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阿貴覺得讀書認字的本事不是他們家的人配學的,反倒如果自己兒子能多攀附幾個衡山書齋之中的老爺,未來回到常州後憑著和南京這些讀書人的交往關係肯定會被彭少爺高看一眼。


    彭少爺也要有人介紹聯絡南京的朋友呀,說不定就收朱紹基在身邊做個長隨了。


    朱阿貴跟著那學生一道走向宿舍,推開宿舍門,果然就見不滿十歲的朱紹基正坐在窗邊溫書。


    朱紹基身子小小,坐姿端正,手邊放了一小摞的書本,手中還拿著一本書,借著陽光仔細閱讀,嘴裏念念有詞,還真有個讀書的樣子。


    聽到身後有人進屋的聲音,朱紹基才轉過頭來,下一刻看見父親的臉,他瞬間便高興起來,驚喜道:“爹爹你看我來了!”


    那同宿舍的學生笑道:“紹基你同伯父講話,我下節還有課要上。”


    “多謝中陽。”朱紹基向那同學道謝後那同學擺擺手表示沒關係,轉身跑去。


    朱紹基忙起身對父親說:“爹爹快來這裏坐。”


    朱阿貴坐到了朱紹基為他拉開的凳子上,板著一張臉拿出教訓的口吻:“大白天的怎麽窩在房中,出去走動一下也不肯,這麽懶性的嗎?”


    “我在複習昨日所學的課本。”朱紹基回答說。


    “哼,複習……上了一個月書齋,還真把自己當成讀書人了……”朱阿貴翹起二郎腿道:


    “這是少爺給你寫的信,瞧瞧少爺多看重咱們家,你叫個先生給你念了,再求先生幫你寫一封回書,先把這事情辦了,我再好好與你說話。”


    朱阿貴打算忙完正事再來教訓兒子,在他看來朱紹基才讀書一個多月,自然不可能學會識字,定是要找書院中的先生幫他讀才能看得懂彭少爺所寫的信。


    可下一刻卻見朱紹基拆開書信看了一眼,自豪道:“這些我也識得個十之七八,何必勞煩先生,查查字典,我自己也能讀下來的。”


    朱阿貴聽到自己兒子如此說,瞬間吹胡子瞪眼:


    “放屁!你才上學堂一個月就敢說能讀懂書信,真當你老子是好糊弄的?”


    他當年是伺候過彭少爺去上私塾的,哪怕彭少爺如此家境,在私塾之中讀了一個月,有先生苦心教導卻連千字文的四分之一都還沒教完,至於能夠讀書寫信,得是一年多以後的事情了。


    朱紹基自稱才上學一月就說能讀書,朱阿貴隻覺得兒子在誆騙他。


    朱紹基連忙解釋:“彭少爺讀書用的是老夫子們的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隻教死記硬背,學的如何不慢?我們書齋之中用的卻是建陽先生專門編寫的語文課本,先教查字典,又教各種認字技巧,如今配合著識字本,我連小說都能半通不通的讀起來了。”


    見爹爹聽的將信將疑,朱紹基為了證明自己的本領便拿起那封書信來,他稍稍辨認之後開口念道:


    “敬稟者:朱仆聞之,爾自幼聰穎,質性不凡,爾父為吾家兢兢業業,勞苦功高,故特賜爾此讀書之機,以嘉獎爾父之勤勞。


    吾家待爾不薄,爾若學業有成,吾家亦與有榮焉。爾若甘於平庸,不思進取,吾家必不容爾。吾家之所以送爾讀書,非為爾個人之利,亦為吾家顏麵計。爾當深念此恩,勤學不輟,以報吾家之厚望。


    夫聖人之道,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曆久彌新。爾當以聖人之言為準則,身體力行……”


    朱紹基讀出開篇第一句話時朱阿貴還以為這小子在瞎編,但是聽著聽著他就越發感到驚訝,這知乎者也的話怎麽也不像自己兒子能夠胡亂編出來的。


    朱紹基能夠這麽快的學會識字,主要是因為《語文》教材的編排方式足夠科學。


    掃盲班的課本編寫的最大要求就是一個快速掃盲,在編寫之時就用到了許多後世的漢字學研究,比如用四書法教會學生快速記憶漢字,並且和過去鼓勵自學一定要嚴謹的書生不同,掃盲學校教給學生們很重要的快速識字方法就是秀才認字認半邊,隻要死記硬背下幾百個基礎漢字,加上偏旁部首的解釋,由此將十字數迅速擴展到上千字並不難。


    包括教材之中介紹的跳讀、猜讀等技巧,全都是為了方便學生打破識字關,快速進入大量閱讀階段。


    使用這本掃盲教材,加上朱紹基自己極有天賦,學習又是數一數二的刻苦,他這段時間廢寢忘食勤學苦練,短短一月已經能寫五百個字,連蒙帶猜的識字數大概超過一千五,能讀簡單的報章,配合上有字典作用的識字本,更是能讀懂大多數市麵上的小說。


    當然這也有賴於彭少爺寫這封信時不怎麽用心,根本沒有斟酌複雜的詞藻,讓朱紹基很容易理解,他才能夠如此輕鬆的閱讀。


    “這些字……這些字你都能認得?”朱阿貴早已走到兒子身邊,指著書信的後半段問道。


    朱阿貴把朱紹基送到衡山書齋來,主要目的隻是為了向彭少爺表忠心,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孩子還能夠學會讀書寫字,這時見自己兒子不到一個月居然能夠念通書信,他無比驚愕,接著便是大喜過望。


    “那是自然,”朱紹基臉露驕傲神色,為了表現本領,更順著父親手指之處念下去:“吾望爾能銘記此言,勤學苦讀,不負吾家之厚望。爾若能成,吾家亦光采;爾若敗,吾家則羞……羞……”


    朱紹基看著信上那“羞慚”的“慚”字撓頭,良久才紅著臉對父親道:“這個字我卻是不識得的,需要查一查識字本。”


    朱阿貴卻完全不在乎朱紹基有一二字不認得,此時早已經喜笑顏開,拍著自己兒子的肩膀,不知道怎麽誇獎才好。


    “好好好!我家也有個識字的先生了!”


    朱阿貴記得彭少爺勤學苦讀一年多才能夠開始讀書信,而自己的孩子居然一個月就學會讀信,這豈不是證明自家孩子是個天才?


    朱阿貴的心中無比驕傲,早就忘記了之前自己還說不在乎兒子能不能學會認字的話。


    但想著想著朱阿貴又一陣心酸。


    “可惜,你沒生在富貴之家,咱們這樣的家事也不可能去考功名……不過沒關係,學會讀書寫字,日後回到金壇也能高別人一等了!”


    過去朱阿貴因為受到了彭少爺重視,在彭家的生活相當滋潤,從來都餓不著,隔三差五還有頓肉吃。雖然給人當奴仆身份上低人一等,但是朱阿貴總安慰自己這沒什麽。


    而此時此刻,朱阿貴卻第一次感到這奴仆的身份實在有些憋屈。


    朱紹基小臉上卻顯出嚴肅的神色,斟酌才道:“爹爹,我以後想留在南京做工,哪怕給人抄抄寫寫我也能掙些錢財,不必回彭家做奴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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