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坐在一旁沒說話,他知道讓民黨去扶持黨員考進士純屬扯淡,不過爭吵激烈,他沒必要去出頭。


    那些有過功名的民黨成員看的其實最清楚,東林黨和三黨能夠扶持自己的成員在官場上一路向上爬,那是因為這些黨派本來就是從官場之中分化出來的,黨派成員幾乎全有官身,黨派的聯絡網本身就是官場之中一張巨大的利益網,想要提拔個官員,甚至把一個學子給捧成進士,自然有操作的手段。


    民黨這一群人,魚龍混雜,即使一二有功名的,也不是因為利益而進入黨派,憑什麽為民黨的其他讀書人出力?所謂讓民黨成員多去考進士然後左右朝政,毫無操作性可言。


    而討論之後,這方案最終也被排除。大家無論願不願意都隻能承認民黨成員隻有思想上的共同性,至於黨員想不想去考進士,能不能考上進士,還是各憑本事吧。


    而接下來便是是否接納基督徒之爭……


    孫元化道:“西人鐵炮之法有獨到之處,造船技術更是我輩所不能及。民黨既然奉民族主義為宗,想要守我漢家國土,甚至揚帆海外,沒有堅船利炮是不行的。如今許多大明人物還固步自封,我近日在江南買到一本《火器圖說》,裏麵記載的一些火器設計,號稱能夠飛天遁地,炮發擇糜爛數裏,煙出則立刻斃敵,然而詳查其所闡述之原理,居然以為將火藥彈丸以九宮八卦等等方式排列,甚或以為加入女子經布、狗血、老人尿即可成為劇毒,若問實驗數據,則全然不見,有人以為用這樣的東西就能去開拓海外,這豈非兒戲乎?”


    “如今海外已是千帆競渡,我中國之人,落後已遠矣,急需真正之物理人材,我建議,民黨應該主動聯絡澳門,在江南建設工廠,聯合物理社推廣物理教育,如此才能培養真正有力之物理後生學子!”


    章湟是江西大儒,江右四君子之一,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但他卻絲毫不古板,幾年前就是他第一次邀請利瑪竇到白鹿洞書院講堂宣講西學。


    他資曆既老,頭腦也開放,聞言主動道:“此法甚好,”又接著詢問:“民黨培養了這些學生,日後得給人一個怎樣前程?他們既不能科舉,隻怕沒個吃飯的地方呀。”


    張鼐說道:“我以為此事要從兩個方麵入手,一則在江南由民黨多開工廠,吸納這些學會物理之術的民黨成員,使他們即使不經科舉,讀書幾年也有一條出身之路。二則我們也要對海外開拓,那些歐洲人學了這許多技術怎麽不愁沒活幹?這是因為造槍的,造炮的,隻要有了對外開拓,那訂單源源不絕,日子自然過得滋潤。”


    張鼐對於殖民主義以及經濟學的研究還真沒白費,已經完整在腦海中建構起殖民經濟的概念。


    毛文龍也道:“我們急需海員、炮長,若是民黨真能培養出這樣學子,遼東一年至少可招募數十人為業,每人每年出息不下百兩。”


    此言一出,在場許多文人都側目,有功名的人物自然不會想去民黨的物理學堂讀書,但是江南九成以上的文人考不上舉人,甚至大半的文人連秀才功名也考不上,不過學了些文字到處給人做雜活而已。如果一年能夠掙上一百兩銀子,甚至一些考上舉人的文人都會願意去民黨學堂學習手藝。


    “此法甚好,”葉晝則笑道,又看看一旁的王文龍,“建陽從早至今未曾發言,可有什麽想法麽?”


    王文龍不是沒意見,隻是他發覺自己不用說話。


    從上午爭論至今,民黨提出的觀點其實都合情合理。


    他們沒有朝中的足夠力量,自然走不了在朝中扶持出自己黨人的路子;民黨的發展需要增長點,結合民黨的經濟學派和民主主義背景,培養黨員進入商業活動甚至參與殖民開拓,這也是最好的選擇。


    這半上午的討論,其實王文龍閉著眼睛都能把結果說出來,但是在一個黨派之中要達成共同意見,必須要經過大家互相爭論的這麽一個過程。王文龍則沒必要參與,有沒有他反正結果都一樣。


    此時被葉晝則點名,王文龍才笑著回答道:“我也說說我的想法,我認為民黨的確應該辦學校,教授技術,和物理社聯合那是最好。不過我隻補充一點,民黨的學校要以實務為先,則物理社如今的教材就不好使用,那些教材實在太深,應當為快速教出可以自食其力的學生而編出一套內容淺一些、實用一些,教學時間隻在兩三年的教材。”


    “若有二三年時間,教材內容也不光可涉及到西方人的技術以及物理社的研究成果,還可以直接教學生讀書寫字打算盤,造槍造炮的需求不那麽大,但讀個兩三年學,出去便能寫寫算算也算有一條謀生之路。”


    葉晝則皺眉道:“兩三年時間要教一個不識字的人學會寫寫算算還要教他些手藝,這怕有些困難吧?光是開蒙,兩三年便不夠了。”


    這年頭的學生一般是四歲發蒙認字,先拿著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學書籍,跟著先生苦讀,讀到六七歲才能夠開始學習《孝經》《大學》《中庸》這基礎三篇,這才算真正開始讀書。


    學三、百、千認字就要兩年多了。


    王文龍笑著說道:“我最近想到一種拚音方法,可以不用學會生字切音,直接用拚音就表示一字讀音。如此隻需給學子教授些許常用字,再教他們查字辦法,有個一年時間,成年人借著字典,雖讀不了古書,但日常抄抄寫寫還是夠用的。這段時間再間雜著學些數學、物理基礎,如此三年,便是白丁也能成為一個能寫會算的人了。”


    這年代的教育方法十分古板,每天先溫習舊書,先生帶著學生讀新篇,學生會背之後再串講,講完之後第二天再溫習舊書。用這種填鴨式教育方法想要學會識字,當然要幾年時間,但其實學會拚音之後,配合著字典,多讀多寫多看,在後世的掃盲運動中已經證明,普通人用上一年時間足夠掌握常用的書麵文字了。


    “真有這樣效果?”葉晝則驚訝說道,“回頭建陽一定讓我看看那拚音方法。”


    眾人討論了一陣如何開辦民辦的學校,以及民黨學校的教授內容,然後不知如何又轉回了是否接受基督徒的問題。


    “民黨學校教學物理內容自然是好,何必要接納天主教中之人?”與會餘懋衡皺眉說。他是山陰縣知縣,趁著來南京公幹的時候來開民黨大會的。


    餘懋衡道:“我在山陰縣實際觀察到那天主教番僧宣傳教法之方法,什麽天主降世審判世人,這與白蓮、彌勒教所稱的彌勒降世隻說何異?此等宗教專一的嚇唬信徒,用個未來的審判先叫人害怕,又言信他教者與未來能解脫,最能亂人心,信眾也最是死忠。若推行開來,日後這些番人定然會借著信眾而圖謀不軌。”


    “我看這些天主教僧人都是安祿山、劉淵、石勒之輩,斷不可讓他們在中華行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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