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已經歇好身子,又烤了一會兒火,覺得身上暖洋洋的,準備繼續上路。


    這一次前往廈門,王文龍沒有把潘秀帶在身邊,但是潘秀給他整理的《民族國家論》的書稿王文龍卻帶上好幾份,反正潘秀抄的不敢說累,王文龍也就裝作不知道。


    到馬車上取出行囊,王文龍從中拿出一套稿子遞給姚旅說道:“園客先生,這是我正在寫的《民族國家論》的書稿,所講的就是這文明與民族之事,先生若是感興趣,可以看看。”


    “多謝,”姚旅接過書稿,笑著說道:“我一向喜歡讀建陽先生的文章,這回卻可以先飽眼福了。”


    眾人全都上車上馬,繼續朝著廈門城前進。


    姚旅坐在馬上,將《民族國家論》的書稿抵在馬鞍上,細細翻看,書稿的內容讓他有些驚訝,居然是分析民族主義思想的源頭。


    不過書中的分析寫得十分有道理,解開了姚旅心中許多疑惑,那些社會學觀點和他自己對於人性的感受非常符合,有一種過去口說不出的想法都被王文龍描繪出來的感覺。


    讀讀著姚旅不禁想道:“這本《民族國家論》的確是又一篇名著了,應該拿給那些還在書齋之中做呆頭學問的文人們看看。”


    和王文龍商談知道了如今海麵上的殖民主義如此激烈又看了《民族國家論》之後,姚旅的思想已經改變很多,他也感覺到了民族主義和對外擴張領土的緊迫性,再想到此時各個埋首書齋做些經義學問的大明讀書人,同樣覺得他們昏聵不堪。


    時隔一年多時間,再次來到廈門城,隻見去年顯得還有些草草而就的土城如今已經修得十分堅固,土地平整,關廂兩邊也出現了正規的商戶,再不是原來流民聚集的模樣。


    隻不過如今廈門城外的情況看起來卻不好,許多商戶都下板歇業,碼頭也有三成以上空著,可見因為缺少了移民大員島的生意之後,廈門城正在迅速凋敝下來。


    王文龍看到一家牙行隻開著半扇門,門上赫然掛塊牌子寫著:隻招女子,男工已滿,船期不定,滿員即行。


    一些窮苦打扮的女子在那店外害怕的張望,被牙人抓著介紹,想要離開,卻又想著進去,也不知是不是這些個衙行專門用來騙女子的勾當,但這樣的條件居然還能吸引到人,的確能說明此時移民大員島的情況不太樂觀。


    王文龍眾人進入館驛,剛剛安頓好便有一群士紳前來拜會。


    當前的便是楊天生,他見到王文龍便先行禮說道:“建陽先生,半年未見,多謝先生前來廈門城相聚。”


    “楊海主好,”王文龍衝著眾人拱拱手,又介紹自己的家眷說道:“這是我家夫人沈氏,這是我家妾室李二姐。”


    聞言楊天生頗為驚訝,說道:“莫不是李二小姐?”


    李國仙落落大方的點點頭,在場的海主們全都衝著李國仙拱了拱手,站在靠前位置的人還頗為熱絡的說道:“我等也是和李大哥相熟的。”


    等到李國仙一一見過之後,眾人才又去和沈宜修見過,又和陳第、姚旅行禮。


    沈宜修和李國仙等女眷回房之後,王文龍才問道:“楊大哥,可否說說此時移民情況?”


    “唉,不好辦呀,”楊天生作為眾人代表剛開始說話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自從今年沈將軍出征大員島失利以後,福建對於移民大員島之勢就開始有些推脫,原本說好要幫助聯係的保甲一個個都不做準了,最開始我等商人還湊錢一起繼續接納移民,可後來手中錢財漸漸不湊手,隻能開始典賣家產,如今已近財損糧絕。”


    “竟到如此程度?”陳第驚訝問道。


    “最怕的還是移民過程中的風險。”


    一個海主頗為不滿的說道:“我等典賣家產,繼續往大員島移民,可是福建官場上卻有許多人說些閑話,連鄉野之間許多百姓也以為移民海外之後就要去當漢奸,再不像當初說起移民之時,眾人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了。”


    王文龍道:“徐大人已經下定決心要再次出征大員島,這一次多半能夠凱旋的,屆時將島上倭寇肅清幹淨,自也就免了百姓的疑心,移民事業想必可以回轉平順。”


    “但願如此吧,”三一教的盧文輝說:“最重要還是後續的錢財和支持不能斷,若是再拖上個把月,別說列位海主便是我們教門之中的銀台也要緊缺了。”


    王文龍問道:“我聽說大員島上各家移民點之間的鬥爭十分厲害?”


    聞言幾位海主對視一眼,楊天生點點頭說:“別的地方我也說不清,但是就我們的移民點那一代也還算安分,移民們隻是組織起來保衛村子,偶爾和土人之間展開對抗,畢竟都是去種田地的,若不是互相之間有什麽血仇,誰也不願意動刀動槍。”


    王文龍問道:“沒有主動搶掠之事?”


    盧文輝主動說道:“我等都是中等以上移民點,隻要能夠穩定經營下去,時間久了定然可以有回報的,局勢穩定,對我們來說隻有好處。但建陽公若是說的那等小海主,十幾人做一村移民,開荒也開不動,倒會出些搶掠之事。”


    王文龍一番詢問了解到如今大員島雖然開墾麵積至少已經到達前世鄭芝龍的早期水平,島上有了三四萬的漢人,但是殖民點之間都還在屯墾階段,各個殖民點間的貿易還未興盛,小規模的城鎮也還在籌備當中,島上此時還隻是一片蠻荒樣子。


    王文龍又問:“你們對於大明官軍到海上開辦駐防可有意見?”


    眾人都說:“不敢有意見。”


    王文龍思索覺得這些人說話語氣還算誠懇,猜測大概對於這些大勢力來說,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們也知道了想要大規模的開墾大員島沒有福建方麵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多半已經下決心願意以一部分島上的權利來換取福建方麵對他們開墾行動的支持。


    王文龍和陳第對視一眼,陳第顯然也是如此看法,主動說道:“我就在沈將軍幕中,或許可以幫列位聯係一下沈士弘。”


    “陳老爺願意幫我等說話?”聞言楊天生甚至是盧文輝都有些激動。


    “大軍出征也需要大員島上支持,你等若是忠心報國,沈將軍想必也會同意的。”


    在場眾人瞬間大喜,他們都知道隻要沈有容願意幫哪方勢力站台,那個勢力就可以直接洗脫漢奸的嫌疑,福建方麵對該勢力的支持也會多很多。


    楊天生直接抓住陳第的手激動道:“陳老爺若是能辦成此事,真是我等的救星了。”


    “我盡力去辦吧。”陳第也沒打包票,但眾人已然再三的拜托感謝。


    之後又聊了幾句話,在場眾人便告辭離開,姚旅跟著一個朋友一起去外邊吃茶,王文龍和陳第則回到屋中各自忙碌。


    王文龍鋪開稿紙繼續寫他的《民族國家論》,傍晚時分,房門被姚旅敲響。


    姚旅的臉色頗為興奮,他進屋就對王文龍說道:“我跟著那群海商一番商量,按照他們說法,這歐洲人的確已經覬覦我大明外的大員島頗久時間,甚至曾經到大員島上考察,至於倭人更是屢次前去騷擾。”


    王文龍點頭道:“希望園客先生回去之後可以將這想情形為傳播。”


    “我定當如此。”姚旅許諾說,他正打算離開,王文龍又叫住他道:“先生且住。”


    “還有什麽事麽?”


    王文龍道:“先生可知為何歐洲各國殖民者都覬覦大員島?”


    “那大員島也是沃野千裏,若能成功開墾肯定是一片膏腴之地。”姚旅很直白的說。


    王文龍卻提醒說道:“大員島並無多少主人可供驅策,那些歐洲人也不願意自己開墾土地,嫌這種辦法掙錢太少。”


    姚旅一下沒想明白,詢問說道:“那他們都來搶這土地要做什麽?”


    “多半是想作為商貿港口,”王文龍說道:“無論是歐洲各國人還是日本人,都把對華貿易作為自己海外貿易中極重要的一項,隻因為與我大明貿易可以掙得大筆的金銀,列國若是在我大名左近有一不屬於大明控製又可以任意往來的通商港口,當時就如同懷揣一個聚寶盆,坐地便能收錢。”


    他道:“香山澳如此逼仄所在,不過幾十年間便建成一處幾萬人的繁華港口,其富裕在廣東也是有名的,可見其中利潤之大。”


    姚旅聽的目瞪口呆,起初不相信隻是擁有一個中轉港口就能發財,但仔細想一想,卻又覺得王文龍說的十分有道理。


    他回到自己屋中還在思索,想來想去隻覺得殖民能掙到的錢財數量難以想象,這歐洲人的殖民思想似乎很值得研究一番。


    跟去年前年廈門城的火熱現象相比,這一次在廈門城的海商集會雖然發出了許多邀請,還用了泉州《商報》和三一教的名頭,但是應邀而來的人卻比之前少了太多。


    人都愛錦上添花,少有願意雪中送炭,也隻有王文龍這樣的人才會老老實實的遠道跑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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