父母就戮,妻女受辱,山河破碎,君王蒙羞,這一切的緣由皆是來自於我。”


    “我卻又如何能被令母稱得上一句聖人?”


    少年聞言,連忙擺起頭顱道:“先生何必自責。”


    “大蔡天子窮兵黷武,而方外諸國雖說環境苦寒,卻又年年練兵,對大蔡勢在必得。”


    “加上近些年來,諸國招攬的巫師越發多起來後,大蔡卻又如何能夠抵擋得住?”


    “若是真論起來,還是先生出山之後,以萬千鐵騎幫助大蔡延續了數年國祚。”


    趙元不語搖頭。


    他知曉真實的情況確實是如此。


    當初在他一招之間便斬殺了唐卡之後。


    諸多方外之國的巫師也都懾於趙元實力,以及萬千鐵騎神威,不敢侵犯。


    但這些年間,方外諸國也並非在引頸受戮。


    而是不斷練兵,並且招攬巫師。


    最終,在金王有了巫師“均鹿”之助後,在三年之間便將方外十多個國家,以及諸多部族全部統一。


    並在均鹿的強橫實力之下,俘獲了蔡帝和趙元。


    此後,金王以大蔡天子和許皇後所誕下的幼子為傀儡,在殺死了蔡帝後,便扶植其為新帝。


    其不過六歲,在什麽都不懂的情況下,便被金人的官員不斷洗腦,徹底成為了傀儡蔡帝。


    但大蔡民眾不是傻子。


    這些年來,雖說大蔡明麵上還是大蔡,但民間卻是起義不斷。


    意在光複蔡室,還以大蔡江山。


    雖說每次的結果,皆是被金人軍隊血腥鎮壓。


    但起義依舊不斷,這也讓金王頭疼無比。


    由於文化的衝突,金王雖說有著能夠一統大蔡江山的實力。


    但他知曉。


    憑借大蔡如此廣闊的天下,以及傳承了千年的文明。


    若是金國貿然將之一統,則最終的結果將是金國上下,皆被大蔡同化。


    <divss="contentadv">其百年不到,整個金國將會徹底消失,融入大蔡的文化之間。


    充其量,不過是這片土地換了一個主人而已。


    但金王想要的,不僅於此。


    他想要兵不刃血的,將這片土地上所孕育的精神文化消滅,徹底成為金國的後花園!


    因為金王知道,在這廣闊無垠的天地之間。


    隻有足夠的國力,自己方才能夠引動龍脈,成為真正的帝王。


    而非如今這般,空有大權,自身則是手無縛雞之力。


    ……


    趙元並不知曉這些,他現在重新恢複了自由。


    並且在“天意”之下,再度擁有了比起以往而言,更為強大的力量。


    他現在想做的,便是如大蔡那些民眾一般。


    匡扶蔡室,還萬千百姓安平之日。


    趙元看向手中長劍,不由感慨道:“你既是秉承浩然正氣而生,其上承載了我的正氣歌,便喚作‘丹青’吧……”


    少年聞言,眼中流露出一絲激動之色。


    他的潛意識告訴他,自己極有可能見證了偉大的一幕。


    至此,趙元也不再多言,看過天上一眼辨認出方向後,便拖拽著從手腕洞穿而出的鐵索朝著南方走去。


    這鐵索從手腕穿過,沿著臂膊穿過琵琶骨,隨即又從另一隻手腕穿透而出。


    這鐵索是均鹿以奇珍寒鐵鑄造而成。


    即便是以趙元如此恐怖的力量,都無法掙斷。


    而方才他所扯斷的,也並非是此寒鐵,而是連接寒鐵末端的凡鐵而已。


    而過去這幾年,這寒鐵已然在其體內筋骨重新生長之時,附帶連在了血肉上麵,與趙元融為了一體。


    趙元也隻當這寒鐵是對自己的懲罰,並不打算將之從體內抽出。


    如今,妻女嶽父母已去,所效忠的國度和天子皆亡,他也別無追求,隻為興複蔡室,驅逐金人而已。


    少年猶豫了一番,見趙元逐漸隱入軍營之間,便鼓起了勇氣朝著趙元追去,再度言道:“趙先生,我可否追隨於您?”


    趙元搖了搖頭:“趙某一介罪人,有何值得去追隨的?”


    少年依舊是不罷休道:“世間風評,皆未有怪罪於先生,反而都是對先生多有誇讚。”


    “就連在金人之內,先生氣節也是令人驚歎不已。”


    說到這裏,少年竟是直接跪倒在地,看向趙元:“先生大義,小子我也願意盡自己一份力,挽大蔡之頹勢於狂瀾。”


    聽到此,趙元也有些動容,他轉身來看向少年。


    柔和的月光撲照在少年的臉上,其堅毅的麵容映襯在趙元心底。


    他歎過一口氣,抬手之間,一陣無形的氣機將少年扶起。


    趙元看向少年的麵龐:“何必如此……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見狀,也頓時眼內浮起一絲喜色。


    他知曉,這是趙元承認了他的存在,便連忙說道:“我叫圖格魯……我娘為我取的蔡人名字是李弘毅。”


    “弘毅……很好……”趙元再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話至此處,一張熟悉的豺狼麵具出現在趙元眼內,他不由停下了口中所言。


    氣機隨著來人沉寂到了冰點,一觸即發。


    來人即是如今金國國師,神龍不見首尾的均鹿。


    其雖在方外諸國的傳唱之中,有著近乎神佛般的力量。


    但其卻從未有貪圖享受,而是在山林間苦修。


    除非金王有令,否則幾乎是從不出山。


    但均鹿隻要出手,便從未有過失手。


    金王征服方外之地、大蔡也都是靠著均鹿的強大,以百分百成功的斬首行動方才成功。


    對於這樣一個強敵,即便是秉持了天意,身懷浩然正氣的趙元也不敢說就是對手。


    這浩然正氣於他而言,並非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而是堅持其君子之行的信念。


    就連他現在手中秉持天意,因其所作正氣歌而生的長劍“丹青”,他也同樣認為其乃是自身意念化生。


    此時此刻,豺狼麵具之下,均鹿冷眼看著趙元。


    李弘毅神色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他雖說年紀不大,參軍不久,但也知曉均鹿在大蔡軍中聲名。


    那堪稱是一個殺神般的存在。


    但凡均鹿出現,戰場立即便呈現出一邊倒的姿態。


    而且均鹿殺戮起來,就連金人自己的士兵都殺。


    故在金國軍隊之中,均鹿給士兵們帶來的士氣還不如恐懼。


    隻是均鹿個人實力太過,即便是敵國巫師,也非均鹿一個照麵之敵。


    這才導致了如今金國一家獨大的局麵。


    下一刻,均鹿渾身宛若一道閃電般激射而出。


    他雙爪之中,似乎蘊含撕天裂地的勢態。


    李弘毅雖說心中對趙元尚有期待,但依舊是閉上了雙眼。


    他已然是能夠預想得到,趙元的身軀被均鹿的利爪撕裂。


    卻未料想,趙元全身紋風不動,心髒之中莫名誕生出一股傲然之氣。


    趙元雖未學過劍法,但也知曉劍乃君子之器。


    劍乃是承載自身浩然正氣的最佳載體。


    於浩然正氣中,趙元持丹青劍,乘君子之風,靜默宛若厚重大地,一塵不染。


    均鹿影疾身動,爪尖竟是敲擊在趙元手中劍身之上。


    金鐵交鳴,均鹿利爪在丹青劍上劃拉出連串花火,他有些愕然。


    以自己半步陽神真君級別的力量,均鹿從未想過在此貧瘠之地,竟是有人正麵和自己對抗。


    於此時,趙元心有所感,口中念誦:“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均鹿一言不發,隻是眼神變得越發冷峻。


    其周身氣質變得越發狂野,本如白玉般的爪子上也侵染一層血色。


    其泠然再動,凜冽的殺意衝動之下,均鹿的速度變得越發快速。


    趙元在念出此言後,心中浩然正氣頓時變得澄澈清亮。


    此時,均鹿的身軀也變得形跡迷離,手中招式奇詭,每一招皆是淩厲逼殺,直取要害。


    但隻見趙元手中長劍為浩然正氣籠罩,身聚天光,氣血加身,浩浩道華直貫天上百。


    泠然之刻,均鹿不知曉已經揮舞了多少次利爪,但卻都無法破碎眼前氣幕。


    下一刻,趙元劍出如筆,舞動之間,五筆匯聚,正氣廣照。


    一個“正”字被其劍鋒寫在虛空之間,推向眼前均鹿。


    均鹿頓覺眼前趙元身形開始無限擴大,巍然不動之間,正字轟然落在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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