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走進屋時趙爾固才放下筆,笑嗬嗬的站起道:“不知王助教前來所為何事?”


    王文龍直接道:“趙司月將我的書籍在蘇州封禁,我實在想知道原因。”


    趙爾固回答說:“王助教的《民族國家論》之中涉及許多爭議,這幾個月在蘇州的報紙上掀起諸生反對,其中問題已有不少,我也不過是照著諸生意思以為此書不便在蘇州發賣而已。”


    王文龍搖頭說道:“那些攻擊我的文章也有人替我反駁,怎麽能隻看一麵之詞?”


    趙爾固笑道:“王助教不用激動,你有異議可以辨白,不如寫張公文上來,我仔細閱讀後自會考慮。”


    王文龍又問道:“《民族國家論》禁也就禁了,我的其餘書籍又有什麽封禁的道理?《連城訣》不過是一本武俠小說,難道也犯了哪家的忌諱?”


    趙爾固道:“此書將打鬥神話,引得那一二浮浪子弟持刀耍劍,聚嘯鄉裏,封禁乃是出於安全考慮。先生若是想要寫書,可以寫一些教化百姓移風易俗的好書嗎,那時自然就不會被封了。何必寫這樣雜書去迎合那等粗鄙之人的口味?”


    王文龍氣的好笑,反問他道:“我見本月趙司月捆單中有好幾本武俠小說,也都講些俠以武犯禁的故事,為何獨獨禁我的而不禁他們?《連城訣》這書連南北兩京的許多高官都看過,難道他們都是粗鄙之人了?”


    趙爾固聞言也是一時語塞。他隻針對王文龍,可不想得罪其他喜歡《連城訣》的官員。


    趙爾固眼睛一轉,他知道王文龍的書籍之中《民族國家論》爭議最大,決定隻抓住這一個痛點攻擊,於是詭辯說道:“我以為寫文章要論心,先生的《民族國家論》思想偏僻,其他文章也難免透著些詭異意思,我做學問以中正平和為主,最看不得這些內容,是以對先生的書格外嚴查了些。”


    王文龍冷笑問道:“是以趙司月是因為《民族國家論》而針對我了?”


    “是了,此書實在違背禮法,什麽民族主義,自古也未聽聞過的。”趙爾固咬死說道。


    “如此我便曉得了,告辭。”王文龍拱拱手,轉身就走。


    離開鶴山書院,王文龍直接來到《蘇州旬報》的編輯部,鄧誌謨連忙上來問道:“建陽,趙司月那裏如何說?”


    王文龍說:“這一期《蘇州旬報》第三版給我留一個大版麵。”


    鄧誌謨道:“建陽要寫什麽文章?”


    “打辯論!”


    王文龍真是有些生氣,之前他寫出《民族國家論》之後懶得去和市麵上那些批評他的文章計較,隻想讓清者自清。


    可現在既然趙爾固抓著此書的爭議來攻擊,那他就好好跟這些攻擊的言論理論一下。


    鄧誌謨跟著王文龍一起走進總編室,就見王文龍鋪開稿紙,稍稍思索,便在稿紙的最右邊寫下文章標題《古來之民族主義》。


    民主主義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是影響最為廣泛、內含最為複雜的一種社會思潮,從梁啟超號召建立中華民族開始,各個黨派文人挖掘中國曆史上的民族主義內涵,早就將中國民族主義的思想史給梳理的無比清楚。


    攻擊《民族國家論》的人以為中國古代沒有類似民族主義的思想,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王文龍提起筆就開始洋洋灑灑的書寫:


    “今有人以為民族主義乃是本人提出,古之未有,此論誠為可笑。


    民族主義於各國、各文明從不缺乏,中華亦然。


    上古之人古人鮮以“民族”名之,然家族、氏族、公族、宗族、邦族、國族及部族等詞,於古籍中屢見不鮮。


    自宋以來有金石學,而今又興甲骨學,考“族”之本義,從甲骨文、金文觀之,原為家族、氏族,或以此為基礎所建之“社會軍旅組織”也。其所寓之血緣宗親之關係,蓋早期族類觀念之基石。


    隨社會之進步,各族活動地域之拓展,各族因頻繁交往而漸融合為愈大之地域共同體,即古之所謂“民族”。於其中血緣成分日益複雜,種族觀念遂有泛化,共同之語言、習俗及文化認同則日顯重要,遂成今所謂之“文化民族”。


    至晚至於春秋時,中原地區已形成且日益發展之“諸夏”或“華夏”,即顯此鮮明之趨勢與特征也。


    聖人所謂:南夷與北狄交,而中原不絕如線。非將中原之華夏文明當作一民族,而與南夷與北敵不同者為何?


    此乃民族主義也。


    《禮記.禮運》有雲:故聖人耐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者。


    天下一家,大道不孤。此即《民族國家論》中合各民族為一之觀點來源,究其根本,皆聖人言語。”


    王文龍給自己的理論找了儒家的法理基礎,接下便又開始描述中國民族主義思想發展的過程:


    “秦以前所謂國家,單指一家一姓之國家也。秦以後,中原王朝即追求國家與民族之認同。漢時人有: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之語。其豪情千古可見,此時之國家已非劉姓一人之天下,亦是漢人子民之國家。以此觀之,其時漢人之民族主義已然出現。”


    “此後春秋時的華夷之辯也繼而發生改變,華夷之間不再老死不相往來,而是主動化胡為漢。”


    “至唐時,韓愈所寫《原道》敘述此法最為精確: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自唐宋而至於今,此言想必聞者不少,有人以為韓愈不辨華夷乃是退步,其實詳察之便可明白,此等說法皆是一脈而下……”


    王文龍列舉了大量中國古代將海外民族化為中原民族的具體事例,這年代的人能夠通讀曆史的本就不多,更別說信手拈來的使用生僻史料作為自己的論據。


    寫完論據之後,王文龍最後又總結民族主義思想的優越性:


    “中華民族主義有何好處?為何千年不絕如縷,雖屢遭阻礙,但始終向前發展?”


    “餘以為好處至少在三點:


    一為化天下為一,使得國家內各族團結,不致分崩。


    二者,扶助弱小,吸納其他文明的同時使之能得以存活,不致逼上絕路,所謂服王化者得以保全,使四海歸心。


    三者,今之儒者不再如春秋時奔走於諸侯之間,而以天下為最大之諸侯,天下一體則天下一家,國事亦是天下人之事,儒者由此心方能有參與國是之動力,此伸明聖人大道之必然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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